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身上的毛毛隻是一層毛茬兒,所以遠遠地看,謝九歡這會兒就是一隻半黃不黃的貓。


    坐在樹上的蕭真,就看見個半黃不黃的色兒,是不是貓都沒看出來呢,他就從樹上一躍而下,他外甥女回來了。


    謝九歡到了離蕭真三步遠的時候,起跳,躍起,她跳到了蕭真的手上。


    謝九歡這會兒已經不是被蕭真從山洞裏救出時,那個輕飄飄的體重了,她往蕭真手上這麽一跳,將蕭真的手臂壓得往下沉了一下。


    “有些重啊,”蕭真跟謝九歡說:“你在城裏吃過席了?”


    蕭真也聽說,林大公子遇刺身亡的消息了,但他看見謝九歡後,他就相信這消息是假的了。


    如果林莫停真的死了,他這外甥女一定會留在城裏,哪兒還會想起他這個舅舅來?所以,蕭舅老爺這會兒有心情,跟謝九歡開了句玩笑。


    你胖啦,吃席,把自己吃胖了啊。


    謝九歡能聽懂她舅的玩笑話,但謝九歡這會兒又哪兒有心思,跟她舅鬧騰呢?


    耷拉著腦袋,謝九歡衝蕭真喵了幾聲,聲音裏就帶著難過。


    蕭真一愣:“真的死人了?誰啊?”


    “就是我們在山裏遇上的那位小姐啊,”謝九歡說。


    蕭真想,我們在山裏什麽時候遇見過一位小姐?


    謝九歡繼續喵喵喵,就是他們待在樹洞裏,看見的那個坐在轎子裏的小姐啊。


    蕭真擰了擰眉頭,“她還是個姑娘?”


    在這個世界裏,未出嫁的姑娘叫小姐,出嫁了就叫婦人了,按照年紀劃分,小婦人,婦人,老婦人。


    “那是個婦人啊,”蕭真跟謝九歡說。


    謝九歡跟蕭真說沈小姐的事情,她本來以為沈小姐的一生說來話長,可等她真說起來的時候,謝九歡發現,沈小姐的這一生,用幾句話就可以說完了。


    祖父蒙冤,家族蒙難,她在逃亡的路上,被發賣為奴,幾經人手後,落到了蠻夷頭人桀頓的手裏,飽受虐待。最後被桀頓當作用來刺殺林大公子的工具,慘死在通雲城的官衙裏。


    “她的屍體這會兒被吊在城門上呢,”謝九歡聲音都哽咽了。


    蕭真抱著謝九歡走進了林中,走了好一會兒後,蕭真才跟謝九歡說:“人都死了,說什麽都沒用了,誰叫她祖父沒贏過魏盛文呢?”


    這話倒也沒說錯,當年沈閣老要是贏了,那死的就是魏盛文一家子了吧?但謝九歡又覺得,她舅這話說的多少有點刺耳了。


    她舅這話就像有人被殺了,她舅站邊上說,哦,這人被殺了啊,那能怪誰,誰叫這人沒打過凶手呢?聽聽,這話是人話嗎?


    “林莫停呢?”不等謝九歡說反駁自己的話,蕭真就又問謝九歡:“他怎麽樣了?”


    謝九歡:“他不太好。”


    蕭真:“事情都做了,他難過給誰看呢?”


    謝九歡:“……”


    這二位到底有什麽仇啊?


    “我也難過呢,”謝九歡說。


    蕭真馬上:“你心太善了。”


    這麽明目張膽的雙標,謝九歡受的都有愧。


    “我們要去哪裏?”看蕭真抱著自己穿過官道旁的樹林,往後頭的山林裏走了,謝九歡問了一句。


    蕭真:“阿桔在山裏等著我們,我們跟阿桔匯合後,就回族地去。”


    謝九歡:“啊?”


    蕭真:“你沒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麽的吧?”


    謝九歡:“我們來幹什麽的?”


    蕭真:“看看沈小姐的故人是誰啊。”


    現在他們知道,沈小姐的故人是林莫停了,沈小姐人都死了!


    “我們還要留下來做什麽?”蕭真問謝九歡。


    謝九歡炸了毛,跟蕭真嚷嚷,她要為沈小姐報仇,她不走。


    蕭真停下來不走了,雙手抱著謝九歡,將謝九歡舉到了自己的麵前,說:“你要為沈小姐報仇?”


    謝九歡點頭,沒錯,她要不報這個仇,她後半生都過不安生的。就算她弄不死那個桀頓,她也得為弄死桀頓出一份力。


    蕭真就納悶了,說:“林莫停不為他老師的孫女報仇?”


    謝九歡:“那是大哥的事,跟我有什麽關係?”


    蕭真就更不懂了,“那有他報仇不就行了?”


    謝九歡:“我和大哥各報各的吧。”


    蕭真頭一回聽說,報仇還有各報各的的,“你就是不想回族地去吧?”蕭舅老爺一針見血地問。


    謝九歡一點都不心虛,她是不想回族地,但她想出一份力也是真的啊,所以她舅對她的指責不成立。


    “桀頓那個王八蛋現在藏起來了,”謝九歡跟蕭真說:“我想把這王八蛋的藏身地找出來。”


    桀頓是誰,蕭真知道,剛才謝九歡跟他說沈小姐的時候,已經把這個沈小姐的蠻夷主人罵過一頓了。


    “軍中人會查的,”蕭真說:“找個人對軍中的探馬來說,能有多難?”


    謝九歡理直氣壯地抬出了大公子,說:“大哥說他們找不到。”


    蕭真不相信,“真的?”


    大公子真沒這麽說,他隻是說蠻夷的這處軍營不好打,但謝九歡這會兒,就想說服她舅別回族地,所以她十分篤定地說:“是啊。”


    這都是一群什麽樣的廢物啊?蕭真在心裏感歎了一句。


    “林莫停又不是武將,還不如讓謝鎮過來,”蕭真就說。


    好歹謝老將軍是專業的,對不對?


    謝九歡:“我們帶著阿桔去找桀頓吧。”


    提出明確的行動目標了,謝九歡就顯得急不可待了,她倒要瞧瞧,那個被大公子說不好打的軍營是怎麽個事兒。


    蕭真:“山林這麽大,我們瞎找一通嗎?”


    軍中的探馬都找不著的軍營,他們隨便找找,在山裏瞎走一氣就能找著了?


    謝九歡這時突然想起來,大公子和二公子商量過的,他們說明天蠻夷會到城下,確認沈小姐屍體的真假的。


    “那就等明天吧,”謝九歡忙就跟蕭真說:“我聽說明天會打仗,等他們打完了仗,我們跟在蠻夷後頭走就是了。”


    蕭真:“那蠻夷的軍隊要是全軍覆沒了呢?”


    謝九歡:“不可能啊,這是一計啊,大公子他們肯定會放活口走的。”


    “你不會忘了,大公子是詐死的吧?”謝九歡問她舅。


    蕭真將謝九歡放到了他的肩頭,他隻是一時沒想起來,“我不關心林莫停的生死,我就想知道,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回族地?”舅老爺換了個話題。


    “等桀頓死了,”謝九歡張嘴就來。


    蕭真對謝九歡已經沒有什麽信任了,等桀頓死了,他這外甥女又要鬧著見林得意了吧?


    得想個辦法了,舅老爺臉上的神情嚴肅,不能再這麽下去了,再這麽下去,他搞不好會被謝九歡鬧得上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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