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魯克在收到黑魔王即將返回的消息後,推遲了複仇軍的慶功宴會。


    因為維魯克打算將這場慶功會作為迎接黑魔王凱旋的賀禮,以此來討得黑魔王陛下的歡心。


    這是維魯克按照幕僚的建議才這樣做的。


    畢竟按照獸人的邏輯,誰拳頭更大,誰能為部落帶來更多的勝利誰就更受歡迎——向領袖示好的方式就更簡單了,一場精彩的戰鬥或是一次偉大的勝利,就會讓領袖對他讚賞有加。


    然而人類卻要複雜得多。


    維魯克正在慢慢學著如何更好地融入人類社會,至少是學著人類那樣向他們的領袖示好。


    過去的維魯克一定不曾想過有朝一日他也會如此墮落,可在周圍盡是人類的環境中,他也無法永遠不做改變。


    有時候維魯克也會思考,他追隨黑魔王的選擇對於獸人來說是對還是錯。


    自從來到黑魔王麾下,獸人們再也不用居無定所,也無需忍受他人的奴役,還有打不完的仗、吃到撐的肉,這對於大多數獸人來說都是夢中期望的日子。


    並且從獸人部落不斷增加的數量來看,也足以說明大多數獸人對黑魔王的統治都是滿意的,至少目前是。


    可為了這些,其實獸人也在不知不覺中被改變了很多。


    比如他們代代傳承的以拳頭分大小,以大刀判對錯的習俗,就被黑魔王禁止,取而代之的則是模仿著人類的樣子去遵循那些難懂的法律和審判。


    有些獸人認為那是軟弱的表現,但更多獸人則認可那是如今這種美好生活所必須的代價。


    至於維魯克的態度,他雖然有些猶豫,可現在仍是黑魔王的忠實信徒...


    黑魔王的隊伍剛一回到維魯克的軍營中,士兵們便在軍官的組織下爆發出熱烈的歡迎。


    號手們也鼓足了腮幫子吹響那些巨大的號角,雖然這聲音和好聽完全不沾邊,隻要響亮就足夠了。


    而在軍營正中,則是數百張長桌和從北國地窖裏繳獲的佳釀。


    士兵們其實對於大人物們的那些彎彎繞繞沒那麽多興趣,那些即將上桌的食物和美酒才是最能調動他們熱情的法寶。


    與夾道熱烈喧鬧的士兵們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黑魔王的隊伍過於安靜了。


    他們通過歡迎的隊列,卻既不像曾經的戰友們招手,也沒有什麽太多的熱情。


    事實上原因很簡單,因為黑魔王的隊伍中全是被靈魂操控的死者。


    那支真正的部隊,已經淹沒在那道凜冬女王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降下的雪幕中了。


    不過好在現場的氣氛足夠熱烈,再加上眾人對食物的期盼,以及將軍們急於向黑魔王獻上自己的勝利和功勞,似乎鮮少有人關注到這個問題...


    哪怕坐上宴會的主桌,麵對一眾恭維他的將領和領主,黑魔王也沒有那麽好的心情參與他們的慶祝。


    這不僅是他現在身體十分虛弱,更重要的是他理解這些凡人的心思。


    事實上這些把戲他過去也曾學習並使用過。


    可如今的黑魔王已自認為神,對神來說,這些恭維是不被需要的!


    那些凡人表演的戲劇在他看來足夠可笑,他隻是坐在台上靜靜欣賞著眼前的一切。


    唯有維魯克的變化令他感到好奇,他從未想過獸人也能學會這些外交辭令。


    所以他在應付完眾人的道賀後便快速地離開了,他需要立刻更換這具已經殘破不堪的肉體。


    畢竟他在複活時,奪取的隻是一個普通礦工的身體,盡管有黑魔王的法力為其全麵提升了各種能力,但在高強度的戰鬥中那具肉身的強度依然太弱了。


    或許,是時候考慮讓神秘工坊為他生產一種更加耐用的身體了,之前他在布萊克本那裏見過的那種機甲就不錯,如果能再小一點就更好了。


    沒辦法,血肉苦弱,最後也許還得靠機械飛升?


    但在那之前,黑魔王先從複仇軍俘虜的北國人裏隨便挑了個好的,暫時借用一下他的身子。


    這一次,更換身體的儀式是秘密進行的,除了黑魔王自己和他的諸多靈魂碎片外,密室裏沒有任何幫助他的助手。


    那個“自願”貢獻出肉體的北國人被捆在木板上,看到黑魔王褪去紫袍後渾身流膿的黑色身體,幾十道細若遊絲的靈魂縈繞在他身邊。


    那些靈魂碎片就像無處可去的怨魂野鬼,幫黑魔王將已經支離破碎的肉體拚在一起保持原有的形狀。


    這副樣子在北國人眼中根本不可能還算活著,以至於他在見到這般慘狀後,便自覺地嚇暈了過去。


    倒也省得黑魔王再費心控製他不要抵抗。


    綠色的靈魂不斷地從破爛的身體中湧出,順著那個北國人的眼睛和口鼻鑽入他的身軀。幾絲不易察覺的透明氣息被擠出,瞬間便被縈繞在周圍的綠色幽魂所衝散。


    為了不讓人察覺到黑魔王換了新的身體,他將自己的麵部隱藏在更深的黑暗之下,這令那張臉在別人看起來,似乎隻剩下了兩團憤怒的綠色火焰,在原本屬於眼睛的位置上熊熊燃燒。


    ......


    得益於戰前聯軍統帥們精心的計劃,人王帶領的聯軍一開始進展頗為順利。


    奧洛克的軍團如預期中被伊利丹打敗,迪納斯也如期來到腐芯鎮外,並拔除了黑魔王的走狗們布設在腐芯鎮外圍的防線。


    聯軍主力開始同複仇軍展開艱難又持久的攻城戰。


    一切本該繼續按照聯軍統帥們在行動前製定的計劃進行,然而最近也不知怎麽的,就連亞曆山大都注意到大軍的補給開始出現問題,以及那些利尼維亞盟友開始變得愈發暴躁。


    亞曆山大出於好奇,用自己手上為數不多的口糧換到了利尼維亞人口中的情報。


    那個與他交易的低級軍官告訴他,上頭給了他們消息,說是要在攻克腐芯鎮後把全城屠盡,作為那些叛徒背叛的代價。


    通過恐嚇打壓敵人士氣的做法,聯軍不是第一次用了。


    事實上這種手段在攻城戰這類硬仗中算得上一種頗為常見的選擇。


    但如今的亞曆山大已經很難完全相信這套說辭了,畢竟聯軍這麽做取得的最大成效,也不過隻是讓他們拿到了些廢棄無人的莊園和村落。


    腐芯鎮守軍沒有在血奴們帶來的恐怖中投降,估計也很難在這一次的威脅裏選擇軟弱。


    利尼維亞人的步步緊逼,反倒更加激起腐芯鎮內軍民的反抗和鬥誌。


    敵人看起來確實已經陷入死地,可他們的樣子卻更像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亞曆山大學著祖父和基裏安遊俠的樣子,列出現在他已知的事實以及當下事實導致的後果,並以此為基礎分析這些事情的來龍去脈。


    眼下聯軍軍營中的躁動,這看起來像是將士們對於久攻腐芯鎮而不下的不滿,以及日益增多得傷亡的恐懼。


    人王或者說利尼維亞的高級將領們縱容針對平民的暴力,似乎可以用宣泄兵士們的不滿來解釋。


    可如果聯係到最近的補給配額開始出現減少,以及複仇軍的反撲正在變得更加堅決,亞曆山大便覺得事情很可能沒有看上去那麽簡單。


    基層兵士之間出現大片的憤怒情緒,往往意味著高層心態的轉變。


    而在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亞曆山大所能想象到的,足以讓人王感到恐懼或者憤怒的事情,恐怕隻有他們的北國盟友出現了什麽大岔子。


    甚至是大到嚴重威脅到他們整個作戰計劃的岔子。


    “莫非是北國人失敗了?”亞曆山大向自己問了這個問題。


    北國人的失敗會讓複仇軍的主力被釋放出來,隻要腐芯鎮內的守軍堅持到他們的援軍到來,聯軍處境必然陷入危險。


    這倒的確是足夠令迪納斯頭大的煩心事——貌似同時也令他的肚子更大了。


    不過在這裏,沒人能回答亞曆山大的這個問題。


    畢竟這涉及到聯軍最高層的機密,哪怕同樣有中下級軍官猜到了,也沒人敢冒著擾亂軍心的死罪隨意談論...


    戰鬥隻是在一日又一日的拖延和毫無進展中,變得更加殘暴且血腥。


    在前些天的戰鬥裏,亞曆山大已經親眼見過,有幾個腐芯鎮的平民拖著駭人的傷口,也要抱著攻上城牆的利尼維亞士兵跳下去同歸於盡。


    麵對這座久攻不下的腐芯鎮,人王決心在腐芯鎮外修建土台強攻。


    這麽做可能會浪費大量的時間,甚至有可能等到複仇軍趕回時,他們也修不好一座比腐芯鎮城牆還高的土台。


    然而麵對各方壓力,迪納斯王不可能繼續拖延下去,他必須做出什麽來堅定眾人的決心,以挽回自己在軍中的威信。


    在迪納斯王和利尼維亞人的逼迫下,被俘虜的血奴、吸血鬼和獸人開始沒日沒夜地在腐芯鎮城牆外勞作,他們從被摧毀的村落和莊園裏運來建材,在腐芯鎮的城牆下壘起高台。


    迪納斯王給這些戰俘下達了命令,三個禮拜內利尼維亞人能從土台上攻進腐芯鎮內,他們就能活下來並跟著利尼維亞人一起進城劫掠;如果三個禮拜後利尼維亞人依然被困在城外,他們就會變成土台的一部分。


    一開始確實有些戰俘不肯就範,但利尼維亞人毫不猶豫地就履行了他們的諾言——讓那些不肯動工的人成了土台的一部分。


    亞曆山大覺得這毫無榮譽可言,然而遺憾的是他也親手殺了一個獸人。


    因為利尼維亞的人手不夠,亞曆山大和他的偵察小隊也被派去維護秩序。


    在工地上,負責管理戰俘的利尼維亞貴族並不在乎榮譽不榮譽的事,或者說相比於榮譽他更關心人王的命令。


    亞曆山大無法違抗來自上級的命令,就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士兵或是下級軍官那樣。


    當然,其實更主要的是,在那些反抗的獸人眼裏,無論是利尼維亞人還是暮光精靈,他們的區別都不大,臨死前能帶走一個就夠本,帶走倆還賺一個。


    當那個獸人揮舞著偷偷開刃的鏟子朝他衝來時,亞曆山大不得不拔劍反擊...


    在這個過程中,亞曆山大覺得利尼維亞人做得不對,他想要向迪納斯王表示抗議。看在祖父和伊利丹大人的麵子上,人王不可能不接見他。


    但在他拍桌決定的刹那,他又驚覺,即使迪納斯王接見了他又能改變什麽呢?他有其他辦法更快地攻下那座城市嗎,還是說他有其他辦法能幫他們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嗎?


    亞曆山大覺得自己大概是沒法回答這個兩個問題的。


    所以最終他還是放棄了這次求見。


    亞曆山大本以為自己來到這裏,會帶領著斥候小隊在戰場上左衝右殺,在敵人的軍陣中三進三出如入無人之境,在戰鬥的最關鍵時刻一錘定音,或者是像祖父和基利安遊俠那樣。


    可戰爭不是哪個英雄人物的傳奇故事,它是無數生靈的厄運與悲歌...


    亞曆山大的大部分時間都在帶著他的小隊到處探路,或者說那更像是一種漫無目的的狩獵;而現在,他就隻能留在工地上幫利尼維亞處理些反抗的戰俘。


    幸虧戰俘間那樣激烈的反抗並沒有持續太久,否則亞曆山大大概也會在這裏發瘋。


    絕大多數想要反抗的俘虜早就被利尼維亞人處決掉了,剩下的俘虜都隻想活下去。他們不分晝夜的在工地上勞作,城牆外的土台幾乎每天都換個新樣子。


    即使頂著城內複仇軍致命的火力,土台還是在不到兩個禮拜的時間裏就超過了城牆的高度。


    迪納斯王大喜,決定當晚犒賞三軍,準備第二天破曉時分一舉攻下腐芯鎮。


    大營裏的空地上擺滿了長條桌,每張桌上都堆放著利尼維亞人從腐芯鎮外的莊園裏搜刮來的糧食和牲畜,那些肉類都烤得滋滋冒油,上麵還撒上了本該運進腐芯鎮售賣卻被聯軍截下的來自沙漠地的香料。


    但工地上的一切卻令亞曆山大很難提得起胃口,甚至令他覺得罪惡和不安。


    亞曆山大主動要求今晚作為值班的營地長官,以此來躲避這場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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