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風醒來的時候,隻覺得渾身的骨頭像是被人打斷了一樣,稍微抬一抬胳膊都疼出一身冷汗。


    他張了張嘴,嗓音粗啞難聽,“水。”


    坐在窗前的身影紋絲不動。


    以為莊詩涵是沒聽見,林庭風忍著痛抬起胳膊,重重拍了拍床板,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這麽大的動靜,便是睡過去也肯定能被吵醒。


    可莊詩涵依舊沒有動作,隻用冷冰冰的背影對著他。


    林庭風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麽,用那破鑼一般的嗓子解釋道:“我沒碰她。”


    昨晚的事情雖然有些混亂,可昏過去之前的事情,他大部分都還記得。


    莊詩涵轉過身,眼底滿是譏諷,“你說沒有就沒有?”


    “你若不信,我可對天發誓。”


    屋內安靜了片刻,莊詩涵站起身,倒了杯水走到床前。


    看著近在咫尺的水碗,林庭風伸手去接,卻不小心扯到肩膀上的傷,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他輕輕活動了一下身體其他部位,哪兒哪兒都疼。


    “好個邱宗平,我與他無冤無仇竟下如此毒手!”


    “不隻是邱宗平。”莊詩涵冷冷道。


    對上林庭風疑惑的眼神,補充道:“當初被你調走的那些個,都被姓徐的老匹夫找了回來,昨天對你動手的十來個看著都有點眼熟。”


    竟有十多個人?


    他們好大的狗膽!


    徐嘯身為一城守將,更是這些人的頂頭上司,怎能容忍在他府上發生這種荒唐至極的事?


    莊詩涵黑著臉將林庭風扶了起來,伺候他喝水的同時,將昨晚發生之事和盤托出。


    說到最後,她冷笑著問:“在自己府中發生毆鬥事件,你當他這個主人真的毫不知情?”


    林庭風眼神陰沉,“徐將軍還不至於蠢到如此地步。”


    莊詩涵盯著他,幽幽道:“一個從無過節的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的針對你。”


    四目相對,林庭風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沉默片刻,問:“錦王殿下的腿,你有幾成把握能治?”


    此事的根源既在墨錦川的身上,若詩涵能醫治好他的腿,不僅身在邊城的錦王舊部會念著這份恩情,更是讓他和皇家欠下他們一個天大的人情。


    到時即便獨闖敵營一事暴露,也可拿這份人情做免死金牌。


    再往好處想,錦王本就是皇上和眾大臣一直以來最看好的皇儲人選,若一朝痊愈重新站起來,必然是那個位置的不二人選。


    屆時,他便是有著從龍之功的功臣,日後封侯拜相簡直是易如反掌。


    林庭風隻是想想,好心情就澎湃的難以抑製。


    可莊詩涵接下來的一句話,卻瞬間將他從雲層打落穀底。


    她說:“治不了。”


    “什麽?你在同我說笑對不對?”林庭風愕然,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兩年來,他雖一直不讚同詩涵另辟蹊徑的治療方式,覺得有些太過極端不人道,卻也不得不承認她醫術之高絕非尋常大夫能比。


    此前一場戰役,他因胸口中箭危在旦夕,幾位軍醫都束手無策之時,是她臨危不懼頂著無數壓力以自身性命作賭,為他拔箭止血這才將他從閻王殿裏硬生生拉了出來。


    直到今日,手底下那些兄弟提起來此事,都直呼那是神跡。


    可就是這樣一個曾創造神跡的人,竟說她治不了?


    莊詩涵輕咬下唇,眼底帶著懊惱,“錦王的腿部神經已經徹底壞死,沒得治了。”


    林庭風聽不懂這些專業術語,有些不甘心問:“你可上手看過?”


    他想著墨錦川脾氣不好,又曾對莊詩涵有偏見,或許不會乖乖配合治療。


    可他話音剛落,莊詩涵瞬間就惱了。


    她憤怒質問:“你這話是幾個意思,覺得我不肯用心治?”


    不等林庭風解釋,她一股腦道:“手法,針灸,藥浴這些我統統都試過了,他的腿毫無反應。”


    林庭風聽的眉頭緊皺,剛想問什麽,就聽莊詩涵語帶譏諷道:“你以為你能想到的東西,我會想不到?”


    她說著,也不管林庭風的臉色有多難看,自顧自繼續道:“他腿部的肌肉萎縮的並不嚴重,我擔心他是故意裝給我看,趁著喝茶的時候潑了他一杯熱茶,可他連眉頭都沒眨一下。


    但凡他有那麽一絲痛覺,我都能盡量嚐試。


    你說,我怎麽治?


    就算是大羅金仙在世,也做不到讓枯木逢春。”


    莊詩涵越說越生氣,惡狠狠道:“宋言汐根本治不了錦王的腿,她昨晚分明就是估計激我,好叫我當眾立下軍令狀。”


    三月之期一到,她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不說別的,光是錦王殿下的那些舊部,得知自己空歡喜一場,非要在她的身上撕下來一塊不可。


    到時她聲名盡毀,落得個人人喊打的地步,別說是邊城容不下她,便是京中也再不會有她容身之地。


    這個宋言汐,當真是好毒的心腸!


    聞言,林庭風臉色更沉,“詩涵,此事是你太衝動了。”


    莊詩涵直接氣笑了,反問他:“我當時就應該不張嘴,等他們幾個繼續告你的狀,好叫錦王殿下順藤摸查出真相,然後用囚車壓你回京人頭落地是吧?”


    她心中有氣,語氣也格外的衝。


    “早知道此事後患無窮,當時我就不該昏了頭,任由你去冒險爭這勞什子軍功。


    如今封賞沒影子不說,反倒是惹了一身騷,錦王殿下那是什麽人,真讓他查出點什麽,等著你我的就是萬劫不複。”


    莊詩涵紅著眼圈問:“風哥,你說我到底是圖什麽?”


    林庭風聽得心中警鈴大作,趕忙拉住她的手,溫聲道:“詩涵你別生氣,我並非怪你,是那毒婦詭計多端故意設計害你。


    她定是看我二人夫唱婦隨,因而心生嫉妒才故意如此。”


    莊詩涵咬了咬牙,恨恨道:“且等著吧,她敢這麽設計我,我肯定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庭風又安撫了她兩句,見她情緒平複才提及正事。


    他道:“詩涵,錦王殿下腿疾一事非同小可,昨夜你當眾立下軍令狀,想來前往京中送信的探子早已出發。


    你不能再留在此地,借口嶽父大人身體不適回京侍疾或可免災。”


    “你讓我當逃兵?”


    “你是軍醫,並非軍中將士,何來逃兵一說?”


    不等莊詩涵再開口,林庭風不容拒絕道:“我這便讓人著手準備,你三日後就出發。”


    “我不走。”


    對上他滿含不悅的雙眸,莊詩涵冷冷一笑,問:“風哥,誰說隻有醫治好錦王殿下的腿,才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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