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轉星移,日子很快就來到了鬱璐穎高二第一學期的期末考試。


    當然,也是男主角肖堯的高二第一學期期末考試。


    開年的那場特大雪災已經成為過去,雖然造成的後遺症還在康複中,可是日子還得過,班還是要上,學還是要上,期末考試就像死亡和稅收一樣,都無可逃避。


    鬱璐穎當然不擔心考試,但是,她難免擔心失去了和自己共生的肖堯會不會因為這次考試成績的失利而更加消沉。


    他剛剛遭遇了感情,以及家裏的變故和打擊。


    為了處理老人的喪事——應該說,後事,肖堯經常請假不來學校,即使到了這個節骨眼上,肖堯也在請假,甚至連鬱璐穎自己都一連好多天沒有看到他了。


    不過今天,總算是看見肖堯來學校了。


    放學的電子鈴聲從教室右前方的校園廣播中傳來,打斷了鬱璐穎的胡思亂想。


    林老師不在教室,不等班長通知,一眾同學便紛紛起立,抓起書包,衝出教室,作鳥獸散去。


    鬱璐穎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忽然感覺到有一道影子,覆蓋在了自己的課桌上。


    少女抬起頭,看到肖堯站在自己麵前,手裏拎著他的書包,表情平靜。


    少年的頭發洗得幹幹淨淨,明顯是梳過了,胡子也刮過了,但是刮得不怎麽幹淨,可以依稀看到下巴青青的。


    奇怪,他以前……好像胡子都挺軟的呀。


    “怎麽了?”鬱璐穎翻翻眼皮說。


    班裏剩下的幾個同學對此視若無睹——由於所有人都默認自己和肖堯是正式的一對,實錘的緋聞自然也就沒有再被流傳和起哄的價值。


    鬱璐穎覺得現在的肖堯,有一點點陌生。


    陌生的不是五官,而是他的神情……氣場?


    這麽說或許有些奇怪,但是在鬱璐穎看來,自從肖堯重新出現在學校以後,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從前的那種……稚嫩與二筆似乎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於曆經滄桑,少年老成的寡言、喜怒不形於色甚至是穩重。


    說的誇張一點,鬱璐穎甚至懷疑是不是未來的肖堯魂穿到現在的他身上了。


    當然,鬱璐穎並不是沒有擔心過,這孩子隻是抑鬱了。


    講真,別是受到打擊太大,一下子傻了吧?


    肖堯沒來上課的那一周多,鬱璐穎格外擔心這件事。


    以至於,她好幾次放學以後跑到肖堯家去,卻是鐵將軍把門,無人應答。


    給肖堯打電話他也接,發信息他也回,隻是明顯不如從前熱情與迅捷,更不如過去話癆。


    肖堯總是不斷用他變得低沉沙啞的嗓音告訴鬱璐穎,他沒事,隻是有很多後事要處理,隻是想一個人靜靜,過段時間就會來學校,並婉拒了少女要求見麵的請求。


    “你還知道來找我啊!”鬱璐穎滿腹委屈,一個沒忍住,說出了這句心裏話。


    白天的時候,她特意沒去找肖堯主動講話,以免顯得自己“鮮格格”。


    她的聲音不大也不小,正在收拾書包的王陽回頭看了看,鬱璐穎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對不起了,”肖堯麵露愧疚神色,靦覥微笑了一下,提了提手裏的書包:“要不要一起走?”


    “走就走!”鬱璐穎拎著書包站起身來。


    兩人在路過聖心堂的時候,肖堯買了無骨雞柳——在鬱璐穎提出想吃之前,還貼心地要了兩雙竹簽。


    兩個人像往昔的時光一樣並肩而行,誰也沒有說話。


    鬱璐穎抬頭望著天邊的火燒雲,心不在焉地咀嚼著嘴裏的雞柳,味道吃起來並沒有與記憶中有什麽不同,但心裏就是覺得跟之前不同了。


    她的腳重重地踢踏著路上的小石子,運動鞋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時不時偷眼看向身側少年的側顏——夕陽為這張側顏鑲上了金色的輪廓。他有些憂鬱,又很平靜,看不出此時此刻在想什麽來,但就是讓鬱璐穎舍不得移開目光。


    奇怪,認識那麽久了,包括也客觀上交往了這好多個月日子,以前怎麽從來沒發覺他的側顏是如此耐看?


    怕不是最近自己心事多出現幻覺了。


    鬱璐穎晃了晃腦袋,忍不住開口要問肖堯這些日子在幹什麽。


    肖堯卻主動開口,講述起他這些日子的行蹤。


    鬱璐穎聽肖堯娓娓道來,得知這段時日他的主線任務是老人的落葬事宜。


    肖堯原打算將奶奶的骨灰盒送入鬆江骨灰堂寄存——就像大多數的魔都教友一樣,不過親戚們都堅決反對,希望將奶奶的骨灰葬於蘇州的公墓,與爺爺合葬。肖堯認為這也是一個合理的期許,便同意了,於是便有了許多繁雜瑣碎的具體事務需要他和沈天韻兩個人操辦。


    除此以外,還有許多法律上的問題需要處理——遺產的繼承,房屋的產權變更,銀行銷戶以及資產提取,這些都是第一次處理這類問題的肖堯天韻父女兩眼一摸瞎的。


    更別提還有虎視眈眈的親戚依舊不甘心,想要分得一杯羹,由此引發的紛爭,令人心力交瘁。


    “還有和你舅舅商量給天韻造個身份的問題,”肖堯告訴鬱璐穎:“我得讓她繼續上學。”


    “舅舅都沒有跟我講過,”鬱璐穎詫異道:“我還以為你討厭上學呢,沒想到自己不喜歡的事情,還要安排給別人啊?”


    “人應該做自己該做的事情,”肖堯回答道:“讓她整天在外麵遊手好閑,會變成街溜子,會學壞的。”


    “你這個爸爸的角色倒是挺投入的?”鬱璐穎隨口揶揄道。


    “嗬嗬。”肖堯苦笑加幹笑了兩聲。


    “天韻應該沒什麽興趣吧?”鬱璐穎道。


    “她的興趣隨我,這不好。”肖堯道。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忽然,肖堯停下了腳步。


    鬱璐穎猛一抬頭,才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跟肖堯走了他奶奶——現在是他家的樓下了。


    兩個人都有點小尷尬。


    “哎呀,”肖堯跺跺腳道:“我……我送你回去吧?”


    鬱璐穎忙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吧。”


    話雖如此,兩個人的腳步卻都跟生個根似的,紮在地上。


    肖堯不說“上去坐坐吧”,鬱璐穎也不好意思主動開這個口,兩個人愣在樓下有一搭沒一搭講了半分鍾話,鬱璐穎道:“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這兩天的課你都沒來上,要不要我幫你看看……”


    “不用了,”肖堯下意識道:“及格應該也沒問——好,你幫我補補吧。”


    鬱璐穎有些氣惱,肖堯說了這話便邁動腳步上樓了,她也隻好跟在後麵。


    這種“倒貼”的感覺讓她覺得非常難受。


    原本,共生解除以後,尤其是在肖堯莫名其妙被沈婕踹了以後,鬱璐穎是有意想要稍微疏遠一下肖堯的。


    她太了解肖堯了——這廝在失去沈婕以後,必然要再次移情自己,拿自己來填補心靈和情感上的空洞。


    鬱璐穎的自尊心使她排斥扮演這個轉正備胎的千斤頂角色。


    況且,自己不過是一個15歲的姑娘,還沒怎麽樣呢,就要當另一個15歲姑娘的“繼母”,這種怪異的感覺也令她說不出的抗拒。


    那本莫名其妙的未來結婚證——姑且當它是真的——應該是真的——也讓她說不出的著惱。


    肖堯給自己看那個是什麽意思?


    鬱璐穎很討厭這種“被安排”的感覺。


    原本與他在一起,或多或少與共生脫不了幹係,現在好不容易擺脫了這個詛咒,那根曾經捆縛沈婕的繩子又要重新束到自己的腰上嗎?


    鬱璐穎叛逆地對自己說:不要。


    原本她就對什麽“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不以為然,結婚證的改變更是進一步說明了,未來是可以被改變的。


    那本結婚證隻是揭示了萬千可能性當中的一種,不是嗎?


    不過,退一步說,肖堯現在不但失去了沈婕,還失去了奶奶,還要照顧一個女兒,倘若自己在此時再有意疏遠他,那也未免太過殘忍了一些。


    因此,鬱璐穎還是決定在肖堯需要的時候,適當給予自己的陪伴、幫助和安慰。


    當然,這必須是被動的。


    結果,姑娘怎麽也沒曾料想到,這段時間肖堯非但不來找自己,非但沒來向自己求助,反而……反而似乎是有意疏遠了自己,甚至在自己主動聯係他以後,表現出敷衍的態度。


    這就讓她無法克製自己產生不爽的情緒。


    甚至,是惱羞成怒。


    這就好比一位大戶人家的千金,對於父親擅自安排的婚事感到不滿,結果乘龍快婿主動吵著不從,要退婚,便難免心生“你憑什麽嫌棄姑奶奶”的怨恨,甚至主動想要接近他了。


    帶著這樣紛亂的思緒,鬱璐穎跟著肖堯進了他家的皂片間,那股熟悉的味道撲麵而來。


    不是臭味,而是老房子所特有的那種,揮之不去的特殊味道。


    皂片間幹淨,整潔,就好像從來沒用過一樣——想來肖堯是不會自己做飯的,倒也正常。


    鬱璐穎看到煤氣灶下方的貓糧碗也是幹幹淨淨,連一粒都沒有剩下,貓砂盆更是不翼而飛。


    緊接著,她跟肖堯一起換了拖鞋,木然地跟著肖堯的腳步進了他的臥室。


    少女有些豁然開朗,又有些呆。


    這屋子太整潔、幹淨了,簡直像有一位女主人在一般。


    鬱璐穎隨手摸了一把家具,端詳自己的手指,上麵沒有沾染半絲灰塵。


    她曾經很多次來過這個房間,十次裏麵有九次都亂得像狗窟一樣——她也許多次吐槽過。


    剩下的那一次,都是恰逢奶奶幫他收拾過。


    沈婕的入住也不曾改善多少這方麵的情況,這位大小姐沒有傭人使喚,可能也不會比肖堯強到哪裏去——兩個人一起住在垃圾堆裏,倒也誰都用不著嫌棄誰。


    空氣中甚至還彌漫著好聞的清新劑的味道。


    肖堯快步走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簾。


    “收拾得挺幹淨啊,”鬱璐穎走到沙發前坐下,腿翹起來,白襪小腳把拖鞋一顛一顛的:“沒想到天韻還挺會收拾家的?”


    “啊,對。”肖堯淡淡地笑了一下:“天韻還是挺勤快的。”


    “我怎麽之前一點都沒看出來……”鬱璐穎隨口嘟噥道:“天韻人呢?”


    “出去玩了,她還沒新鮮夠呢。”肖堯聳聳肩道。


    “那貓呢?”鬱璐穎彎腰看了看床底下。


    “貓……”肖堯猶豫了一下:“可能是回歸大自然了。”


    “啊?”鬱璐穎不滿道:“你這也太……”


    “e=(o`*)))唉,”肖堯走到自己的床沿坐下:“這破貓,毛掉得到處都是,到處咬,夜裏竄來竄去不說,每天早上還跟公雞一樣準點打鳴,貓砂盆也不用了,剛來的那會還挺乖的,現在把貓屎拉得到處都是……”


    鬱璐穎依然氣鼓鼓地瞪著狡辯中的肖堯:“我算是知道外麵那麽多流浪貓都是哪裏來的了!”


    “不是,”肖堯道:“主要是我們前幾天都不著家,也沒人能照顧它啊。”


    “它叫狗又不是真狗,”鬱璐穎雙手抱胸:“你把貓糧備足了,還有水,哪要你照顧啊?實在不行你拿給我啊,你這分手就把女朋友的貓丟了報複……”


    “不是,”肖堯撓撓頭,這個動作讓鬱璐穎找到了熟悉的他:“我給她發消息問她要不要把貓帶回去了,等了兩天她都沒回我。”


    “不管,不管。”


    “你不是要替我補課嗎?”肖堯笑道:“幫我看看唄。”


    “別想轉移話題!”鬱璐穎道。


    “哦對,你餓了吧?”肖堯忽然想起來什麽:“我先做飯吧,你稍微坐會兒啊。”


    “還是我來吧。”鬱璐穎站起身來:“不算很餓,剛吃了雞柳呢。”


    “你坐著你坐著。”肖堯兩手按住鬱璐穎的雙肩,把她往下壓。


    “可別吃死人啊……”鬱璐穎小聲道。


    鬱璐穎坐在沙發上,給母親發了消息。


    沈天韻也恰到好處的回來了,看到鬱璐穎在,臉色不太好看,徑直進了奶奶的房間。


    “你進門把鞋換一下,外麵帶回來都是土。”肖堯拿了拖鞋跟過去,片刻後,拿著沈天韻的綠色運動鞋出來放回門口鞋架,然後接著在皂片間忙了。


    沒等太多時間,式樣簡單的四菜一湯就端了上來。


    三個人圍著桌子享用了晚餐。


    “味道還可以。”鬱璐穎客觀評價道。


    堅決拒絕了鬱璐穎的插手幫忙,肖堯和天韻二人把餐桌收拾完畢,碗筷清洗幹淨,三人圍著飯桌開始寫家庭作業,鬱璐穎則順便幫肖堯補上這一周他所拉下的各科知識點。


    聽著房間裏老掛鍾的鍾擺搖晃所發出的滴答聲響,鬱璐穎忽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有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鐺……”


    “呀,都十點了!”鬱璐穎猛地站起身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肖堯推開麵前的作業簿,也跟著站起身來。


    “好像有誰在敲門?”沈天韻坐著不動,嘴裏咬著中性水筆,支起耳朵聽著外側的動靜。


    “有嗎?”肖堯和鬱璐穎一前一後出了臥室,一把拉開了皂片間的門。


    黑暗中,一隻嬌小的身影猛地竄進了皂片間,圍著空碗看了看,嗅了嗅,抬頭對肖堯發出了喵喵的淒慘叫聲。


    “呃……”肖堯說。


    “不準再丟了,”鬱璐穎警告肖堯說:“我會有事沒事過來幫忙照顧的。”


    “哦。”肖堯笑著拉開皂片間的櫥門,蹲下翻找貓糧:“回來了,就好。”


    “喵嗚~”沈婕的小貓開心地在皂片間的地麵上打了個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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