方野拿出私釀的萬能藥,一口氣喝掉了半瓶。


    他不想放出這個大招,會惹齊意傷心,可他沒辦法,真的不知道該說出點什麽堵住他不停猜測的關心。


    那種關心讓他自己也很難過。


    讓他怕。


    牽扯太多,難免心煩,他自己都煩的要死。


    如果是其他的事,他會好好說出來,甚至會尋求建議,意哥,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麽辦?我該做點什麽?還是什麽都不做?


    前提是,不涉及到錢。


    錢是他的死穴,是最後的自尊,是僅有的體麵。


    他沒什麽錢,衣服一穿好幾年,都是市場買的便宜貨,平時能省則省,拿著免費的飯卡就絕不會出去吃。


    但和齊意在一起,也會搶著買單,會送齊意小禮物,會看著床頭櫃裏的某種必備品用光了,去藥店買回來。


    然後看著齊意打開,臉上露出半是驚喜半是讚賞的表情,把頭埋在被子裏,臉紅的不敢看他。


    愛情裏人人平等,不管別人怎麽說,方野始終覺得,就這件事,是他活到這麽大,唯一幹明白的一件事。


    互相依靠,互相取暖,互相依戀,但沒有虧欠。


    他第一次談戀愛,沒經驗,卻也明白這個道理,家人是自己的,沒得選,他有他的苦,齊意有齊意難,生活本身就已經動蕩,犯不著再給彼此添堵。


    齊意家的事,他也是能不說就不說,瞞不過去了,也是寥寥幾句,開頭結果,連個過程都沒有。


    方野識趣的從沒追問過。


    他靠著齊意,聽見他心跳快得嚇人,溫熱的液體滴落到他臉上的時候,心髒被狠狠的掐了一把,縮成一團。


    “意哥。”方野伸手去摸齊意的臉,他揚著頭躲開,更緊的抱著他,不給他抬頭看。


    他哭了。


    一開始還壓著,不出聲光流眼淚,後來就壓不住了,索性放開了,吸著鼻子,眼淚滴滴答答的落在方野的頭上。


    “意哥。”


    方野甩出一把大刀,力氣太足,紮進齊意的身體,對穿出來,刺到了自己身上。


    誰也逃不過。


    “意哥,你……別哭。”


    齊意打小就不愛哭,可能也哭過,偷偷的,方野沒看見。


    和別人打架,考試沒考好,每年一次和父母分別,訓練又苦又累……他都咬著牙,挺過去了。


    爺爺去世的時候,他哭過,齊東升下葬的時候,也隻是衣袖抹抹眼角。


    從來沒來得像此刻這麽洶湧。


    或許是壓著太久了,齊意哭的挺放得開,雖然沒看見他的樣子,但喉嚨裏發出的聲音,眼淚噴泉一樣落在了方野的臉上。


    哄不好的那種哭。


    沒個兩小時結束不了的那種哭。


    方野鼻子一酸,眼淚結伴而至,撲啦啦流了下來。


    不是什麽要命的事,兩個人卻像是在號喪,方野抱著齊意的胳膊,齊意跪在沙發上抱著他的頭,齊刷刷的放聲嚎啕,眼淚跟不要錢一樣。


    “方野……你……”齊意終於說了話,抽抽嗒嗒的,說不成句,“你的……鼻涕……淌我胳膊上了……”


    方野低著頭:“不好意思啊,意哥……”


    伸手從茶幾抽了兩張紙巾,給齊意擦了擦胳膊,又抽出一張,堵住了鼻子,繼續哭。


    “你不憋得慌啊?能喘氣……嗎?”


    “靠。”方野低聲說,悶頭樂了,“喘不上來氣,憋得慌,你讓我先擤個鼻涕。”


    齊意終於放開了他,往後一仰,靠在了沙發上,說話都是氣音:“方野呀,我難受。”


    方野一聽就受不了了,俯身向前,輕輕的吻他:“意哥,我錯了,我真錯了,我說錯話了,我以後不這樣了,我們好好的。”


    “不是,”齊意摸了摸他的臉,順手擦掉了眼角的幾滴新淚,“其實我心裏還挺欣慰,你能說出來,我就怕……你什麽事都憋在心裏,不告訴我,讓我瞎猜。”


    方野不敢說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說漏嘴,他隻是吻著他,熱烈的霸道的不講理的,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痕跡。


    “你……還有勁兒?沒哭累?唔……”


    方野堵住了齊意的嘴,抽空在他耳邊小聲的呢喃:“意哥,我有勁兒呢,你閉上眼睛,也閉上嘴,累了就歇會兒,交給我好了。”


    方野沒做過主導,他總是把五感交給齊意,順從的享受的偷看他沉醉的樣子。


    他從一開始的懵懂進步得很快,伸手撩起了齊意的t恤,一直撩到肩膀,頭埋下去的時候,齊意的手也探了過來,落到他的肩胛骨。


    這種事是歇不了的……


    方野沒睡著,從沙發挪到了床上,又去了衛生間衝澡,然後又衝了一遍,甚至換了床單,打掃了地上胡亂扔著的紙巾。


    他上了一天課,又折騰到大半夜,卻還是睡不著。


    他關了臥室的門,麵對開著的窗戶抽了根煙,忍不住歎了口氣,又趕忙停止,小心翼翼的往後看,確定齊意還在睡著,才稍微放心。


    賬戶的餘額剛剛查過,加上跆拳道班欠的兩個月工資,勉強能到兩萬,前提是能順利要出來。


    老板春節去南方過年,就回來過一次,露了個麵,結了前一陣的工資,又走了。


    打電話催,就一句話,最近也很難啊,不好意思啊方野,再給一個星期時間。


    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拖起來沒完沒了,但還是沒發火,他隻是喜歡拖欠,不會不給,愛占小便宜,又不是喪盡良心的人。


    總之,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就和這個地方大多數人一樣,精明但又活得麻木。


    可該要的還是得要,方野已經決定明天打個電話,手機沒放下,接著撥了林雪的電話,不出意外,關機。


    方野腦子裏總是想,林雪是不是也知道這些錢拿了會有麻煩?會讓他難辦?


    她知道的。


    但她還是拿了。


    方野總是固執的覺得,林雪這兩年發瘋胡來,是因為病了,她的底色不是這樣的,心疼她,也慣著,沒想到真的把她慣出了六親不認的本性。


    或許最初就是這樣。


    林雪偏心方野,何嚐不是方野對她有用,讓她在婆家終於可以直起腰杆說話,堂堂正正又滿心的顯擺,我們家兒子啊……


    其實,重點是兒子那兩個字。


    是方野厭煩透了的那個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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