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的,挺有意思!”


    站在後麵抱著肩膀靠著牆看好戲的女人終於說了話,方野記得她。


    那天李叔屍骨未寒,他的一雙兒女猙獰著和林雪爭輸贏打嘴架,她也是這樣站在人群的外圍,冷眼看著好戲,事不關己,又帶著隱隱的幸災樂禍。


    咧開嘴偷笑的時候,一點聲音沒有,也沒上前拉架,和旁邊的親戚不寒暄。


    像是一個租來的不得不出席這場滑稽開場葬禮的道具。


    要不是的的確確發出了聲音,方野一度以為她是個啞巴。


    沒想到她會說話。


    就是話不多。


    隻是這一句,說完了,幹脆利落,拔腿就走,細高跟打在水泥樓梯上,噠噠響,節奏非常一致。


    “你他媽胡說!”


    方野被罵了一句,但他沒在意,看著人影從他眼前跑過,他也適時的鬆了手。


    非常慌非常亂的腳步,乒乒乓乓一定是絆倒了樓梯拐角的雜物,警察告訴他,已經立案了,要找到林雪,這錢該還就得還,有遺囑就拿出來,當然,兩家私下和解是最好,但還是要找到林雪。


    方野乖乖的點頭。


    他和李叔聊過幾句,不多,人上了年紀,無非是說說孩子,女兒從小聽話,是個人精,說話最好聽,但舍不得給父母花一分錢,還想方設法的往外扣,兒子其實好一點,沒心眼,但花心,出軌被抓了個正著,最後妻子把錢和房子都攥在了手裏,才沒再提離婚。


    卻也不是因為愛。


    夫妻之間牽扯太多,共同利益,別人的閑話,還要顧及孩子的成長和父母的健康,孩子挺大了,閑言碎語傳起來就離譜,父母年紀大經不起嚇,再說了,天底下男人就沒幾個好東西,和誰過都一樣,最起碼,手裏還握著錢。


    方野隻是胡亂說的,這個人在妻子心中早就沒了任何信任,其實知道,人家夫妻在這事上自然一條心,回過味兒來,這事還沒完。


    至於林雪的清白,就那樣吧,她自己都不在意。


    方野坐在了沙發上,仰著頭看著天花板,白灰刷的牆麵,已經開裂了很久,掛了灰,角落裏有黴斑。


    小雨睡著了,方甜也出來了,坐在他旁邊,劉濱拿著拖把拖地,不時的瞟過來兩眼,悄悄看臉色,一句話也不敢問。


    不用問,該聽的都聽到了。


    氣氛挺壓抑的,方野愣了一會兒神,才終於緩過來,他坐直身體,看了看那兩個一直盯著他卻慌忙轉開目光的人。


    方甜拿著手機仿佛在很認真的看,手機拿倒了,劉濱已經把地拖得反光了,現在正杵在一個地方,反複的拖。


    方野輕聲說:“沒啥大不了的,比起以前那些荒唐事,這都不算事兒……別和意哥說……”


    方甜點點頭:“跟他說什麽?這種破事他不用知道,方野,沒事,你別擔心我們,那人就是嚇唬你,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說的是誰的債,誰去還。”


    她不是摘幹淨自己,她是在摘幹淨方野。


    方野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心裏卻明白,逃不過去。


    除非把林雪找回來。


    他和劉濱走在樓下的馬路邊,不停的撥著林雪的手機,沒一次打得通,一直是關機。


    天已經黑了,期間齊意打過來電話,問他怎麽還不回來,他很機靈的編了瞎話,劉濱心裏悶,陪他聊聊,糊弄一會兒就馬上回去。


    劉濱猛地轉臉:“靠,我他媽為什麽就是個糊弄?”


    方野抱歉的拍他的腿,示意他別激動,整張臉都在哀求,生怕齊意會聽出來一點不對。


    劉濱又把臉轉了回去。


    “我得回去了,”方野把煙頭扔地上,踩了兩腳,“再晚了我怕意哥多想,劉濱,拜托你件事。”


    “說!”


    “你給我媽打電話,不停的打,她隻是關機,沒停機,就總有開機的時候,你就打到她接電話為止。”


    劉濱點點頭:“放心吧,我一天到晚都沒事,我一直打……打通了說什麽啊?說警察找來了?”


    方野堅定的搖搖頭:“那就再也找不到她了。你就說我死了。”


    “……野子,不用這樣吧?”


    “我不死她不會回來的。”方野踢了一腳地上的碎石子,準確的踢到了路邊的電線杆上,砰的一聲,反彈到地上,“我先回去了。”


    “那個……野子啊,意哥挺有錢的,你別急啊,我說的是借,又不是不還!”劉濱知道這話方野不愛聽,但他還是要說,當然方野的反應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劉濱,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是過命的兄弟,你知道吧?”


    劉濱點點頭,很受用,眼圈都紅了。


    “可是,”方野往前一步,“如果這事你告訴了意哥,我馬上跟你絕交!明白了嗎?”


    “靠。”劉濱低頭罵著,“明白。”


    又慫又聽話。


    方野都忍不住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頭頂,傻大個兒,沒壞心眼,是個實誠人,他隻要答應了,就一定能做到。


    “謝了。”


    方野衝著黑暗走去。


    “糊弄過去了?”


    齊意站在門口笑盈盈的,低頭解開了方野的鞋帶,把拖鞋放在他腳前。


    “意哥,抱抱。”方野沒等他答應,就鑽進了他懷裏,臉上的疲憊是怎麽都掩飾不住的,他也沒想掩飾。


    上了一天課,對著一群孩子,吵得耳朵嗡嗡響,是人就疲憊。


    但那天格外沒力氣,整個人靠著齊意,一點重心都沒留,完全的壓在他身上。


    “累了吧?”齊意雙手摟著他的腰,一用力就抱了起來,沙發兩步遠,把他放在了沙發上。


    手沒拿開,輕輕的拍著,拍小孩一樣。


    “我累。”方野閉著眼睛說,“那些孩子怎麽那麽吵?人小話卻不少,嘰嘰喳喳的,像一群鳥,正經話一句不聽,沒用的一句不少說,我這一天,廢話一大堆,說的我自己都煩。”


    方野抱怨著,顯得有點矯情和賣弄,可齊意知道,如果讓他不喜歡就辭職,他肯定發火。


    他就是想撒個嬌。


    齊意認真的聽著,方野很少話那麽多,說得都有些亂了,一件事反反複複好幾次。


    “你怎麽了?”齊意輕聲問。


    “沒,沒怎麽啊。”原來閉著眼睛撒謊,也是會臉紅。


    齊意看著他的大紅臉,又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就是突然想起你要走了,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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