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蹤了,我等了他整整半年,毫無音訊。


    所有人都勸我接受退婚。


    我和他隻是沒有見過幾麵的未婚夫妻,根本就沒有感情可言。


    於是我真的接受了退婚。


    可他卻回來了,所有人反過來指責我……


    ——


    “小姐,不好了!付小將軍,他,他失蹤了!”


    貼身丫鬟滿臉驚惶,眼眶泛紅,急促的呼喊聲劃破屋內的靜謐,連珠炮般的話語因慌亂而微微打顫。


    說罷,她全然顧不上禮數,風風火火地直衝闖進房間。


    入目便見蘇酥端坐在雕花梳妝台前,身著一襲月白錦緞羅裙,如墨的長發柔順垂落,旁邊的丫鬟正手持一柄犀角梳,不緊不慢地梳理著。


    丫鬟見狀,忙不迭刹住步子,雙手慌亂地揪著衣角,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極力平複著紊亂的氣息。


    片刻後,她規規矩矩地朝蘇酥行了個禮,低垂著頭,身子還因餘驚微微戰栗。


    “行了,你說說怎麽回事吧!慢慢說,別著急。”


    蘇酥黛眉輕蹙,擱下梳子,抬手輕撫裙擺,語調平和沉穩,一雙剪水雙眸看向丫鬟,透著安撫之力,示意她慢慢講來。


    丫鬟咽了口唾沫,努力穩住心神,聲音仍帶著幾分顫抖:


    “小姐,奴婢聽府裏當差的小廝說,付小將軍此番出征,率麾下將士成功伏擊敵軍,本是戰功赫赫,可誰料返程途中遭敵軍殘部瘋狂追殺。


    那些人來勢洶洶,個個仿若惡鬼,誓要將小將軍置於死地。


    小將軍奮力拚殺,帶著弟兄們且戰且退,卻不想行至一處險峻山嶺,地勢太過險要,馬匹受驚失蹄,混亂間……小將軍在擺脫他們時,不慎一腳踩空,徑直掉落山崖。”


    說到此處,丫鬟眼眶裏蓄滿淚水,下唇咬得泛白,“山崖下是奔湧湍急的江水,暗流湧動、漩渦叢生,奴婢隻怕……隻怕付小將軍此番凶多吉少。”


    聽到這,蘇酥身形微微一僵,目光凝滯在眼前的銅鏡上,鏡中那張本就絕美出塵的麵容此刻仿若凝上一層薄霜,毫無波瀾。


    恰在此時,正在給蘇酥挽發的丫鬟,因心神全被付小將軍失蹤的消息給占據,手下陡然一緊,發絲狠狠扯著蘇酥頭皮,疼得她眉心一蹙,輕“嘶”了一聲。


    挽發丫鬟瞬間回神,手中梳子“哐當”落地,臉色刷地慘白,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地,磕頭如搗蒜,帶著哭腔連連道歉。


    “小姐恕罪!奴婢該死,奴婢一時失神,弄疼小姐了,求小姐責罰。”


    蘇酥輕聲道:“沒事,起來吧,你也不是有意的。下次小心一點,讓花月來吧!”


    說罷,蘇酥又看向銅鏡。


    鏡中那張明豔動人的臉龐此刻毫無笑意,眉眼間凝著化不開的哀愁,但依舊精致漂亮。


    蘇酥滿意極了。


    “將軍府有什麽反應?”


    她啟唇問道,聲音冷冽。


    “回小姐,”小翠忙不迭回話,“老夫人聽到消息,一口氣沒上來,當場就暈了過去,如今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


    將軍夫人到底是當家主母,強忍著悲痛在主持大局,安置各處事宜,可眼眶也是紅得嚇人。


    付小姐更是悲慟萬分,哭得眼睛紅腫,跟核桃似的,現下躲在自己房間裏,任誰勸都不出來。”


    蘇酥微微頷首,輕“嗯”了一聲,表示知曉,沉默片刻,又道:“你再去打聽打聽,能不能找到付小將軍。哪怕一絲線索也好,快去。”


    “小姐,老爺夫人請你前去大廳,有事商議。”門外傳話的小廝高聲稟報道。


    “知道了!”蘇酥應了一聲,扶著梳妝台緩緩起身。


    她蓮步輕移,朝大廳走去,身姿婀娜卻步履沉重。


    雙眸裏,哀愁與傷心滿溢,仿若幽潭蓄淚,瞧著便叫人心尖發酸、忍不住替她心碎。


    “爹,娘。”


    蘇酥剛踏入大廳,蘇夫人便快步迎上,伸手一把拉過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未語淚先流。


    “我可憐的女兒,今後你可怎麽辦?這付小將軍生死未卜,你往後的日子可怎麽過喲!等這事平淡下來一點,咱們就退婚!雖說此舉於名聲有損,可也不能把你一輩子搭進去啊。”


    蘇夫人邊哭邊說,淚如雨下,打濕了蘇酥的手背。


    “夫人。”


    蘇尚書眉頭緊皺,忍不住出聲提醒,目光警惕地掃向四周,壓低聲音道:“小心隔牆有耳,這話可不能亂說,事關重大,還得從長計議。”


    蘇夫人淚珠子簌簌滾落,抬手用帕子使勁兒擦著眼角,那帕子都被洇濕了大半,抽噎幾聲後,拔高了嗓音道:


    “難道我說錯了不成?你瞧瞧,現如今這是個什麽光景!


    付小將軍掉落懸崖,底下是洶湧狂暴、能吞天噬地的凶猛流水,任他再神武不凡,這般絕境,看樣子哪還能有活路?


    難不成要讓我的酥酥為這麽個不知生死的人守著,白白耽誤大好年華?”


    蘇夫人越說越氣,胸脯劇烈起伏,攥著帕子的手因用力指節都泛白了:


    “別忘了,他們隻是未婚夫妻,還沒行那夫妻之禮,名份上終究差了一層!


    就算是成了真正的夫妻,日子過不下去了,不也還是能夠和離的嘛!咱犯不著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蘇尚書原本還耐著性子聽著,聽到此處,臉色瞬間陰沉如墨,額上青筋突突直跳,怒目圓睜,猛地打斷她。


    “你簡直愚不可及!付棋雲此番行動是為了保家衛國、守護我大淩萬千子民,說破天了也是為了抵禦外敵、護我疆土才失蹤的!


    眼下連生死都還沒個定論,你就在這兒嚷嚷著退婚,消息若是傳出去,是想被天下的百姓戳著脊梁骨指責嗎?你可曾想過,此舉會將我蘇家置於何種境地?”


    蘇尚書越講越是激動,說到最後,一巴掌裹挾著滿腔怒火,重重拍在桌子上,“啪”的一聲巨響,震得桌上茶盞都晃了幾晃,茶水濺出些許。


    蘇尚書滿心窩火,胸膛劇烈起伏,此時深覺悔不當初。


    想起老娘從前的念叨,娶妻當娶賢,那時隻覺是老生常談,沒承想如今被現實狠狠打臉。


    自己這妻子,平日裏隻知操持些內宅瑣碎,遇上大事竟這般拎不清,目光短淺得隻看得到女兒的婚約得失,全然不顧家族顏麵、朝堂局勢,害得他在這節骨眼上大動肝火,當真是失策至極。


    蘇夫人本還梗著脖子、滿臉不服,被蘇尚書那一巴掌拍桌的氣勢嚇得一哆嗦,瞬間噤了聲,眼眶泛紅,委屈地咬著唇,身子微微戰栗,大氣都不敢出。


    “好了,娘。沒事的,你女兒總不會吃虧的。”


    蘇酥瞧著蘇夫人嚇得有些冰涼的手,心底輕歎,回握住母親的手,輕輕摩挲著,試圖傳遞些暖意,安撫她的情緒。


    實則,蘇酥心裏另有盤算,她知曉付棋雲的近況,付棋雲非但沒死,還流落在鄉下,與一個農女打得火熱呢!


    蘇尚書瞧著母女倆,心煩意亂,終究是忍不住甩袖而去,臨走時隻丟下一句。


    “酥酥,安慰一下你娘,我出去辦公了。”


    說罷,大步跨出門檻,袍角隨風揚起,背影透著幾分無奈與惱怒,隻剩蘇酥輕聲細語地勸慰著受驚的蘇夫人。


    蘇夫人見蘇尚書大步流星地跨出門去,股子壓人的氣勢一散,她像是終於緩過勁兒來,氣順了不少,原本混沌雜亂的腦子也跟著清明了許多。


    抬手輕搭在蘇酥肩頭,拉著她一道在椅子上坐下,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說道。


    “酥酥啊,你可別聽你爹那一套,雖說他講得有幾分道理,可娘這心裏,總歸是放不下你。


    你還年輕,往後的日子長著呢,哪能就這麽被一樁沒了準信兒的婚約給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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