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謙素來有名儒之稱,韋家族學廣招外來子弟,靠的就是韋謙這塊活招牌。


    外界都知曉他不僅是嚴師,對家中子女的教養亦十分嚴苛,從言談舉止到為人處事無一不是悉心教導,他的子、侄們皆是誠實守信、自律勤勉的端方君子,女子則都溫柔持家,潔身自好。


    外加上朝廷新晉的內閣侍讀韋禛大人便來自韋家,等於說,韋家在當朝便有三位進士,後勁十足,令人不可小覷,也足以證明其家風清正、家學雄厚。


    ——以上皆是世人默認的。


    因而前一日陳氏當街喝罵韋映雪不守婦德時,眾人雖驚嘩一片,卻有不少人半信半疑,持觀望態度。


    沒想到此事還未等眾人觀望出個所以然來,韋家次日便站出來主動證實了。


    韋昌一早便拿了份千字告示,張貼在韋府門外,廣而宣之韋映雪十餘條罪過,宣布韋家將她逐出家門,不日便從族中除名。


    這可不就是落實了韋大姑娘確實婦德有虧嗎?


    韋學士素有美名,卻教養出個不守婦德的女兒,豈非叫人笑掉大牙麽。


    且他大女兒如今聲名狼藉,被逐出府去也定會影響家中其餘兄弟姐妹,虧得韋謙另一嫡女早就出嫁了,卻是苦了妾室為他生養的一兒一女。


    兒子倒好說,若自身努力些,日後考中功名入朝為官,做出些政績來,總有辦法安穩立世,那可憐的庶女卻不知今後議親該有多艱難!


    再說南亭侯宋拓,別看他是挨韋府揍的那個,他卻也一點不值得同情。


    眾人反而都說他是個混不吝的,丁憂回京後便丟了差事,整日放著正妻不理不問,倒和大姨子無媒無聘地偷偷幽會,最後鬧出個夜半上門搶人的戲碼。


    說到這一切的最終原因,自然少不了提到老夫人家教不嚴。


    都知曉宋老夫人艾氏是宋府的主心骨,老夫人前些年還在主事,經常活躍在京城高門貴婦間,一把歲數卻十分堅強,憑一己之力挑起了侯府的大梁。


    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孫子都教不好,有何顏麵說挑大梁的話,怪不得已經好些時候不見她出來了,有這麽個糟心的孫兒,估計也是沒臉出來走動。


    一時間京城的大街小巷、茶樓裏、便是私人宅子裏,人人都津津樂道韋家和宋家的事,說什麽的都有。


    正是正午時分,東街一間客棧大堂裏人聲鼎沸。


    二樓的一間客房裏,韋映雪獨自品用著一桌佳肴。


    從韋府逃出來後,她就來到最繁華的東街,這邊人多反而最安全,有道是大隱隱於市。


    她本以為接下來韋府一定找她找的急瘋了,自己得東躲西藏一陣子,直至在侯府有了身份,有底氣與韋謙公然叫板為止,她卻卻未想到韋謙竟然率先要斷絕關係。


    這是壓根不在意她,當她是棄子啊!她氣憤地失眠了一個晚上。


    這叫什麽吃人不吐骨頭的時代?陳氏和韋謙鬥毆,最倒黴的居然是自己!


    韋謙今晨張貼在韋府外的告示她已經偷偷看過了。


    言辭激烈,說她不知自愛、不守婦德,成日裏搔首弄姿、輕賤妄為,前腳禍害了侯府,接著又禍害娘家,偷盜家中巨款潛逃,最後被她父親逐出家譜,斷絕關係。


    她和老古板還有那個名義上的哥哥可沒什麽感情,否則也不會攜了巨款逃跑,既無感情,便不會因此傷心難過,她隻是發愁。


    封建社會對女人的名節十分看重,今日她被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逐出家門,叫她往後在京城如何混下去?


    “我一定是最坎坷的穿越女,明明有係統居然混成了人人喊打的地步,媽的,照這個速度,老娘啥時候才能把土著原配踢走,跟喜歡的人名正言順在一起。”韋映雪心中充滿了不甘。


    但她卻並未被暫時的困境打擊的一蹶不振,心裏仍然懷揣翻身的願景。


    畢竟她在21世紀接受了高等的教育,有著更前瞻的思想,更不俗的掙錢手段。


    而且她還有係統,這是她最大的籌碼。


    便是什麽都不做,隻要把係統功能玩轉,勤做任務,她都會輕鬆成為人上人。


    眼前突然跳出一條內容簡明扼要的係統消息。


    【宿主:主線任務-大曆朝京都篇-南亭侯府-嶄露頭角任務失敗!宿主之子受到懲罰!】


    韋映雪臉色一黑。


    饒是有心理準備,她還是忍不住吐槽。


    這個雞娃係統好是好,卻需要深度綁定她的親生兒子,隻這一點就是不小的限製,她便必須時時刻刻與峰哥兒待在一定的範圍內才行,這一個多月她離開峰哥兒,任務果然就完不成了。


    完不成就完不成,怎麽還有懲罰?


    “懲罰什麽鬼?既然要罰卻又不說清到底楚罰什麽,真狗。”


    她嘀咕著,卻不知幾裏外的宋家族學裏,課上出現了意外。


    峰哥兒原本正認真聽學,腦中忽然無來由的“啪”的一聲,像閃過一道閃電似的,打斷了他的思緒。


    接著,腦中像是有什麽東西被抽走了一般,他整個人瞬間陷入到思維停滯,大腦一片空白的狀態。


    夫子正在帶學子們重溫孔子的《論語學而篇》。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有朋自遠方來——宋俊峰!”


    峰哥兒定定坐著一動不動,目光空洞。


    直到夫子過來用戒尺抽了他的手,他才回過神。


    夫子嚴厲地看著他:“上課間跑神,可是全部讀會背會了?既如此,你來背誦。有朋自遠方來——”


    峰哥兒抿了抿唇,他覺得腦袋又正常了一些,雖然還有些遲鈍,卻勉強能思考了,便接夫子的話道:“……有朋自遠方來,雖遠必誅!”


    “哈哈哈哈……”學堂裏頓時爆發出一陣哄笑。


    夫子被他氣得麵紅耳赤,“你也太頑劣了!”


    峰哥兒的手又被打了三板子。


    戒尺是用竹子做的,夫子下了大力氣,他眼睛裏噙滿淚水。


    這段日子他為了讓祖母重新喜歡上自己,已經十分盡力了,卻不知今日腦子怎麽了,突然卡殼不說,還說出荒唐的東西。


    他可憐巴巴地道:“是學生記混了,並非故意戲弄老師,許是未從頭背誦的緣故,懇請夫子再給學生一次機會。”


    夫子瞪他一眼,“那你便從頭背誦。”


    “有朋自遠方來,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這一次,學堂裏的笑聲,爆發的更加嘹亮。


    宋家族學辦學幾十年,都未有今日這般熱鬧的盛況,


    學生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捶胸頓足,夫子嗬斥了半響都未能維持好紀律。


    峰哥兒麵紅如血,低著頭十分惶恐。


    這些簡單的古文明明早就背過了,他娘老早就給他做過啟蒙,一直記得滾瓜爛熟,怎今日會記得一塌糊塗。


    夫子抖抖索索地指著他道:“宋俊峰,你實在頑劣不堪!今日課上的文章罰你抄寫一百遍,明日進學時務必請侯爺一起來,老夫要親自與他說說你在學堂裏的所作所為!”


    峰哥兒再也繃不住,哇的一聲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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