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養著罷了’,”封玉揚笑道,“依我看,你早已出宮開府,若喜歡這些小東西,不必藏著掖著,就像太子府那樣,養一院子也不成問題。”


    “太子府的貓狗已送去別院,”封十二道,“是陛下的意思。”


    封玉揚怔了怔:“陛下何故如此?”


    “太子妃有孕,在圍場險被惡犬所傷。”封十二簡短道。


    封玉揚了然:“陛下心疼太子,這是防患於未然。”


    他拍拍自己的腿,半是唏噓半是感慨:“太子與太子妃成婚多年,如今終於有後,可喜可賀,不過隨之而來的麻煩也會更多。”


    “太子在京城,有陛下護著,不怕旁人使什麽手段。”封十二道。


    “可他突然要太子南巡,這又是何道理?”封玉揚看看他,“他就不怕太子在外麵遇上什麽麻煩?”


    “那是太子,”封十二頭也不抬,“不能老是藏在帝王的羽翼下。”


    封玉揚沉默片刻:“你這話倒也不無道理,難怪陛下舍得放太子出來,他這是想讓太子建立威信,為將來……做準備。”


    封十二“嗯”了聲,兀自低著頭,任由小貓抱著他的手指玩耍。


    封玉揚見他不予理會,沒奈何地搖搖頭:“得,太子注定是要登基的,咱們隻管顧好自己就是。”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畫軸:“讓我來看看青鸞送你的畫……咦?”


    他展開畫軸,輕嘶一聲:“這是畫的一座城?”


    封十二朝畫上看了眼,目光微動:“魏城。”


    “魏城?那不就是六年前那場大戰,”封玉揚仔細看了看畫上城牆的牌匾,“果然是魏城。”


    封十二的視線落在畫上,不知想到什麽,一言不發。


    封玉揚笑道:“青鸞真會投其所好,你在魏城一戰成名,她就巴巴地畫了這幅圖給你,不過她怎麽知道魏城長什麽樣?”


    “她說她是魏城人,”封十二道,“當年也在城中。”


    封玉揚訝異地挑高眉毛:“你倆竟然這麽有緣。”


    “我不認識她,”封十二說著,看了眼籃子裏的小貓,“不過她能畫出這幅畫,證明她的確是魏城人。”


    “要不然我幫你問問她的出身?”封玉揚道,“你若同情她,我替她贖身也未嚐不可。”


    “不必。”封十二道。


    “這麽無情?”封玉揚指著他笑,“她在我麵前可不隻提你一回。”


    “提我做什麽?”封十二問。


    “自是打聽你何時再去芙蓉院,”封玉揚道,“上回你路過花街,人人都以為你會去找我,沒想到你說走就走,我看得出,青鸞可是失落了好一陣。”


    封十二不語,顯然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


    封玉揚在車裏待了一陣,見他不愛說話,自覺沒趣,索性叫停馬車,回了自己車上。


    他一走,方桐丟開封十二的手指,在籃子裏側過身,四爪踩著軟墊,搖搖擺擺站了起來。


    她在驛館安生養了幾日,傷勢逐漸好轉,她感覺得出,貓的身體比人身的消耗更少,耐疼的能力也更強,所以她並未急著恢複人身,隻以貓的形態繼續養傷。


    她昨日還不能正常站立,今日已能走動兩步,讓她頗感欣慰。


    她朝封十二抬起右邊的前爪,封十二張開手掌伸過去,用掌心將她的爪子托住。


    方桐喵了聲:不是這個。


    她拿開爪子,朝他身旁指了指。


    封十二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書?”


    一旁的小幾上擱著書本筆墨,其中有方桐看過的禮記。


    方桐搖頭,往前走了一步,又用爪子指了指那頭。


    封十二猜測:“筆墨?”


    方桐抬起爪子在半空劃拉了幾下:“喵喵。”


    她不要筆,隻要墨。


    封十二看著她的動作,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用墨寫字?”


    方桐點點頭,她的爪子就是最好的筆。


    封十二拿出硯台,往裏注入清水,開始研墨:“在哪兒寫?”


    方桐扭頭,視線掃過放在一旁的畫軸。


    那麽大一卷紙,夠她寫了。


    封十二低低一笑:“當真?”


    方桐抬眼看他:“喵?”難道舍不得?


    “為何要在畫上寫?”封十二問。


    方桐歪歪腦袋,因為不高興。


    她這身傷全拜青鸞所賜,明知對方是敵人,還能給什麽好臉,何況青鸞送畫給封十二套近乎,誰知這幅畫有沒有貓膩,對方既然精心準備了這個,她偏要在畫上踩上六七八九十個腳印,讓它變成一張廢紙。


    封十二從小貓臉上看不出太明顯的表情,但他能感覺到她在生氣。


    既然生氣,就該讓她消氣,否則身上的傷如何能好。


    他打開畫軸,鋪在地板上,將小貓從籃子裏抱了出來。


    “地上涼,別待太久。”他輕聲提醒。


    方桐一爪踩在畫上,顛兒顛兒地走了幾步,抬起右爪,往地上點了點,示意封十二將硯台放過去。


    封十二撩起袍擺蹲下身,把硯台擺在方桐身旁。


    方桐看看自己粉嫩的爪尖,毫不遲疑地將爪子在硯台裏按了下,再提起時,雪白的爪尖已染得黢黑。


    她提爪在紙上寫下兩個字:青鸞。


    封十二一直盯著她的動作,見她寫下青鸞的名字,開口:“是她傷了你?”


    他語氣平平,聽不出任何波動,方桐沒理會,繼續往下寫——


    青鸞,白鳥閣副使,紅綃,右護法,使弩者,甲五。


    封十二看著這幾個名字和他們的身份,眼神漸漸沉凝:“你那晚是被他們所傷?”


    方桐點頭,寫道:紅綃與青鸞在茶坊抓我……


    寫到這兒,她頓了下,突然不知該如何往下接。


    封十二必然會問,她們為何抓她,而她該如何回答?


    她爪尖觸地,在紙上無意識地劃了幾下。


    “她們為何抓你?”封十二果然問。


    方桐看看他,抬起右爪,在半空停頓了兩秒,再次放下。


    她想說“是因為你”,隻要把責任推到封十二身上,她就可以繼續隱瞞自己的來曆,可她看著他關切的眼神,隻覺心裏沉甸甸的。


    “是因為我?”封十二忽然道,“她們見你和我一道,為了打探我的底細,所以抓你。”


    這和方桐想好的借口不謀而合,雖然牽強,但就衝她這身傷,封十二也不太會追問下去。


    眼下封十二自己攬過責任,方桐甚至不必主動撒謊,可她看著他的眼睛,始終沒法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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