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以百計的大老鼠從那些敞開的墓洞裏衝出來,它們向維克多的部隊發動進攻的樣子簡直不像是衝鋒,而是餓狗看到骨頭的撲食。


    “全體放哨箭!”奧利立刻對遊俠們下令。


    哨箭是一種在箭杆上綁著哨子的箭,當它被射出時,空氣擦過箭杆進入哨子中,會發出刺耳的尖嘯。


    獵戶們通常會用這東西來標記獵物或傳遞信息,每個遊俠身上都帶了好幾支這樣的哨箭。


    數百支哨箭一同劃過空中造成的聲音,足以在十幾裏外都能聽到,而老鼠的聽力又極佳,這麽大的聲音就它們就算不聾也得掉層皮。


    但哨聲落入咆哮的鼠群中,似乎隻掀起了很小的波瀾。


    那些鼠麵人身的巨鼠是鼠群的首領,隻要有它們在,鼠群並不會因為噪音而散去。


    可鼠人又偏偏在弓箭的射程以外,要想射殺它們除非先趟進老鼠堆裏。


    “放電!”


    針對這一問題,維克多想到了更加簡單直接的解決方案。


    擒賊擒不了王,那把王變成光杆兒司令不就成了嘛。


    傑拉爾德爵士留下的電磁炮,對付這種密集的敵人可不是一般的好用。


    超高的電壓能夠擊穿空氣,在密集的敵人堆裏自動連成閃耀的電網,精彩的焰火表演之後,戰場上就隻剩下焦香的味道和滿地的熟耗子了。


    如果還能有條件在敵人腳下造灘水,雖然就看不到燒烤和煙火,不過由於水比空氣更容易導電,對敵人的殺傷自然也會成倍提高。


    矮人出品,也不是沒有精品啊。


    “但願這東西永遠別對著我。”奧利嘀咕了一句,轉頭就領著身旁的遊俠衝過去,要在鼠人逃走之前射殺它們。


    “別去!”騎在石傀儡上的僧人對奧利喊道。


    坐在高處,他看到了站在地上的人看不到的東西。


    鼠人們逃去的方向,是腐芯鎮外最大的黑騎士公墓,而在那片墓地的深處,則散發出了紫色的幽光。


    除了暮光精靈的魔法能夠發出紫光外,隻有黑魔法才會發出這樣的顏色。


    暮光精靈顯然不可能跨越水晶海,又穿過大沙漠跑來這裏掃墓,那這很明顯就是更強大的黑魔法生物出現的標記。


    然而奧利還是追出去太遠了,她沒有聽到僧人的警告,帶著幾個遊俠一頭紮進了墓地的深處。


    鼠人在前頭瘋狂逃竄,遊俠們在後麵接二連三地放箭。


    終於,在最後一個鼠人即將消失在視野裏的時候,奧利的影子貓將它追上並撲倒。


    貓果然是老鼠的天敵,一聲慘叫之後鼠人的脖子就被影子貓幹脆利索地咬斷。


    當奧利正要吹響口哨叫回她的貓時——奧利不確定這些又像人又像老鼠的東西能不能吃,她可不想在接下來的路上一直抱著一隻上吐下瀉的貓。


    回來的卻是影子貓的慘叫。


    一坨肉山一樣的怪物,從墓地中隱約露出輪廓,它在影子貓倒地的附近提起一條肉,整個兒得囫圇吞下,連嚼都不嚼!


    奧利錯愕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她希望那東西吞下去的是被影子貓撲倒的鼠人。


    但她也清楚,身後的那條長尾巴更可能是她的影子貓。


    “散開,我要弄死它!”說著,奧利就從身後的箭袋裏抽出了兩支箭。


    “大人,我們...”一個遊俠對奧利的命令感到奇怪,這麽莽撞的命令,可不太像她一貫以來的風格。


    奧利一個眼神就把他瞪了回去,讓他們全都乖乖地跟著重新拿出了箭矢,以戰鬥隊形向那個怪物靠近。


    “那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當他們將眼前的肉山包圍後,他們才意識到,這東西真得就是座肉山。


    沒有任何已知的生物與這家夥相似,它甚至都不是鼠人那樣半鼠半人的混合物。


    它更像是,一鍋亂燉。


    象腿般粗壯的手臂上接著巨蟹的鉗子,另一隻手則被鏽跡斑斑的鐵釘錘代替,身上的每一個器官幾乎都是被牛皮繩縫合在一起的,縫合處還不斷滲出綠色的黏液。


    更可怕的是它的眼,兩坨鬆散的肉遝在肩膀上,三顆巨大、醜陋又外凸的黃色眼球毫無半分生氣、又極不對稱得嵌入其中。


    那家夥的嘴邊兒上,或者是應該是類似於某種具有嘴巴功能的器官邊兒上,還掛著半截貓爪子。


    它的喉嚨裏發出低沉地哀嚎,似乎在控訴它對於這個世界的憎惡。


    而自然地,它的這副容貌也令世界同樣憎惡它。


    “真他媽惡心!”奧利起身放箭,一箭射穿它左邊唯一的那隻大眼。


    “給我射瞎它!”


    身後的其他遊俠也跟著放箭,但眼球都已經被射爛的肉山怪物,卻似乎不需要用眼睛來獲得視覺。


    它一錘砸爛了一個躲得慢的遊俠,一鉗子剪斷了奧利手中的長弓,差一點連奧利的手也要跟著被剪掉。


    奧利立刻向後翻了兩個滾,同時從腰間抽出短劍,準備迎接眼前這個拚接怪物的下一次攻擊。


    這個大家夥看上去不過是一團隨意縫合的器官集合體,它的每一次運動都會讓肢體劇烈的顫抖,但每一次進攻卻都有著出人意料的精確性和力量。


    想必也是個黑魔法生物,即便奧利沒有見過它出現時的紫色光暈,也能夠很容易猜到。


    這是精靈的天賦。


    奧利正盯著這家夥的雙手,試圖從它的下一次攻擊中找到破綻。


    然而這東西的肚子卻突然裂開,一隻被黏液包裹的巨大肉條驟然竄出,直撲奧利所在的位置。


    速度之快,以至於黏液都濺到了奧利的臉上,奧利才匆忙反應過來,踉蹌著勉強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好快,又準又快。”僥幸逃生的奧利自言自語道。


    其餘的遊俠見狀,便立刻從其他方向朝那怪物射去幾箭,然後掩護奧利撤退。


    繼續進攻隻是毫無意義的自殺,理智的做法是將它帶回大部隊,依靠人數的絕對優勢戰勝這個大家夥。


    確切地說,他們這次追擊行動都是一個錯誤。


    向來謹慎小心的奧利不應該犯下這麽魯莽地錯誤,追擊不熟悉的敵人到一片不熟悉的地方,而且還沒有事先的偵查和其他安排。


    僅僅是憑著勇敢和武力,這樣的人在寂靜森林和銀橡森林裏都活不久,更何況是瓦拉杜勒嗯。


    這或許,就是精靈一族來到瓦拉杜勒之後的詛咒吧...


    “是奧利他們!”


    “不,稍等等,他們身後還有別的東西,”騎在石傀儡上的僧人看到了霧影中另外的身影,“大家夥,快去掩護他們!”


    說罷,僧人就一躍從石傀儡上跳下來,讓巨人去迎戰巨人。


    維克多也看到了那個巨大的身影,雖然他隻看到了一個,但由於此時墓地裏的霧氣已經漸漸升起,誰也無法肯定這東西背後還有沒有其他的同夥。


    “電磁炮能射擊嗎?”維克多扭頭看向正在為特斯拉電磁炮充能的矮人。


    傑拉爾德爵士留下的這些電磁炮,好用是好用,唯一的缺點就是充能太慢。


    如果構築防禦陣地的話,矮人們可以用驢子和牛來發電,可現在他們隻能手搖。


    哪怕維克多用更加強壯的人類代替他們搖動手柄,並且那幾個人已經把發電輪轉到呼呼生風,但由於電磁炮每次發射需要消耗的能量都是巨量的,所以電磁炮很難持續作戰。


    “如果隻有一個的話,電量是夠的...”矮人炮兵隊的隊長擦去腦袋上的汗,抬起頭來回答道。


    “繼續發電!”


    維克多看到的紫色光點不止一個,也就意味著敵人可能不止眼前這個。


    在那之前,維克多隻希望奧利和石傀儡能夠多堅持一會兒。


    出於謹慎考慮,維克多沒有派其他遊俠衝進來加入戰鬥。


    畢竟敵人不止一個,眼前的這個也隻是脫離大部隊的脫隊者,不能讓零星的敵人擾亂自己的防守計劃。


    關於奧利的莽撞,當奧利衝出去的那一刻,維克多確實感到非常奇怪。


    他知道精靈來到瓦拉杜勒會受到莫名的影響,並且也在奧利決定跟著他們一起來之前告訴過她。


    可奧利卻依舊堅持,並篤定地表示那僅僅是心理壓力和身體不適,是完全能夠克服的。


    現在看來的話,維克多擔心,這種影響可能不僅僅局限於他知道的這些。


    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麽自己這次來瓦拉杜勒反倒沒有什麽異樣。


    難道這種詛咒隻能起一次作用,還是自己恰好具備某種特殊的血脈?


    ......


    拚接怪物的奔跑速度甚至還要超過人類,即便它的腿看起來隨時都會從髖關節上掉下來,但奧利他們卻無論如何都甩不掉這個東西。


    “它太快了,我可能...”


    “施耐德,你他媽想都別想,你別忘了你兒媳婦今年可都懷孕了啊!”


    “大部隊就在前麵了,再咬咬牙!”最前麵的遊俠鼓勵身後跑不動的同伴。


    他們都是些上了年紀的老兵,不缺乏戰鬥所需的經驗和智慧,也有著足夠的勇氣和技巧,但偏偏在逃跑的時候這些都用不上。


    跑路時最需要的正是他們最缺乏的東西,體力。


    “傀儡石人,我們有救了!”


    遺憾的是,那個叫施耐德的老兵,還是搖搖晃晃地歪倒在即將逃出生天的那一刻。


    即將追上他們的拚接怪物再次停下來,用巨大的鉗子夾起他囫圇得往嘴裏塞。


    就像它之前對奧利的影子貓和所有掉隊的遊俠做的一樣。


    盡管拚接怪物很大,但它的速度和耐力都很出色。


    高強度的奔跑讓這些老兵們的體力消耗極大,從噴泉那裏就開始出現掉隊者。


    而事實上,奧利他們之所以還能活著跑到這裏,從某種意義上說,完全是那些脫隊者用生命為他們爭取到的時間。


    拚接怪物足夠貪婪,它的腸胃似乎是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每當遇到一個落隊者,它都會放棄對剩餘遊俠的追捕,先把掉隊的士兵吞進肚子裏。


    每次吞噬之後,它都會發出哀傷的低吼,似乎是在歎息為何自己吃下了食物卻依舊肚中空虛,怨恨自己為何永遠也體會不到飽腹的感覺...


    奧利很想張弓搭箭,趁著這個機會回頭再試一次。


    可她的手剛剛才被繃斷的弓弦劃傷,現在即使拉得開弓也瞄不準目標。


    不過即使她還能射箭也沒用,拚接怪物的皮膚粗糙得像牛皮一樣結實,除非知道它的弱點,否則箭矢根本沒法傷到它。


    但奧利他們已經把這東西渾身上下,所有能戳透的地方都射了個遍,到了最後也沒發現它有什麽弱點。


    至於淬毒箭,毒汁對人類和獸人有奇效,或許對惡魔這種同樣由血肉組成的生物也有用,可對於這種怪物。


    很明顯,一個連血液和生命都沒有的東西,它是不會畏懼毒液的。


    實力的差距太過懸殊,除了尋求大部隊的支援外,奧利此時無法做任何事,甚至連將更多的同伴帶出怪物的魔爪都不可能。


    “它又追上來了!”


    一具身體能夠拖延的時間很有限,越奔跑老兵們消耗的體力就越多,跑得也就越慢;可那個怪物卻似乎越吃胃口越好,越吃越渴望得到更多的食物。


    一進一退之間,怪物與他們之間的距離也在越縮越小。


    奧利忽然停下腳步,原地轉身麵向那個醜陋又令人惡心的怪物。


    她從利尼維亞帶來的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故事,也更多有牽掛著他們的人。


    他們來到這裏的墓地,不是為了她的錯誤就要變成怪物口糧的。


    奧利不想跑了,她想留下來替剩下的人爭取時間。


    反正她的同伴早都死了,各種各樣的同伴,從出生起,她的身邊就一直在死人。


    精靈王庭裏,替她和姐姐接生的產婆在幾天後就神秘地消失;銀像森林裏,成片成片的戰友在戰鬥中倒下;利尼維亞城郊,最後的同伴也因幻境自相殘殺...


    哪怕她以為自己能夠忘記過去重新開始,可她在利尼維亞新認識的同伴,依舊在這裏接連不斷的死去。


    或許他們真的是因為種種原因,碰巧死在了她的眼前,但她也受夠了這種折磨了,不如就在這,結束這一切吧。


    奧利已經閉上眼睛,等著怪物的大鉗子把自己夾成兩段,然後送進它那張又黏又臭的嘴裏。


    但一道黑影從頭上閃過,身體卻沒有任何痛感。


    不是拚接怪物...


    傀儡石人跨過奧利的頭頂,堅固的石拳卡住了怪物的鉗子,另一隻石拳徑直朝怪物腦袋砸去,幾乎把它的肩膀以上的部分全都打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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