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


    馬格努斯大法師想要阻止那三個勇士的慶祝,但終究還是太遲了。


    ......


    從那團綠色的煙霧中,走出來一具魁梧的身軀。


    黑魔王已經不再是個完全的人類了。


    他獲得艾莉娜之淚中的造物神力後,將那股力量為己所用的同時,也把自己改造成了眼前這個半人半鬼的樣子。


    猙獰的肋骨從胸腔中凸出來變成了一件詭異的鎧甲,熾熱的熔岩之心在它的胸口發出刺眼的光芒。


    額頭上冒出來兩隻山羊似的犄角,還有胡亂排列的牙齒,讓那張本就猙獰可怖的臉更加潦草。


    由於黑魔王在變身時已經很虛弱,所以脊背上本該是翅膀的地方,現在隻有被枯槁皮膚包裹著的纖細殘骨。


    它看上去可怕又虛弱,暴怒又無助。


    但這本該就是背叛利尼維亞之人該有的下場。


    王軍的火炮呼嘯著噴吐出灼熱的炮彈,電磁炮上的矮人也把發電機搖得嘎嘎作響;奧術法師聚起最後的力氣,喚出幽藍的光球衝入騰起的煙塵。


    一片混亂中,黑魔王噴出了烈火將自己保護起來。


    當塵埃散去,他依然站在那裏,並用烈火燒盡了一切膽敢再次靠近他的士兵。


    在眾人因恐懼而錯愕的時候,傑拉爾德爵士看到了機會,因為他看到黑魔王胸口上的熔岩之心,在強光下已經露出了裂隙。


    他隨手牽起一匹失去主人逃竄的戰馬,重新舉起馬背上捆綁著的長槍,從還沒反應過來的人群中躍出,獨自衝向黑魔王。


    黑魔王也注意到了他,還有那根離自己隻剩下幾步之遙的鋒利長槍。


    熾熱的火焰再次在黑魔王的胸腔中凝聚,刺眼的光球在他的喉嚨裏閃爍。


    黑魔王的魔體已經出現了裂隙,他聚集能量的速度也會因此變慢;傑拉爾德爵士夾緊馬肚,他相信自己能夠比黑魔王更快。


    然而戰馬的四蹄終究比不過洶湧的烈焰,火焰淹沒他們的時候,甚至連戰馬的哀鳴都沒來得及傳出來就已經灰飛煙滅。


    “再給我打!”


    烈火吞噬傑拉爾德爵士的場麵令迪納斯王回過神來,他立刻下令炮兵與奧術法師發動下一輪的攻擊。


    短短一天之內,他失去了兩位最重要的朋友。


    不對,那一位其實早已失去,隻是他今天才發現而已。


    但就在迪納斯王眼睛感到酸澀的瞬間,他又看到一個渾身烈火的人影從火焰中跳出來,高舉著通紅的長劍刺入黑魔王的胸膛。


    劍入,人倒。


    而黑魔王的魔體,再也聚攏不住那些四散的靈魂,它們哀嚎著奔逃,最終飄散在灰燼般的土地上。


    “傑拉爾德!”迪納斯王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不顧腿上的舊傷,推開阻攔他的侍從跌跌撞撞朝那具人形焦炭奔跑。


    ......


    黑城堡的城牆上,維克多穿著已經沾滿血汙、被砍得多處變形的鎧甲,疲倦地將手肘壓在粗糙的城牆石磚上,背著夕陽看向東方的遠處。


    他已經三天沒好好休息過了,既不知道黑暗騎士團的動向,也沒有迪納斯王他們的消息。


    上一次收到傑拉爾德爵士的命令還是一周以前,他命令他們堅守住這座城堡,直到主力部隊的回援。


    其實在接到這個命令之前,維克多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從軍事上說,黑城堡並不是一個適合堅守的目標。


    可戰爭並不僅僅是軍事,迪納斯王想要重整利尼維亞的國防力量,當然也包括調整這些不再忠誠於利尼維亞的要塞的守備力量。


    黑城堡既然已經被攻下,就沒有再失守的道理。


    因為利尼維亞需要用堅定的勝利,告訴四周那些不安分的異族,最好不要妄圖挑戰他們的秩序。


    任何挑戰者,哪怕強如黑暗騎士團和黑魔王,也一定會為他們的罪行付出代價!


    為了應對接下來的戰鬥,維克多一直在緊鑼密鼓地修補城牆。


    雖然這道城牆沒有保護上一批守衛者的生命,但他也希望這一次起碼能撐得稍微久一點兒。


    “今天晚上我值班吧。”奧利登上城樓,發現了矗立在那裏的維克多。


    “不用了,你不是每天都會頭痛嗎?”聽見聲音,維克多這才意識到奧利也過來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外圍的斥候一直沒有見到黑騎士們的蹤影,但維克多相信他們一定就快回來了。


    維克多深知他們即將麵對的,將是一場極為殘酷的惡戰。


    至於這三百個人裏還能活下來多少,他也不知道。


    “今天已經疼過兩次了,今晚就不會有事了。”說著,奧利從身後抱住了維克多的腰,“謝謝你,但你也要好好休息。”


    這些天裏,奧利由於精靈血脈的詛咒,一直被頭痛困擾,維克多不得不承擔下她的那份值夜任務,即使他在白天本就已經十分疲倦。


    而且在剛剛接到傑拉爾德爵士命令他們堅守這座城堡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王國要將他們拋棄,是維克多說服了他們繼續戰鬥下去。


    維克多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抱弄得有些吃驚,隻是把手緩緩地放在她的手上。


    “我們會活下去的。”奧利把頭靜靜的靠在他的背上。


    “一定會的。”


    ......


    當天夜裏,一場前所未有的大火從夜牙沼澤中升起,黑暗騎士團的號角如同雪山上的狂風。


    沒有談判,也沒有預熱,隨著黑城堡內零星的鑼鼓,和城牆上落下的稀疏的箭矢,戰鬥就這樣開始了。


    黑暗騎士團的兵力是維克多的二十倍,他們還有有凶悍的狼人、飛行的女巫和沒有痛覺的“憎惡”——就是維克多他們在墓地裏遇到過的那種縫合怪。


    而維克多這邊,隻有兩百來個遊俠老兵、幾十個疲憊不堪的矮人炮手,還有十來個僧侶巫師。


    借助高聳的城牆,維克多組織遊俠們誓死反擊,把那些正在攀登的黑騎士射落在地。


    然而飛在天上的女巫,卻讓站在城牆上的人不能隨心所欲的放箭:除非他們想下一秒就被變成山羊,或是直接被拖上掃帚然後丟下城牆。


    為了對付這些飛在天上的敵人,維克多又不得不讓奧利和箭術最好的遊俠離開城牆,進入塔樓裏壓製她們。


    但布萊克本的招數還不止於此,那些毫無痛感的拚接怪物被當作活體攻城車,用它們的骨錘拚命地攻擊城門。


    即便維克多在城門後布下了諸多陷阱,可擊退憎惡的進攻依舊令守備其中的僧人和傀儡石人傷亡慘重。


    舊的血液還沒有凝固,新的血液就已經重新流出...


    這樣血腥的戰鬥一直持續到天亮,短短一個晚上的時間,維克多就損失了一百多個弟兄。


    而布萊克本的黑騎士大軍,在他們麵前依然是那樣的無窮無盡。


    ......


    隨著日出的到來,布萊克本侯爵的耐心也漸漸耗盡,他親自掄起巨斧,砸爛城堡正門的最後一道防線。


    維克多立刻用矮人的電磁炮調轉方向向下攻擊,試圖拖延他們前進的腳步。


    可黑騎士的數量太多了,而他們的數量卻又太少了。即便是受傷的遊俠,都不得不隻是簡單地包紮一下傷口重新投入戰鬥。


    當十幾個揮舞著雙手大劍的黑騎士衝上城牆,維克多不得不放出他最後的手段。


    “點火!”


    滾燙的焦油混合著融化的蠟脂,被城牆上的守軍一股腦地倒下,與它們同時落地的,還有丟下的火把。


    熊熊的火焰吞噬了正在攀登的黑騎士,燃燒的火牆阻隔了布萊克本的後續支援。


    侯爵見狀,隻得暫時放棄攻城,率領部隊向後撤退。


    趁著短暫的休戰間隙,維克多立刻清點人數。


    布萊克本侯爵為昨晚的攻城付出了近千人的代價,但己方的損失則令維克多更加無法接受。


    畢竟一千人對布萊克本而言僅僅是八分之一,但兩百人對維克多而言卻是三分之二。


    更糟糕的是,大部分人不是戰死,而是受傷。


    當然,維克多也知道從良心的角度他不能這麽想,但對一個冷血又理性的指揮官來說卻是理所當然的。


    傷者的哀嚎和傷口比死亡更能夠打擊士氣,對他們來說,幹脆果決的一刀或許是比任何醫療救助更有益的憐憫。


    而且照這樣下去,最多今天傍晚,城堡一定會被攻破。


    到時候這些傷兵,隻怕連求死都不能了。


    但或許,還有其他辦法可以嚐試一下...


    奧利想到了一個辦法,盡管她知道維克多一定不會同意,可她希望,至少自己能夠騙過他。


    “我去找布萊克本談判吧。”


    “談判?”維克多無法理解奧利的請求,他們占領了布萊克本侯爵的老巢,而侯爵對此的態度在昨晚的攻城中就已經表現的十分明確。


    沒有談判,沒有試探,不接受任何條件或是投降,隻有血戰到底。


    “他們的損失也很大,或許昨晚我們的抵抗會讓他改變想法。”


    “布萊克本侯爵可不是個仁慈的人,那家夥的心就像鋼鐵一樣。”維克多繼續拒絕奧利的要求。


    “總要去試一試,我們很可能撐不過今晚了。”


    “布萊克本侯爵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他為什麽還要...”


    等等,除非...


    維克多開始有些理解奧利的意思了,他們很可能撐不過今晚。


    可這些士兵們,卻不應該為了國王的野心白白死去,也不該死於自己長官的傲慢...


    兩軍交戰,借著談判使者的名頭行刺對方主帥,這在整個已知世界的文明史中都聞所未聞。


    如果他們這麽做了,那倒確實是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隻不過以這種方式出名大概也不能算作什麽值得驕傲的事。


    並且還會因為踐踏戰爭道德而遺臭萬年。


    然而傑拉爾德爵士交給他們的任務是守住黑城堡,而現在通訊也已經中斷。如果利尼維亞的大軍撤回來,遇到的是布萊克本侯爵戒備森嚴的黑城堡,屆時一定又是一場惡戰。


    而且維克多也不知道,迪納斯王他們究竟什麽時候回來,又能帶回多少兵力。


    “不要猶豫了,布萊克本隨時都會再次發動進攻,讓我去吧,哪怕隻是去探探底呢。”


    “我和你一起去。”維克多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


    僅僅依靠騎士之道是打不贏這場戰爭的,為了奪取勝利,他們早就已經做出過許多突破下限的事情了。


    也不差再多一次了。


    ......


    兩人兩馬來到黑暗騎士團的駐地之外,他們手中降到一半的軍旗宣示著他們是前來談判的使者。


    維克多和奧利交出長劍和長弓,在一隊黑騎士的護送下走進中軍大帳。帳篷裏端坐著一具華美的鎧甲,看起來裏麵包裹的就是侯爵本人。


    不過令維克多稍感奇怪的是,為什麽侯爵在帳篷裏都要帶著頭盔,而且還必須合死麵甲。


    “你們是來談判的嗎?”這話是侯爵身旁的一個女巫問的。


    “我們是來同布萊克本侯爵談判的。”奧利回答道。


    出於禮節,這樣的談判應該由雙方的指揮官直接進行。侯爵讓一個女巫傳話,本就是一種冒犯,雖然此時維克多他們如同案板上的魚肉,但作為一方軍隊的指揮官,在談判桌上是不能這樣被羞辱的。


    “你們沒資格讓侯爵親自回答,你們的堡壘明天就會被攻克,或許是今天。”女巫用輕蔑的語氣說道。


    “迪納斯王的大軍即將到來。”維克多按住奧利,希望她不要衝動。


    “不,他們已經在龍息穀被黑魔王消滅。”女巫不屑地回答。


    “那侯爵為什麽還要接見我們呢?”


    “因為侯爵想在你們死前看看你們受到羞辱後的表情,攻城期間是很無聊的。”說完,侯爵身旁的其他女巫也跟著笑了起來。


    眼見談判已無進行下去的可能,維克多和奧利此時展現出了驚人的默契。


    他們趁女巫們嘲笑的刹那,猛地從椅子上起身,甩起椅子砸到身後持劍站立的黑騎士,順勢抽出他們腰間的長劍劃開他們的喉嚨。


    “你們想要幹什麽?”為首的女巫見狀,隻是感到更為可笑。


    “殺了你!”


    但還沒等奧利衝出去,牆壁上冒出來的幽靈騎士便將他們死死困住。


    “看看,這自詡高傲的人類騎士,到頭來不一樣會為了活命不顧榮譽?”


    維克多和奧利拚命掙紮,隻能引起女巫們更加肆意地嘲諷。


    “等什麽時候掙紮不動了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好讓它們幫幫你們。”


    在掙紮中,維克多看到布萊克本侯爵始終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就好像,那真的隻是一套盔甲,而不是一個活人一樣。


    “布萊克本,你就隻會躲在一群巫婆後麵嗎?”


    這番話激起了女巫更大的嘲笑。


    “什麽布萊克本侯爵啊,他現在隻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了。”


    說著,一個女巫摘下侯爵的頭盔,露出其中沒有半分血色的麵容。


    “你們這些利尼維亞人都是一樣的虛偽又懦弱,怪不得黑魔王要...”


    沒等那個女巫說完,另一個女巫尖叫著指向布萊克本侯爵的頭顱。


    “姐姐,你看!”


    侯爵的麵部在消融,就像是風吹在沙丘上那樣。


    原本端坐的鎧甲,也如失去了支撐一般叮叮當當得掉在地上。


    維克多也感到按住自己的力量正在減小,他現在已經能夠掙開那個幽靈騎士的雙臂了。


    “怎麽回事,怎麽會這樣?”


    雖然維克多和奧利也沒明白到底怎麽回事,但有一點倒是很確定,就是現在的局麵對他們非常有利。


    轉眼之間,手起刀落,帳篷裏的六個女巫全部身首異處。


    至於大帳之外的黑暗騎士團,正在消失的幽靈騎士和失去控製的憎惡怪物,讓黑騎士們大為慌亂。


    女巫們還想要重新掌控黑暗騎士團,但首領的隕落加上黑騎士們的反抗,令她們反倒成了案板上的魚肉。


    “快回去,我們應該是成功了!”奧利趕緊拉上還在看戲的維克多,趁亂搶到兩匹最快的驛馬。


    ......


    實際上,侯爵之所以在黑魔王死後立刻倒下,是黑魔王在與女巫達成協議後,為了更好地控製這些騎在掃帚上的巫婆子而降下的詛咒。


    那些巫婆的野心遠遠超過自己的實力,盡管她們通過計謀控製了黑暗騎士團,可卻缺乏足夠的力量讓騎士團中的反對者歸順。


    這便讓黑魔王有了機會,他與女巫之間達成合作,為她們送去鏟除異己的憎惡和幽靈騎士,以換取她們在戰爭中的支持。


    當然禮物之下,黑魔王還藏了點小保險,以備不時之需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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