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第一縷暖陽灑在紅牆上時,東宮上下的仆人正忙碌地從門楣、回廊、燈柱上取下太子迎娶側妃時所掛上的那些喜慶的大紅色綢緞。


    一個入宮當差不多久的小宮女不懂,隨口問道:“宮女姐姐,今日為何就要將紅綢撤下?”


    她記得太子迎娶太子妃之時,滿院的紅色可是掛滿足足一月。


    兩者間一取一掛,不過相隔幾日。


    難不成是因為除夕將近?


    小宮女問目光中透著不解與清澈。


    她身邊的一宮女比她早入宮中幾年自是知道,可是這其中緣由。


    還能有什麽。


    這紅綢能在這裏掛滿三日,待到大堰使臣啟程已是太子仁慈。


    宮女看了眼身後亮著燈光的寢殿。


    兩名和她們穿著打扮一樣的,高鼻梁宮女,雖服飾一樣,但五官上的特征還是能讓人遠遠一眼辨別出,那正是側妃身邊的人。


    她們兩手空空走在前頭,領著身後的婢女進了殿內。


    宮女見她新來的,還是好心出言提醒道:“我勸你還是少說多做,不懂就憋在心裏,當心隔牆有耳!”


    為首的兩名婢女靜候著,隨她們進來的人將一應東西放下,目送她們出了門外,才緩緩道:


    “公主,太子與太子妃至今未歸,您又何必這麽早起!”


    婢女很不屑的模樣。


    “他們分明是沒將我們大堰的和親公主放在眼裏,公主又何必每日這麽早早地起來洗漱,風雨不改去皇後宮中請安!?”


    就是做樣子,也要有人看得見才行啊。


    且不說太子與公主大婚,已經過去幾日。


    眼見這院中的紅色綢緞裝飾都拆卸下,太子至今都沒來瞧過公主。


    公主還如何在這東宮立足。


    “不得胡言!”


    阿娜依舊溫婉端莊,吐氣如蘭。


    不過是起得早了些,什麽晨昏定省的,左右有侍女為她打點好一切。


    這不比她從前在大堰睡不上幾個時辰,便早早起來幹活要來得自在。


    阿娜理著被挽得一絲不苟的發髻,與那發絲間錯落有致的釵環。


    這些都是她身份地位的尊榮。


    到手的榮華,她又怎會甘心拱手讓給別人。


    他不來,那便換她主動。


    男人身邊的女人,何時是恒久不變的?


    阿娜在侍女的簇擁下,正打算去往鳳儀宮中。


    剛邁出東宮的門檻。


    一輛不論外觀裝飾,還是隨行隊伍的人數配置,都足以說明此人的來頭不小。


    可這裏是宮中,何人如此大膽。


    阿娜定定站著,待馬車緩緩向前駛來。


    坐在馬車軒轅下手握韁繩,驅趕馬兒的侍衛,阿娜識得他。


    正是跟在羨臨淵身側,與他形影不離的人。


    這麽說,馬車內的人正是太子殿下。


    老話怎麽說來著?


    她努力在詞窮的知識庫裏,努力搜尋著能表達她此刻心中所想的話語。


    磨刀不誤砍柴工?


    不!


    應該說,機遇往往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


    東宮裏的下人都知,她日日這時辰都會去鳳儀宮中,給皇後請安。


    如此碰上,絲毫不顯得她刻意。


    再看看她今日這身穿著打扮,桃紅色的白毛領披風,襯得粉白如枝頭上的梅花。


    就是解下披風,她也是不怕的。


    彼時,她身上的那些痕跡,已經被她用了大堰特有的法子,抹去了大半,脖頸上的那些更是被脂粉遮蓋。


    況且,她也不急著,上趕著與太子有肌膚之親。


    她深知男人不會珍惜這樣的女子。


    “輕點!”


    馬車停穩時,阿娜已經站在了軒轅下。


    聽得車內傳出女子似有若無的言語,馬車內能聯想到的畫麵,早已讓她惱怒得恨不能闖入車內,將那以色勾引太子的女子當場掐死。


    李淩風動作麻利跳下馬車,侍衛上前擺好馬凳。


    羨臨淵懷裏抱著昏迷中的沈哥兒,身後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沈清瀾。


    她滿眼都是昏迷中病懨懨的小人兒,哪兒注意到車轅下還站著剛與羨臨淵大婚不過三日的公主。


    二人一前一後下了馬凳,她無意間徑直撞到突然上前一步,想與羨臨淵請安的阿娜。


    阿娜剛剛雙手交疊於身前,對著羨臨淵屈膝行禮,被這猝不及防的一撞,身子歪斜,整個人柔弱地撲倒在地。


    一雙刻意保養的纖纖玉手,在觸及粗糙冰冷的地麵上,細小的沙石鑽進了她白皙的皮膚。


    這都不算什麽。


    可一個兩個的,像是沒瞧見他們的側妃摔倒在地,放任著她在地上坐著不管,走開了。


    “公主!”


    她的貼身侍女上前,被她涼薄的視線警告得連忙住嘴。


    短短一瞬,她的臉色愈發駭人,冷嗤一聲:“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的眼裏隻有我的存在!”


    阿娜死死盯著消失在大門處的紅色身影,“太子妃又如何,早晚有一天,我要讓你跪在我麵前求我!”


    *


    臨瀾殿內蔡添祥引著太醫前來,沈哥兒的乳母交代著從昨夜到今早,關於沈哥兒的一些細微之處。


    太醫為他摸完脈,回稟道:“太子妃放心,依小公子目前的脈象來看,已經平穩,隻需繼續服用湯藥,醒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時間問題?


    沈清瀾抓住太醫口中的重點不放,急切道:“多久能蘇醒?”


    “這……”


    太醫躬身道:“小公子不過三歲孩童,卑職所用劑量有所減少,此毒若是在成人男子身上,不過兩日便能醒來,小公子這樣的,卑職也是頭一次見,不敢妄言。”


    “有勞太醫!”


    沈清瀾使一個眼色,王媽媽心領神會拿著手中的錢袋上前,塞進太醫手中。


    太醫一臉惶恐連連擺手,道:


    “使不得!使不得!卑職職責所在,怎可收太子妃銀子。”


    這話倒是不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羨臨淵見她急著與自己撇清關係的樣子,無奈又喪氣。


    人是被他帶回來了,還多拐了幾個。


    任她插翅也難飛出他掌心。


    他便安心擺擺手,讓無關人等退下。


    看著床沿上的紅色身影,手拿棉布擦拭著昏迷中的小不點。


    明明還是個閨閣小姐,卻自然得像生兒育女過的婦人,細心體貼的模樣,縱使是對著三歲孩童,他的心底也是泛著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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