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尼維亞城東邊的戰鬥還在繼續。


    維魯克得知那個主要由新兵組成的兵團受阻後,很快也察覺到傑拉爾德爵士已經帶領著他的主力渡河北援。


    此時在南岸同他對峙的,是一支留下來牽製自己注意力的疑兵。


    所以維魯克從洛紮貢城征集船隻,準備率部渡過雙子河。


    但維魯克並不知道傑拉爾德爵士此時留在南岸的兵力究竟有多少。


    因為擔心自己渡河之後,聯軍趁虛而入奪取洛紮貢城,所以他隻帶走了一個兵團。


    與此同時,維魯克也命令正在攻擊渡口的第五兵團抽調兵力。


    按照維魯克的計劃,渡口隻是一個幌子,他真正的目標應該是傑拉爾德爵士及其手中的機動力量。


    雖然這麽做會讓複仇軍的防線被打亂,但也相當於完成了一次軍力的再分配:在不停的機動中,將力量集中於最關鍵的一點,並對傑拉爾德爵士形成壓倒性的優勢。


    現在擺在維魯克眼前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機會。


    隻要計劃順利,他就能在北路集結其三個兵團的力量。


    而利尼維亞人急於渡河,其必然是輕裝上陣的精銳且數量不會多;再考慮到留守在南岸的兵力,傑拉爾德爵士身邊或許隻有幾千人。


    ......


    因為洛紮貢城位於利尼維亞腹地,雙子河也隻是利尼維亞的一條內河,其港口中的船隻多是漁船和商船。


    而黑魔王許久之前就嚴令複仇軍,盡可能不采取針對利尼維亞平民的暴力活動,也不要向當地攤派過多的稅賦徭役,以此來減輕利尼維亞人對複仇軍的抵抗意願。


    所以為了渡河,維魯克隻能委托洛紮貢商會幫複仇軍征集船隻。


    不過複仇軍收斂獠牙的後果,就是當地人對待複仇軍要求的陽奉陰違。


    洛紮貢商會不敢拖延維魯克給他們定下的交付日期,但他們給維魯克送來的許多船隻都有明顯的破損。


    這些商人這麽做絕非出於他們對利尼維亞的忠心,隻是因為傑拉爾德爵士的軍隊尚在抵抗,並且還讓這些商人心中有所依仗和幻想:


    一來是當前戰局並不明朗,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著急站隊可不符合商會的利益。


    二來則是商會知道,戰爭拖得越久對黑魔王越不利,黑魔王的財政狀況要比利尼維亞差得多。等拖到轉年,黑魔王為了維係他的戰爭,一定會向商會做出更多的讓步[1]。


    任憑城頭變幻大王旗,在商人看來,一切都不過是生意麽...


    但商會卻搞錯了他們耍手段的對象,維魯克可沒有黑魔王那麽講道理,也不需要像黑魔王一樣在各方勢力間顧慮那麽多。


    維魯克修補那些破船的方法很簡單,就是把負責征集船隻的商會理事綁在船底的隔艙裏。


    隻要他不怕自己也跟著一起被淹死,大可以繼續想法子拖延時間。


    “無論這些船修不修得好,明晚我的部隊都必須開拔,我不在乎我的部隊會淹死多少人,但我敢保證,你會死的比任何一個士兵都早!”


    事實證明,維魯克的警告相當有效果。


    對於那些在高位上坐習慣了的人來說,隻有當他們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他們才能真正明白別人在說什麽。


    那個商會理事的胖兒子立刻找來了全城的漁民和木匠去修船,在第二天眼瞅著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他甚至顧不得體麵,脫了水貂皮縫製的奢華長袍,也跳到船上幫忙抬木板去了。


    因為維魯克要求隻有複仇軍驗收完所有的船後,才準許他們去修那條綁著商會理事的船。


    最終,雖然比計劃中晚了兩天,但部隊仍然算得上順利渡河。


    而那個被綁在船底的理事,一整晚都在船底瑟瑟發抖,屁股下麵就沒幹淨過。當他被放出來的,涕泗橫流地跪在地上感激維魯克的不殺之恩。


    當然,至於他是真心悔悟,還是一貫地憋著壞水裝慫,這就沒人知道了。


    但維魯克並不在意,反正洛紮貢商會也存在不了幾天了。


    據維魯克所知:幾位學者和官員正在前往洛紮貢城的路上,他們似乎帶來了某種名為“稅務法”的東西,準備好好核算一番洛紮貢商會的賬單[2]。


    ......


    在雙子河北岸,正在與第六兵團對峙的利尼維亞軍突然發現他們身後也出現了複仇軍。


    利尼維亞的士兵們不知道這些複仇軍是哪裏冒出來的,也不知道來襲的複仇軍數量究竟有多少。


    再加上前方還有久攻不下的第六兵團——即使這個兵團以新兵和戍備兵為主,嚴格的訓練和鐵一般的紀律也讓他們的抵抗十分頑強。


    一時之間,就連傑拉爾德爵士帶來的精銳部隊,心裏也打起了退堂鼓。


    傑拉爾德爵士雖然能猜到這是維魯克看穿了他的疑兵之計,並且也能預判出維魯克帶來的兵力同樣不多。


    可傑拉爾德卻察覺到了此刻更大的危險:如果維魯克本人也抵達雙子河北岸的話,那麽複仇軍在北岸的力量就將得到空前加強;雖然複仇軍的防線被成功打破,但取而代之的則是另一隻更恐怖的鐮刀。


    不過傑拉爾德爵士顯然不能把這些告訴自己的士兵,因為恐懼和危機感一旦開始出現,隻靠言語是很難消除的。


    傑拉爾德爵士的經驗足夠豐富,為了鼓舞士氣也為了奪取一線生機,他請侍從將自己的戰馬牽來,斬釘截鐵地向士兵們宣布:


    “如果我們在這場戰鬥中勝利,我會同你們一起騎著它去追擊敵人;但現在,請允許我徒步與你們一同戰鬥!”


    說完,傑拉爾德爵士派人將所有的馱馬和乘馬全都牽到眾人看不見的遠處。


    唯有置之死地,才有可能迎來生機。


    失去退路的利尼維亞士兵們明白,自己一旦失敗便會陷入被包圍的局麵,而那時自己將必死無疑。


    想要活下去,就隻能抱著必死的決心從複仇軍裏殺出一條血路。


    平原上的戰鬥異常殘酷,利尼維亞魔法師的光球和煉獄法師的火球在空中交錯穿行,並綻放出朵朵絢麗的火花。


    濃重的烏雲從北方飄來遮住了戰場上的日光,驟然響起的驚雷企圖掩蓋戰陣的號角和廝殺聲;深秋的雨滴伴著火星和血肉落下,蕭瑟的疾風吹走了炮口的硝煙味,也吹散了籠罩在整個戰場上的血腥氣...


    就好像是這個世界不忍看到祂的生靈在此互相殘害,卻又隻能無能為力得自欺欺人。


    戰鬥持續了很多天,兩軍幾乎從日出殺到日落,在月色下安葬遺體告別戰友,然後第二天的太陽升起後再次重複上一天。


    維魯克的複仇軍人數更多,組織更嚴密,他們可以通過有序地輪戰讓士兵們得到休息和恢複,還有從銀石鎮送來的源源不絕地補給:麻痹精神的烈酒、抵禦寒冷的毛皮、以及象征著改變命運的希望的勳章。


    直到最後,坐困孤營、突圍無望的利尼維亞人再也堅持不住了。


    十幾個最肆意妄為的士兵背叛了自己的國王和統帥,將傑拉爾德爵士捆住並送到維魯克麵前,屈膝懇請他饒恕他們一條生路——即使黑魔王占領這片土地,他們也隻有一半的可能會死,但他們真得已經徹底失去了繼續戰鬥下去的勇氣。


    傑拉爾德爵士在被自己的手下俘虜前,拚命想要毀掉一批公文。


    那些叛亂的士兵們察覺到了他的舉動,並憑直覺相信,傑拉爾德爵士想要毀掉的東西,甚至可能比爵士本人更能幫他們換到活下來的機會。


    ......


    在雙子河北岸那場血腥的戰鬥還未分出勝負的時候,傑拉爾德爵士留在雙子河以南的部隊就有了新的動作。


    傑拉爾德爵士派出去人手,可不隻有牽馬這麽一個任務。


    既然迪納斯王已經將利尼維亞的傳國之劍和全部的野戰部隊交給了他,傑拉爾德就不能讓利尼維亞失望,更不能把整個戰局的成敗維係在一處。


    為了防止北岸失利便導致利尼維亞全麵潰敗,傑拉爾德爵士秘密通知留守在南岸的部隊,此時應該趁複仇軍不備快速向洛紮貢城移動。


    如今維魯克已經調動了自己所有的力量來進攻,就像最初傑拉爾德爵士做的那樣,那麽他的防守也就必然會跟利尼維亞人一樣露出空當。


    現在,這個空當就是既無城牆、也無駐軍的洛紮貢城。


    此外,考慮到南岸的留守部隊以步兵為主,所剩的戰力已經相當有限。


    為穩妥起見,傑拉爾德爵士還要求維斯帕伯爵從南方一同行動,對洛紮貢城形成南北夾擊。


    這樣就算複仇軍能攔住雙子河以南的步兵,也還有維斯帕伯爵的五千精兵作為保障。


    隻要利尼維亞人還能奪回洛紮貢城,哪怕機動力量盡失,但半壁江山和最重要的經濟、人口核心都在,拖過這個即將到來冬天利尼維亞就還有反敗為勝的希望。


    即使傑拉爾德爵士依然與商人不和,但為了利尼維亞,他也必須得去“救”他們:畢竟洛紮貢城還不會如此快速地倒向黑魔王——在局勢不明朗的時候站隊,不符合商人追逐利潤但厭惡風險的天性...


    而這些,直到維魯克捉住了傑拉爾德爵士,並看到那些險些被毀掉的軍務公文後才注意到的。


    維魯克光是看著那些文字,就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複仇軍的財政狀況確實已經非常危急了,所以黑魔王才格外需要洛紮貢城裏的金子,那是他們在進入利尼維亞城前能開啟的最後一個回血罐頭。


    而為了拿下傑拉爾德爵士,維魯克前不久還不計代價地從銀石鎮采購物資,雖然大部分都是用欠條來付的款。


    但欠下的賬早晚得還,而且還不一定是隻用金銀還——欠得錢太多會讓原本不關心政治的當地人感到的不滿,他們的不滿則會成為滋生抵抗者的土壤和養料。


    所以從黑魔王的視角來說,守住洛紮貢城和打敗傑拉爾德爵士同樣重要。


    維魯克立即通知那個依然留在雙子河南岸的兵團,要求他們火速回防洛紮貢城,哪怕毀掉帶不走的戰爭機器,也一定要在利尼維亞人之前趕到!


    然而因為剛剛結束的激烈戰鬥,複仇軍儲備的魔法石被大量消耗又得不到補充。


    沒有充足的魔力供應,傳話骷髏就無法保證暢通的通訊。


    想要及時把命令送出去,維魯克就隻能用最原始的辦法,直接派傳令兵騎著自行飛車去雙子河南岸的複仇軍兵營。


    接到命令的複仇軍不敢有任何耽擱,他們拆掉帶不走的重炮和熾熱寶石塔,將毀滅者機甲沉進河裏,全員輕裝急行朝洛紮貢城而去。


    複仇軍的軍官們不停地在道路旁邊怒吼,甩起鞭子威嚇那些堅持不住想要掉隊的人。


    靠著嚴苛的軍紀,複仇軍的士兵們畏懼皮鞭甚於敵人。


    但這一次,軍官們很快也意識到,有些事並非隻靠皮鞭就能解決的。


    軍棍和鞭子的刑罰能夠幫士兵克服恐懼,卻沒法為他們沉重的雙腿助力,也沒法幫他們筋疲力竭的胸腔多吸進去幾口氣。


    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他們寧可趴在地上挨鞭子,也沒有站起來往前走的力氣了。


    剩下的士兵雖然依舊在堅持,可在軍官們的嗬斥下也紛紛怨聲載道。


    倘若放任這種情緒繼續發展下去,他們很有可能在到達洛紮貢城之前就發生嘩變。


    兵團長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想了想自家剛剛建好的大院子和三層豪宅。他覺得自己應該既舍不得這顆腦袋攔著嘩變的士兵,也舍不得家人和財產陪著他們叛亂。


    為了不讓事情進一步惡化,兵團長隻能先允許士兵們停下來休息,並把急行軍的前因後果為他們講清楚。


    說實話,在這些傳統的貴族和上層階級們看來,軍隊裏的泥腿子士兵都是些頭腦簡單、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形動物,隻是看在他們還能說人話的份兒上才可以勉強和自己算作同類。


    除了眼前的胡蘿卜跟大棒,那些粗人不懂任何道理。


    兵團長本以為自己需要費老大的口舌,才能跟士兵們說清楚守住洛紮貢城,對複仇軍有多麽重要;守住洛紮貢城,才能讓他們安然度過這個冬天。


    可沒想到,這個過程比預想中順利得多。


    隻要把作戰的目的跟士兵們講出來,他們很快就能理解軍官“逼迫”他們的理由,甚至還有些大膽的獸人罔顧軍銜秩序,向軍官們提出更好的建議。


    將他們的想法匯總起來,竟然也能湊出一份頗為可行的方案:將兵團的良馬和自行飛車集中起來交給一部分士兵,讓他們帶著兵團旗幟搶先入城。


    讓一部分複仇軍先進城充當耳目,哪怕他們守不住也能在同樣長途奔襲後的利尼維亞人麵前虛張聲勢一會兒。


    而且,利尼維亞人也未必真比複仇軍快那麽多。


    雙子河北邊的戰鬥已經證明了,利尼維亞人的組織度和行軍速度都要比複仇軍差很多:哪怕逐光者爵士搶先攻占了結合部,最後還是因沒能及時撤離而被維魯克大人包圍。


    ......


    當數日後,維斯帕伯爵終於出現在洛紮貢城外的時候。


    洛紮貢城南麵的城牆不僅被重新修複了,而且其上還人頭攢動,絲毫沒有守備空虛的樣子。


    被傑拉爾德爵士給予厚望的伯爵依然不死心,他想要繞到當初戰況最激烈的西麵和北麵去。


    不過城牆上的複仇軍在發現他的企圖後,立刻用回旋鏢和骨鏢之類的東西去阻攔那些斥候。


    在幾次嚐試皆受阻後,維斯帕伯爵也隻得悻悻作罷。


    雖然他的手中名義上有五千精兵,但在接到傑拉爾德爵士命令之後,為了搶奪時間他也隻帶了三百多名輕裝騎兵,剩下的大部隊還在緩慢地從南方各駐地向洛紮貢城靠攏。


    在維斯帕伯爵看來,以他現在手裏的力量,根本沒有攻城的能力。


    而至於傑拉爾德爵士部署的另一支力量,甚至還沒趕到洛紮貢城——利尼維亞的領主們並非看不到奪取洛紮貢城的意義所在,隻是其一他們自己都難以在如此高強度的急行軍中堅持下來;其二他們手下的征召兵則更是一旦離開騎士和軍官們的監督,就立刻變成一堆散沙聚在路邊休息。


    即使傑拉爾德爵士的命令比維魯克提早了十一天,但利尼維亞人落後的通訊方式讓優勢縮短成了五天,而混亂的指揮等級又將一天耗在了爭吵和推諉上。


    最後,軍隊鬆散的結構和官兵之間的嫌隙,則讓複仇軍悄悄地反超了僅剩的四天。


    這場決定王國命運的“雙子河戰役”,隨著複仇軍第二兵團完全進駐洛紮貢城而宣告結束。


    至此,利尼維亞已經失去了全部可供翻盤的希望。


    維魯克凱旋後,嘉獎了每一個提出建議的士兵,還重賞了最先進入城市的七十八位勇士。


    當帕戈拉斯伯爵的三百人來到洛紮貢城外時,城內算上文書和工程師之類的也隻有區區一百來個複仇軍。


    除了一台即將報廢的“墳頭”祭壇,他們再沒什麽像樣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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