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兒了!”行至近半山腰處,阿良停在一塊巨大的滾石前,向卿言示意。


    “和你同來伐木的人可有見過此玉佩?”卿言環顧四周問道。


    稍稍思忖,阿良搖了搖頭。


    初略的觀察了一下周圍,卿言發現除了一片樹林山石外,並無明顯的可疑痕跡,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還想再仔細搜尋一番,但天色漸暗,而阿良心心念念著他有孕在身的妻子,已迫不及待的開口催促他們回去,理由是山中野獸眾多,夜間更甚,為安全起見,還是早些回城才好。


    而秦勉的目光始終警惕的追逐著卿言的身影,特別是在阿良那句野獸眾多出口後,幾乎變成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精神高度集中在卿言身上。本想開口以危險為由,勸說卿言明日天亮再來尋查痕跡,但一望見卿言愁眉緊鎖的麵容,還有那急切又無法渲泄的擔心,嘴邊的勸詞不由得又咽了回去,默默的行好護衛一職。


    “阿良,辛苦了,你且先回去。”卿言仍寄希望於還能獲得蛛絲馬跡。


    不再理會阿良是否會自行離開,卿言開始細細的察看滾石周圍。滾石位於近半山腰的山中深處,地勢平坦,四處地形並不險要,但此處視線不佳,入眼的全是樹木怪石,想要找到線索怕是得做地毯式搜索了,卿言望了望天色,今天果然還是不行。


    回頭一看,阿良已經不見了,隻有秦勉端著一副護衛者的姿態,目光緊緊地鎖住卿言。


    不甘心這樣一無所獲,卻又無可奈何,卿言歎了口氣轉身迎向秦勉,揮了揮手:“走吧!”


    秦勉仍舊一如既往的不發表任何意見,緊跟在卿言身後。


    一路回城,卿言讓馬兒慢行,腦子裏卻在快速思索著,發現自見到玉佩,自己便是感情用事。


    寧遠於北方失蹤,而玉佩則出現在相隔數百裏的中部商都瞿州,顯然不合常理。據雲軒的探報,秋戎的軍中並未發現寧遠被囚,那麽寧遠是逃脫了,但輾轉數百裏到瞿州,還丟了貼身的玉佩,這就更令人生疑了,難道除了那個叫洛穆爾海圖的莽夫,還有人打寧遠的主意?那會是誰呢?


    卿言回頭望了一眼滾石的方向,忽的心中一動,若是那個人與海圖合謀囚禁了寧遠,利用了他的貼身之物,那麽,他們想打主意就不是寧遠,而是——我。


    思及此,卿言心中猛然一驚,有資格能與海圖合作的人屈指可數,其中首選之人便是那個臉上已對她畫著明顯意圖的妖男,南夏的五皇子昭王藍臻,而藍臻背後似乎還藏著一個若隱若現的晉王。


    腦子裏不斷翻滾著晉王那張老奸巨滑的臉,藍臻那張笑裏藏刀的臉,海圖那張不明意圖的臉,卿言的背上竟冒出了絲絲冷汗,事情已然越來越複雜了。


    “她,找到了?”青衣男子閑適的晃了晃手中晶瑩剔透的夜光杯,暗紅色的液體緩緩從杯壁上滑過,散發出絲絲酒香,這西域的瓊漿果然不同凡響。


    “是,已經去過流鍾山了。”身後的玄色身影畢恭畢敬的回答。


    “那就再讓她看看這把劍。”妖邪的臉露出一個刺目的微笑,放下酒杯將身邊一把寶劍扔了過去。


    玄色身影接過劍隨即消失在暗處。


    臘月的清晨總是冷得讓人有些體寒,將醒的商都淒淒然的模樣,顯得憐有三分而嬌有七分,著實疼煞了人的心。三三兩兩需要開早市的小販們不得不頂著霜露出門,陸陸續續的填充著一條條寬敞或不寬敞的街道。


    一夜淺眠,睜眼時天還未大亮,卿言便迫不及待的搖醒了睡在身旁的墜兒。


    “公主。”墜兒趕緊睜開眼。


    “上流鍾山。”卿言眼中毫無睡意,快速從床上爬起來,穿戴完畢便準備出門。


    “公主,天還未大亮,是不是等等再走?”墜兒望了望窗外朦朧的黎明,心中隱隱不安。


    打開房門,一陣寒風撲麵而來,卿言不禁打了個哆嗦,門外照明的燭火在風中搖搖欲墜了數次,卻仍舊堅挺的亮著。卿言將門外的守衛打發掉,回頭望向墜兒:“走吧,很快就大亮了。”說著已經出了房門。


    墜兒無奈隻得跟上。


    路上行人稀疏可數,從客棧騎馬至流鍾山,大約到達時天就應該大亮了,卿言沒有猶豫,與墜兒各乘一騎向流鍾山奔去。


    快出城門時,突然一個江湖客打扮的男子引起了卿言的注意,不因其他,而是男子手握得那把劍怎麽看怎麽像名滿天下的承影劍,寧遠那把和玉佩一樣從不離身的寶貝。


    “墜兒,你看那把是不是承影劍?”卿言拉住僵繩眼睛直直的盯著那把劍。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墜兒差點沒有刹住,定眼看了看卿言手指的方向,果然是那把她常常在寧將軍手中見到的寶劍。


    “公主,是寧將軍的劍。”


    卿言心中立即清明起來,“墜兒,我們跟著他。”然後落馬緊隨其後。


    “公主,會不會是陷阱?”墜兒照做了,心裏卻忽上忽下的擔心。


    陷阱?卿言心裏冷笑,當然是陷阱,從發現玉佩開始就一直是陷阱,如此拙劣的手法倒不像是那個人所為,不過卻最行之有效。


    “墜兒,你先回去,將承影劍之事告訴秦大人。”卿言向身邊的墜兒低語,目光卻一直未離開前麵的男子。


    “可是公主——”墜兒提出異議,擔心卿言的安危。


    “若是沒有人報信我們會更危險,快去。”卿言打斷她,皺起眉頭嚴厲下令。


    此人在發現有人跟蹤後歇歇停停,顯然是隻想誘她一人入局,若是再不將墜兒打發掉,恐怕那人就要自己動手了。卿言心想,心中一悸。


    墜兒不敢怠慢,立即返程回客棧。


    見墜兒已走,那人便不再耽擱,立即快速實施他請君入甕的計劃。


    約摸走了一盞茶的時間,那人轉入一家客棧,點了菜坐下便吃。


    卿言跟隨其後,被店小二接過手裏的韁繩殷勤的迎進了店。


    選了個靠門口的位置坐下,環顧四周。天剛亮,大堂中僅有幾個趕路的旅者匆匆用完早飯便卷包上路,那人點了一桌菜,呼呼啦啦的吃相顯得與這清晨格格不入。


    卿言輕笑,看那人的架式一時半會也吃不完,便隨手讓店小二上了一碗清粥和幾樣小菜。


    “吃這麽少,怪不得一擠就倒。”一聲風流的調笑,似有似無的飄進卿言的耳朵,讓她夾菜的筷子在小碟中停頓了一秒,隨後自然的落筷。


    妖男就是妖男,果然還是這般輕佻到囂張。


    “有殿下幫襯著,吃得再少我也不用怕了。”卿言抬頭,低笑的望著聲音的來源,媚眼中不是羞憤而是挑釁,這讓來人十分意外。


    “小王何德何能讓公主如此嘉信,真是受寵若驚。”藍臻不請自落的在卿言對麵坐下,一張妖邪的臉笑得傾城傾國。


    這人不去做人妖真是可惜了,卿言心中嚴重鄙視之。


    但是,這男人雖生的一張人妖臉,舉手投足間卻全無脂粉氣,手段狠厲還盡玩陰的,不是一般的不好對付,是很不好對付。卿言心裏為自己捏了一把汗。


    這人妖一出現,所有的假設便都得到證實,藍臻、海圖和晉王三方勾結,利用寧遠的失蹤,目標便是她這個剛上任的長公主——一國之儲君。


    “王爺何必妄自菲薄呢,此次若不是王爺相助,小女子可是腹背受敵。”卿言隨手為藍臻倒上一杯茶,一雙媚眼淺笑嫣然,腹背受敵四字一語將所有關係一一道出。


    藍臻也笑了,對卿言的點破似乎並不意外,端起茶杯輕呡。


    見藍臻不語,卿言稍稍停頓了一下,將茶壺放下,慢慢用勺子舀了一口稀粥細品,不急不徐,末了,還不忘將唇邊溢出的粥湯用舌頭卷入口中,所有動作雖不嫵媚卻也十分俏皮惑人,“隻是不知道我夫君哪裏得罪了王爺,還望王爺海涵。”


    嬌俏的小動作盡數落在藍臻眼裏,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寒暄過後,卿言開口便是問寧遠,讓藍臻微微有些不解,難道果真如海圖所言,與之伉儷情深的不是傅雲軒而是這青梅竹馬的寧遠?


    “公主何出此言?”藍臻一臉無辜樣,讓卿言想到了欠扁二字,恨得牙癢。


    死人妖,還在賣關子,若是寧遠有半點損傷一定叫你陪葬。


    “不然,是我夫君得罪了海圖世子,王爺抱打不平呢!”卿言認準了定是藍臻囚禁了寧遠,麵上又不便露出憤恨之色,言語上卻扔下一記重磅炸彈。


    果然,藍臻的神情如卿言預料的一樣忽地一怔,顯然卿言的話是他始料未及的。


    略微掩飾了一下方才失神的尷尬,藍臻抬手示意店小二也為他上一份稀粥,學著卿言的樣子一勺一勺將粥舀進嘴裏,執勺的手動作十分精細,而粥入口後的神情也似在品嚐一份難得的美味,如此閑適以對,讓卿言一時捉摸不透。


    雖說這人品性不怎麽樣,但舉手投足間的風情卻是一流的,美色當前若僅是用來觀賞倒也無妨,可美人如蠍,怕是連遠觀也需慬慎小心了。


    卿言心中嗤笑,蛇蠍美人,果然是再合適不過了。


    “公主還真是有趣,我若有空去抱打不平不如來問問公主為何言而無信。”藍臻緩緩開口,一付事不關己的樣子,嘴角的微笑亦是那樣淡然,“何況這抱打不平四字小王還真不知如何而來,怕是有什麽讓公主誤會了。”


    挺會打哈哈。


    卿言強忍不耐:“母後突然染疾,不辭而別還望王爺海涵。”卿言將對好的說辭道出,語氣中卻全無歉意。


    “既是盡孝,本王若不通情理便小氣了。”藍臻故作姿態的顯得他大方。


    我看你還要作到幾時。


    卿言怒:“王爺一路追我至此,難道就是為了向小女子討個解釋?”


    “這幾日是瞿州一年一度的冬市商會,小王隨商隊來此湊個熱鬧,不想卻巧遇公主,”藍臻慢條斯理的揚了揚手,示意店小二將喝完的粥碗撤下,頓了頓接著說:“公主可別辱沒了這緣份!”


    緣份?!


    既然如此,我就讓你有緣無分。


    卿言微微福禮:“王爺既是來湊熱鬧的,也就不便打擾王爺雅興,先行一步了。”招手小二結賬。


    “客官,三文錢。”店小二堆滿笑一臉殷勤,卻又有些猶豫,不過還是開了口,“這位客官的也一起結嗎?”


    “我有說過請他嗎?”卿言看了一眼藍臻扔下三文錢,便頭也不回出了店門。


    小二也望了藍臻一眼,嘴角咧得有點尷尬。


    看著嬌小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藍臻突然大笑起來,弄得站立一旁的店小二一臉茫然,“小二結帳,”說著扔下一錠銀子,“剩下的賞你了。”


    藍臻就這樣帶著一臉笑意,風姿翩翩的離開了客棧,而原本低頭猛吃的人,也馬上停下手中的動作,拿起劍快速跟了上去。


    “曹達,她這般有趣,你說送給海圖那小子是不是太可惜。”藍臻低聲笑問身後拿劍之人。


    “王爺,她跟上來了。”被喚作曹達的人謹慎的向後望了一眼,發現卿言偷偷摸摸的跟在他們身後,心中不免對這蹩腳的跟蹤技巧覺得好笑,而王爺剛才的提問他似乎並沒往心裏去。


    “看著她,別讓她跟丟了。”藍臻輕聲吩咐,自己也刻意放慢了腳步。


    卿言一路跟隨,在城中的道路小巷中繞了約摸半個時辰,終於在一座幽靜又寬敞的大宅院前停下了。


    藍臻停在門前,立即有人將他們迎進院內。


    這一切卿言隻看在眼裏並未有行動,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要闖入這深宅大院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有奇跡!


    本想等匯合了墜兒和秦勉再作打算,可眼前的契機卻容不得她再猶豫了。


    在門口觀察了近半個時辰,卿言發現不知何故突然宅院中進進出出的侍女突然多了起來,或獨自三三兩兩或由管家似的男人帶領著一群。


    侍女們統一青衣紗裙,低頭不語十分規矩,正因如此卿言才有機可趁,順勢敲昏了一侍女,代替她入了大院。


    而此時,墜兒則帶著秦勉一路尋著卿言,在城中大街小巷中穿行,卻隻找到卿言落在客棧的一匹馬,而人未見,細細尋問了店小二才得知事情已然不受控製了。


    “秦大人,公主她是不是出事了?”墜兒急哭了。


    “稍安勿躁。”這四個字是說與墜兒聽的,也是說與自己聽的,秦勉萬年不變的冰塊臉不由得眉頭蹙得死緊,仿佛可以擰出水來。


    據墜兒所說,是有人想引公主入局,那麽對方是什麽目的?秦勉一時想不通,不過聽店小二所言公主似乎暫時不曾遇險。


    秦勉回頭看了一眼梨花帶雨的墜兒,小妮子已經泣不成聲,一路上總在不停的自責,恨不得失蹤的是自己,也不枉公主如此疼她。


    象征性的安慰了墜兒幾句,自己何嚐不是有負於皇恩又有失於親囑,恐怕以死謝罪也難以平眾怒了。


    可是現下最重要的便是尋回公主,秦勉甩掉不利的情緒,領著眾人繼續行動。


    公主失蹤不宜驚動官府,由於缺乏人手,秦勉將下屬兵分三路,以提高效率。


    那邊秦勉尋她尋得如火如荼,而這邊卿言也在大院中四處尋得如火如荼,希望能找到一些與寧遠相關的蛛絲馬跡,可扮成侍女所去之處始終有限,無奈收獲甚微。


    怕是要等到入夜才能行動了。穿著侍女裝的卿言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躲了起來。現下要伺候的對象是那個妖男,讓人想想心裏就不爽,索性躲起來省得待會兒一個控製不住給他茶裏下點藥什麽的,惹來外交糾紛就不劃算了,畢竟這廝跟隨南夏商隊而來,作為皇室成員一定是在本地官府備了案,若是有所損傷,大齊可是要負責的。


    眼看日已中天晌午至,卿言怕被人認出未敢和侍女們一同用歺,隻能餓著肚子躲在此時大家都不可能出現的柴房,不一會兒肚中的空城計就已經如戰鼓雷鳴了,真的好餓!


    “找到了嗎?”藍臻有膳後喝茶的習慣,此時他正在書房中悠閑的品茗。


    身後青色長衫的曹遇頓了頓,低聲回答:“沒有。”


    “還真能躲,”藍臻輕笑,望了一眼窗外難得的冬日暖陽,心情莫名的歡愉起來,“曹遇,吩咐下去,今日廚房裏任何食物不許留。”藍臻嘴角的笑意隨著心情擴大再擴大,“記住,是一整日!”


    “是。”曹遇答諾退下,卻是滿眼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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