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時間的岔路口


    “沒事,你繼續講。”肖堯說。


    好你個波哥,你背地裏到底都做了些啥?


    “波哥把我從那個黑暗的小房間裏放了出來,”徐午辰繼續回憶道:“那個‘飛機頭’,就是跟伱打架的那個人,就守在我的門外。”


    “然後呢?”肖堯徹底被這個故事給吸引住了。


    “然後啊,然後我就和那個‘飛機頭’打了一架。”徐午辰語氣輕快地說。


    “讓我猜猜看,”肖堯道:“你在鬱神父的鼓勵下,鼓起了勇氣,和神父並肩作戰,擊敗了邪惡的飛機頭,贏來了自己的自由?”


    徐午辰搖搖頭:“你隻猜對了一半。”


    “哦?”


    “鬱神父確實鼓勵我挑戰飛機頭,但是他本人並沒有插手,”徐午辰回憶道:“他說,他不能幹涉別人的心靈意誌。”


    “……然後呢?”肖堯越來越覺得,這是鬱波會說出來的話了。


    “飛機頭很強大,我不是他的對手,”徐午辰道:“但是他卻處處留手。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擊倒,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站起來。”


    聽起來好像哆啦a夢裏的某一話啊。


    “最後,那個飛機頭說,他很高興看到我有了反抗他的意誌和勇氣。


    “一直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是飛機頭把我——我們善良的一麵,保護在這個心靈家園,剝出暴戾的一麵,去麵對外麵的世界。”


    “竟然,是這樣嗎……?”肖堯喃喃自語道。


    “最終,我決定離開這個安樂窩,去和飛機頭一起,去麵對外麵的挑戰。”徐午辰講出了故事的結局。


    “所以,你就做了一個夢,就頓悟了?”肖堯笑道。


    “穌哥說,”徐午辰伸手探入自己的t恤領口中,給肖堯看他的那枚小十字架:“看,我派遣你們好像羊進入狼群中,所以你們要機警如同蛇,純樸如同鴿子。


    “所以啊,我決定再也不要成為一個,用強權和暴力威脅他人的人,但是如果有人想要傷害我,或者我想保護的人,我還是會毫不留情地飽以老拳。”


    徐午辰輕輕揮了揮拳頭,肖堯則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肖堯跟著徐午辰來到了他之前所說的“流浪者社區”——隻是夾在爛尾多年的建築工地、非法傾倒形成的垃圾堆、沒修通的斷頭路中間,用一些亂七八糟的竹杆木片圍起來的一塊三角空地,裏麵有一些用紙箱蒙上帆布和塑料布形成的窩棚,高高低低的,混在堆積的各色破爛中間,不分彼此。


    這裏確實隻有兩個上了歲數的老人。


    徐午辰把兩人手上的盒飯都給了其中的一個老人,說他是這裏的“太公”。


    “太公”隻和另一個老人就著自己的鹹菜分吃了一盒米飯,其餘的飯菜被收進了一個格外幹淨的泡沫箱,太公說,等晚上會分發給今天沒有掙到錢的同伴們。


    稍作寒暄之後,肖堯發現其中一個窩棚門口的塑料布動了一下,一隻膚色白淨卻又沾著顯眼汙垢的手撩起塑料布,裏麵黑影中的人發現肖堯他們還沒有走,便又縮了回去。


    徐午辰這時就打算告辭,肖堯還想再多問問,但徐午辰很堅持,說回去匯合的時間快到了,肖堯隻得作罷。


    走開了一些距離,肖堯問徐午辰:“你發現那裏還有一個人了嗎?”


    “發現也好,沒發現也好,有關係嗎?”徐午辰反問道。


    “萬一,是什麽囚禁之類的?”肖堯回憶著一些不那麽美好的新聞報道。


    “嗬嗬,你剛才問我,為什麽我拗分他們,卻不怕他們反抗。我告訴你,淪落到這一步的人,基本上都是把活著看得比什麽都重的人,他們要是有,或者是曾經有,為了那點鈔票跟人拚命的勇氣……也就不會淪為一個活著的流浪漢了。”徐午辰道。


    “我看,也未必吧……”肖堯喃喃自語。


    徐午辰話鋒一轉:“你覺得,他們真的需要我們這幾份飯菜嗎?”


    “難道不需要嗎?”肖堯訝異。


    “他們需要,也不需要。沒這頓飯,他們餓不死,有這頓飯,他們也不能擺脫困境。他們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委屈,還有秘密,但是,走到這一步,終究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我們做什麽也好,都要在尊重的前提下——她不想被我們看到,我們就看不到罷。”徐午辰解釋說。


    “難道鬱神父組織你們——咱們送飯,純粹就是毫無意義的自我感動嗎?難道就沒有真正解決問題的方法嗎?”肖堯說。


    “要是端著高高在上的施舍心態,可能確實沒啥意義。”徐午辰聳肩道:“不過,別人我不知道,對於我來說,送飯本身就是意義。”


    “嗯。”


    “我們在這邊活動,會讓周圍的混混認為我們在罩著這一片,打壞主意的時候多少有所忌憚,也算是對我過去的錯誤,不,罪行的一些賠補吧。”徐午辰歎道:“至於你說的‘真正解決問題的辦法’要是真的有,也不是我能做到的了,還是讓大人物們去傷腦筋吧。”


    說著,徐午辰看向肖堯的眼神裏流露出一股深深的期待。


    肖堯胸中猛然湧起一股力量。


    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任何緣由,沒有任何征兆與依據,他就是能感覺到,心中堡壘力量的境界又增強了一層。


    這就是信任與羈絆的力量嗎?


    是的,老堂,沒戳。


    扶老奶奶過馬路可比無腦刷怪來得效率。


    ……


    眾人按照先前所約定的時間,在戰爭影都門口集合,然後一起坐地鐵回教堂吃公家飯。


    飯後是“分享交流”環節,內容就是在平時上課的會議室坐成一圈,按順時針挨個發言。


    “我們完成了送飯任務,也完成了心靈的溝通,”帶魚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手裏捏著一張紙:“雖然這一天——這半天的工作很艱苦,但我們收獲了更多的是一份內心的平靜和滿足感。”


    肖堯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倒不是他對眼前的活動和帶魚的講稿不感興趣,實在是到了他平時午睡打瞌睡的點了。


    “這都兩點多了……”肖堯微微側頭,低聲對鬱璐穎說著悄悄話:“這什麽時候去看周琦啊?”


    “噓。”鬱璐穎把食指放在了上下嘴唇上。


    帶魚發言完畢,室內響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


    接下來是張嘉龍。


    “……一陣溫暖的感覺湧上我的心頭。我意識到,這並不僅僅是一次實踐活動,更是關於人與人之間的連接。我意識到,在這個喧鬧的城市裏……忘記了去關注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人……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意識到……在生活的各個方麵,都可以通過自己的力量去幫助別人……”


    ……這兩個狗比的稿子文風如出一轍,怕不是班長大人統一槍的。


    ……


    zzz……


    zzz……


    肖堯忽然被一隻厚重的大手拍醒:“啊,啊!”


    抬起頭來,卻見到金剛怒目的鬱波哥哥,以及掩著嘴偷笑的鬱璐穎。


    其他人已經都不見了蹤影。


    “我,我睡著了?”肖堯站起來說:“我不是故意的!大家人呢?”


    “已經結束咧。”鬱璐穎告訴肖堯。


    “走,”鬱波言簡意賅地說:“去醫院看周琦。”


    “看周琦你為什麽那麽積極?”肖堯對鬱波的態度有些好奇。


    “咱們吭哧癟肚把她從殿堂救出來,不該去領聲謝謝嗎?”鬱波大大咧咧地回答道。


    “你少騙人了。”肖堯一撇嘴。


    “舅舅想確認一下周琦的狀況是否安全,畢竟姚老師、宋老師他們都……”


    “好吧,我明白了。”肖堯點點頭。


    鬱波嚴肅地說:“如果周琦沒事的話,我想知道她卷進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們是朋友,或許能問出真話。”


    “朋友?”肖堯一歪嘴。


    三人走出教堂的邊門時,鬱波返身將門鎖好。


    他去開車的時候,肖堯和鬱璐穎站在教堂的門口,看到了帶魚。


    這廝就站在聖方濟各中學的邊門,和晏笑相擁。


    就是那種互相抱著對方的腰,上身後仰,說悄悄話的姿勢。


    晏笑上身穿了一個黑色的t恤,把運動外套纏在自己的腰上,充滿了青春與活力。


    帶魚看到肖堯,衝他比了一個不標準的米式軍禮。


    晏笑的運動鞋真好看,晏笑的闊腿褲真好看……媽的,便宜狗帶魚了,肖堯想。


    “這不相幹的醋也要吃?”鬱璐穎麵帶慍色道:“是個美女都給你做老婆好不好?”


    “什麽呀,”肖堯訕訕地轉過身,學著帶魚抱晏笑的那個姿勢,手就往鬱璐穎的腰上摟去。


    然後,被一巴掌打掉了。


    肖堯往前貼了一步,再次伸手。


    “舅舅。”鬱璐穎說。


    肖堯趕緊縮回手,轉過身,站軍姿。


    一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滑”了過來。


    鬱璐穎坐後排,肖堯坐副駕,偷偷給沈婕發消息。


    堂吉訶德:我又看到晏笑了,就是你給帶魚介紹的那個大美妞兒。


    堂吉訶德:媽的,兩個人在我們學校門口卿卿我我的,太囂張了。


    堂吉訶德:……老婆,等過幾天你放出來了,我們也去學校門口卿卿我我。


    ……


    見沈婕沒有立即回複他,他又發了一條“我們現在去看周琦的路上了”,便將手機塞進了褲兜。


    和往常的不同,車載音響裏播放的不是格裏高利聖詠,而是樸樹的《那些花兒》。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裏呀,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這首歌是肖堯在高一開學軍訓的時候,表演文藝節目的時候唱的,後來一段時間裏,班上一些人就喊他“花兒”,直到他被全班孤立,這個善意的綽號也就慢慢變得無人提起。


    樸樹的大多數歌曲總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能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入傷感的情緒中。


    肖堯靠在副駕駛位上,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站在楠京路步行街上,遠處是高聳的東方之珠電視塔。


    周圍的一切都好像隨著時空而扭曲著,清晰的唯有兩個身影。


    已成大人模樣的沈婕和鬱璐穎分別從兩個方向走來,擦肩而過。她們都重新長出了飄飄的長發,沈婕穿著綠色的上衣,嘴角掛著微笑,鬱璐穎手裏拿著經書,眼神中帶著一絲……憂鬱?鄙夷?


    肖堯覺得,她們的身上都籠罩著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憂傷。


    擦肩而過的時候,兩位少女——不,兩位青年女子不約而同地望向了肖堯站立的方向,但是好像誰也不認識他一樣,輕飄飄地走過了。


    “等等!”肖堯想叫住她們,想大聲喊出她們的名字,聲帶卻隻能發出“嘶嘶”的氣流聲。


    少年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分頭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就好像三人從未結識過一般。


    肖堯醒了過來,發現果然是安全帶勒到心髒了。


    車子在大路上飛馳,開得很快,連後視鏡下方吊著的十字架都在大幅度地擺動著。


    車內的bgm已經從《那些花兒》過度到了《new boy》。


    鬱波一邊開車,一邊嘴裏跟著一起唱:“是的我看見到處是陽光,快樂在城市上空飄揚……”


    “所有瘋狂過的都掛了,所有牛b過的都頹了,”肖堯用一模一樣的旋律唱道。


    鬱波看了肖堯一眼,繼續跟著音樂唱道:“新世紀來得像夢一樣,讓我暖洋洋。”


    肖堯用同樣的旋律和鬱波齊聲唱道:“所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全都變沉默了。”


    鬱波:“你的老懷表還在轉嗎,你的舊皮鞋還能穿嗎?這兒有一支未來牌香煙,你不想嚐嚐嗎?”


    肖堯:“你擁有的一切都過期了,你熱愛的一切都舊了。所有你曾經嘲笑過的,你變成他們了。”


    鬱波:“哦明天一早哎,我猜陽光會好,我要把自己打掃,把破舊的全部賣掉……”


    肖堯:“哦時光不再啊,已不是我們的世界,它早已物是人非,讓人崩潰意冷心灰……”


    鬱波:“哦這樣多好哎,快來吧奔騰電腦,就讓它們代替我來思考。”


    肖堯:“哦有時你怕哎,不知道未來在哪,這世界越來越瘋狂,早晚把我們都埋葬。”


    鬱波伸手把歌給切了,深深地看了肖堯一眼,半開玩笑道:“老子算是知道你為什麽在班上被人孤立了。”


    “舅舅!”鬱璐穎不滿道。


    “鬱神父您有所不知,”肖堯解釋道:“這首《forever young》是樸樹2018年的新專輯《獵戶星座》裏的,就是用這首《new boy》的調子重新填的詞。”


    “把歌詞重寫一遍就能拿出來當新歌賣,這買賣不錯。”鬱波點評道。


    “看來樸樹的抑鬱症在2018年又加深了。”鬱璐穎在車子後排說道。


    “不覺得很有趣嗎?”肖堯道:“相隔20年,同一首旋律,兩首歌詞,每句話都一一對應,從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年變成了一個憂鬱沉穩的中年人,失去夢想變成鹹魚……”


    “老子就是中年人,老子一樣有夢想。”鬱波豪情萬丈道。


    “舅舅隻能算大齡青年。”


    “鬱神父今天心情不錯啊?”肖堯說。


    “是啊,難得見舅舅這麽開心。”後座的鬱璐穎扒拉著鬱波的椅背。


    “怎麽?我老人家就不能開心了嗎?——前麵就快到了,準備下車。”


    說話間,醫院已經映入眼簾。三人下了車,關好車門,鬱波打頭,向著住院部走去。


    肖堯一邊走,一邊還給沈婕拍彩信。


    堂吉訶德:忽然想到了以前,我們倆一起住院的日子,好懷念啊。


    真是的,她是不是又好幾個小時沒回我信息了?


    鬱波帶著肖堯和鬱璐穎,穿過住院部的大門,迎麵而來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們坐電梯上了五樓,穿過九曲十八彎的走廊,來到了周琦的病房門口。


    一個護士正站在門口,向內張望。


    她看到肖堯三人也向著這間病房走,便迎上來問是不是周琦的家人。


    在得到否定的答複後,她的神色有些迷惑,又解釋說有刑警隊的同誌正在向周琦問話,讓肖堯幾個人先在門外等候。


    門口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請勿打擾”。


    鬱波和肖堯也從門上的玻璃窗向內張望。


    病房裏空蕩蕩的,隻有兩張床和一盆鮮花。


    周琦瘦弱的身體躺在床上,窗簾被拉上了,微弱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映照著女孩蒼白的臉龐。


    一個警察坐在病床旁,頭發很短,看帽子的樣式卻是女警察。她右手裏拿著一個小本本,正在邊問邊在本子上記著什麽。


    周琦向肖堯等人站立的方向投來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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