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過去,羨臨淵被人無視存在,與三歲孩童置氣般,蝸居在自己的正殿內,處理公務打發時間。


    他手上的折子從拿起,便一直在他手上,未曾翻動或是像上一本那樣,提筆在它的空白處落下一字半句。


    “啪——”


    折子突然被丟棄在桌上。


    羨臨淵的神情透著不耐,對著身側的蔡添祥問道:


    “小公子還未醒來?太醫院的太醫是幹什麽吃的?”


    蔡添祥隻當是太子殿下過於關心小公子病情,戰戰兢兢寬慰道:


    “太子殿下,今日太醫已經為沈小公子診過脈,依太醫所言,沈小公子近兩日便可蘇醒。”


    真當羨臨淵以為這就完了?


    蔡添祥又補充道:“多虧有太子妃廢寢忘食,連日的照顧!連梅貴妃都誇讚太子妃將來為人母,必定是個好母妃!”


    蔡添祥不懂金色花雕椅上的人,為何會憑空嗤笑一聲。


    隻見他散漫地往身後的椅背上一倚,胳膊肘搭在圓滑的扶手上,修長的長指摩挲著下巴,像是在回味蔡添祥所言。


    從小他總有種錯覺。


    軒崇帝不讓他黏著自己的母妃,還總說些冠冕堂皇的話,教導他男兒當自強。


    他倒是提醒了自己。


    前幾日在湯池事情,還曆曆在目。


    羨臨淵心中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他似乎並不急著擁有,他們二人之間的孩子。


    若是生下個像沈哥一樣的黏人精。


    他覺得,他會比軒崇帝做得更絕,也不一定。


    就算是要生,也得在她滿心滿眼隻有他的時候!


    蔡添祥不知坐在上頭的人,想得如此超前。


    隻是他臉上的神情一會陰沉如烏雲壓頂,一會又晴空萬裏。


    他陪伴在側,第一次對伴君如伴虎有了深刻的理解與感悟。


    眼見天色不早,幾名侍從抬著兩張軟榻入內。


    在他們身後,還有一個身披桃粉色白領披風的女子。


    她接過婢女手中檀木色食盒。


    這些都是依據沈清瀾告訴她的,吩咐廚子做的。


    一開始,她並不相信沈清瀾會這麽好心,對她全盤托出羨臨淵的喜好。


    她好歹也是太子側妃,打聽太子喜好又有何難。


    竟真如此。


    這女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


    她敢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出言不遜。


    府中管家來找,太子竟願隨她一同前往。


    堂而皇之,將府中的小公子接回宮中醫治,更是讓身份尊貴的太子殿下連日宿在正殿。


    不過她還得感謝,太子妃這般有恃無恐,不將太子放在心上。


    她才有機會,在一個男人被冷落了數日的時刻,前來送關懷。


    蔡添祥一見身後的側妃,臉上震驚一閃而過,接著就是他上前將人擋住去路又不失禮數的問安。


    “奴才,見過側妃!不知側妃這是……”


    阿娜一副看卑微閹人的神情,臉上不顯道:


    “臣妾得知,姐姐忙於照看沈小公子,不敢前去打擾,殿下身側無姐姐伺候,下人們未免時有疏忽,特地弄了些吃食送來。”


    “這……”


    蔡添祥臉上對食物是否被下毒的神情,表現得不要太過明顯。


    欲言又止,等著阿娜自己領會。


    阿娜又何曾不知。


    軒崇曆代的皇帝或是太子,從不吃來曆不明的食物。


    就是宮裏禦廚做的,也得由宮人們逐一拿銀針試探過,確認無發黑等跡象,方可呈上為主子們享用。


    這點,倒是與她們大堰王宮裏的貴人們一致。


    檀木色的托盤被放置在一旁的圓桌上,阿娜不慌不忙將層層食盒打開,從中各取一筷子,放在碗中盡數食用,待她放下筷子,柔聲細語道:


    “公公,可瞧仔細啦?”


    盡管身前之人來自大堰王室,大堰曾強迫太子為質多年。


    軒崇帝恨不能馬踏大堰,為太子討回公道。


    可君是君,臣就是臣。


    何況他一個身有殘缺之人,自是不敢在主子麵前挺直腰杆。


    蔡添祥卑躬屈膝道:“奴才不敢,隻是這宮中規製如此,奴才也不好罔顧祖宗規矩。”


    阿娜本就是來找茬的。


    她自是不能左右太子身邊的奴才是誰,都說耳旁風易入耳。


    往後,自是少不了讓他傳個話什麽的。


    她初來乍到,又遠離大堰。即使近又能怎樣,將來的路還得靠她自己。


    如此權衡一番,眼前阻擋她的區區閹人,似乎也沒那麽可惡礙眼。


    阿娜柔和笑道:“公公哪裏話,規矩就是規矩,即使是殿下身邊的親近之人,也是要遵守的。”


    “娘娘說的是。”


    蔡添祥也沒有了阻止她入內的理由,正猶豫著,身後坐著不知在思考什麽的人悠悠開口道:


    “往後側妃前來,不必這麽煩瑣。”


    言外之意是說,東宮的正殿,往後側妃想進便進。


    是這個意思吧?!


    蔡添祥聞言,不敢再妄自揣測主子的聖意,連忙對著上座的人揖了揖。


    阿娜欣喜之餘,也不再拘謹,朝上坐的人蓮步輕移著靠近,心道:


    姐姐,就讓妹妹來告訴你一個不爭的事實吧。


    一個男人,就算往日再癡迷於你,可受夠了冷落,是會頭也不回地尋找下一個目標的。


    *


    臨瀾殿內,銅雀台上的燭台,一滴滴燭淚落在蓮花底座上重新凝固。


    今日已經是接回宮中的第三日,眼見又一日又要過去,沈哥兒還未蘇醒。


    宮中太醫雖口口聲聲說著:小公子脈象平穩,病情已無大礙……


    諸如此類的話,可人到底是沒醒。


    叫她如何忍心,讓傳話的人日複一日,去宮門口給管家傳話。


    沈清瀾已經身心俱疲。


    羨臨淵那時也是昏迷不醒,一連七日過去,她都不曾這麽心累、惶恐過。


    王媽媽上前勸道:“太子妃,這裏交給老奴與乳娘便是,您已多日不曾合眼,鐵打的身子也是要熬壞的。”


    沈清瀾身心俱疲,“不礙事,本宮……”


    “姑……姑……”


    沈清瀾不可置否回頭,“哥兒~嘻嘻,是哥兒醒了……媽媽,快將消息送回府中,讓母親與大嫂也高興高興!”


    王媽媽看一眼門口方向,喜極而泣,道:“太子妃,糊塗了不是,這個時辰,若非太子殿下親臨,老奴如何出得了宮門。”


    這等好的消息,怎可不與人分享?


    沈清瀾回想著,當初羨臨淵提議,將沈哥兒帶回宮中診治,是對的。


    太醫院院使,一連三日,盡心盡力,來回穿梭於東宮。


    她都有些過意不去。


    若非在宮裏。


    如何能這般勞太醫整日來回於途中。


    就算羨臨淵答應,怕是宮裏的貴人們也會覺得,她沈家仗著有太子妃撐腰,托大!


    也是應該好好,對他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


    將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與他分享,何嚐不是他對的一種感謝?


    沈清瀾安撫了一會兒床上很是虛弱的人,突然起身對著殿內的人說道:“本宮去殿下那邊,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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