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魔天尊的話,如撥雲見日,令溫嬌陷入迷惘的心頓覺清明。


    心情一好,便忍不住開起玩笑來。於是她抬眸粲然一笑:“師尊,弟子此番上得天來,玉帝、王母、三清、四禦這些老大人們皆有所賜。不知師尊想賜弟子什麽好東西呢?”


    蕩魔天尊一捋長須,瞪眼道:“你的龍蛇劍裏封著的龍魂蛇魂可是昔日六天魔王裏的兩個的魂魄,修為僅比我那龜蛇二將差上三分。你若能召得它們出來相助,便足以橫行三界,還想求個什麽?先將眼前之物煉得精純,再求其他,多私多欲,可不是仙家之道。”


    溫嬌可沒被他這厲色嚇住,經過了先前下棋那一遭,她已對自家這位僅有兩麵之緣的威嚴師尊大感親近,笑眯眯的道:“弟子自會努力修行,早日將那二魂召將出來。隻是師尊您看,弟子也難得飛升一趟,神器法寶什麽的弟子也不求,要麽……師尊就賜弟子一道法旨好不好?”


    “哦?你想要什麽法旨?”蕩魔天尊來了興趣。


    溫嬌正色道:“南瞻部洲外,亦有妖魔橫行,人、鬼、妖、仙其道混雜難分。弟子欲效法師尊鎮守凡世,使各道歸真,還請師尊成全。”


    “你可想好了,人間渾濁,哪裏比得上仙界安樂逍遙?”蕩魔天尊揚了揚眉。


    溫嬌目光堅定,深黑的眼瞳兩丸凝定的黑水銀:“為所願為之事,即為逍遙。”她挽了挽臂彎飄飛的明黃色披帛,促狹一笑,“再說了,弟子隻是願鎮守人間,又沒說每一日都要在人間消磨。想休沐的時候,自然會回來天上享享福。到時候師尊不會遣龜蛇二將把弟子捆回去吧?”


    “你要想,我現下便命他倆把你丟出去。”蕩魔天尊沒好氣地道。


    “所以師尊跟玉帝上了一道公文,隻道我秉性疏散,最宜於紅塵中護民弘法,便叫我常駐人間了。”溫嬌總結道。


    她望著周遭的竹籬茅舍,遠處的碧水青山。時近正午,各家的屋頂已冒起了嫋嫋炊煙,黍米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是香甜的味道。


    清風裏,她周身的環佩微有叮咚之聲,整個人恍若一竿自在生長的翠竹:“我確是更適合呆在這紅塵之中,畢竟此間除卻萬民外,亦有不少我所牽掛之人。”


    悟空的猴臉上頓時浮起曖昧的笑容,探頭探腦道:“那個小袁道士?”


    他本以為溫嬌會含羞含糊回答,或是顧左右而言他,沒想到溫嬌清清淡淡地一點頭,自自然然地道:“我與他已結為道侶,便在我飛升那日。”


    悟空眨眨眼:“師奶這回下來,也不去看看那位小袁……師公?”


    如來那個佛祖啊,可見親兒子終是要比後老公親的。


    溫嬌猜到了他這顆猴頭裏在轉著什麽稀奇古怪的話,白了他一眼:“這便要走了。”


    袁天罡當日將她的性命強與新生星辰相連,固然是做下了術字門前古未有之壯舉,自己也是元氣大傷,即使吸收了不少她飛升之際開天門的靈氣,也依然臥床數月難以起身。直到溫嬌托有公務下凡的老君家的那頭青牛捎了一隻壽桃——那桃兒還是她拜訪福祿壽三星時特意管壽星討的,食之可增壽五百年——給他服下後,才恢複過來。


    袁天罡也是閑不住的人,一能下地,便率領他的術士隊伍,和文成公主給的一支精兵一起,出使那十三龍脈之一所在的薑國去。花了三月時間,幫助缺鹽的薑國找到了幾處大鹽礦,一時被薑國奉為國師,還收了薑國太子玉拉做弟子。


    那薑國太子也是個神通天成的異樣孩童,對料事如神的袁天罡視若神人,一來二去,竟被他帶得皈依了道門,供奉神靈虔誠異常。


    溫嬌為什麽那麽清楚?因為玉拉太子供奉的那尊神好巧不巧,就是她自己。


    袁天罡主持下所修的那座廟宇正是她的伏魔天女廟,正正坐落於薑國龍腦之上。


    廟宇落成之日,玉拉太子虔誠的納頭便拜,一腦袋磕下去,磕出了薑國地脈千裏低吟,幾處鹽湖在得了薑國氣運的溫嬌催動下浮出地麵。


    地貌變幻之際,隱約可以聽見宏大回響的淡淡佛音。


    那深處的情緒,絕不是喜悅。


    微妙玄機的變化裏,溫嬌忽有所感,不由失笑。


    袁天罡這一招,竟是把格薩爾在天上的親弟弟、蓮花生大師特意扔下凡來幫助格薩爾成就霸業的小神子的轉世之身玉拉太子給搶到了他們的名下。


    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


    溫嬌得了法旨下凡來,頭一個便想去看看他。誰知心中一動,感應到玄奘喝了子母河的水,當即改了道。


    畢竟袁天罡就在那裏,可玄奘這頭再遲上一刻,這小月子就該坐完了。


    這麽好玩的事,做娘親的萬一錯過,是要傷天理的。


    這會兒熱鬧也看夠,是時候動身了。


    溫嬌叮囑道:“大聖,適才忘了一提。你那寶瓶裏裝著一件衣裳,是我特意向紫陽真人為玄奘借的。你記得等他沐浴後,便打發他換上。”


    悟空應了,目送她足踏青雲冉冉騰空飛逝,才返身回屋。


    此刻玄奘與八戒都排出了體內的胎氣,他們都喝了溫嬌帶來的朱果粥,故而雖然經了這懷胎又化胎的折騰,人倒是還氣完神足。隻是周身血腥氣濃得厲害,又有濃濃汗味,八戒還罷了,玄奘卻受不了,立時叫沙僧去廚下燒些水好洗澡。


    悟空聞言道:“是極是極,沙師弟快快燒水,等師父洗完澡,師奶還有件好衣裳要與師父換上呢。”


    他說著,神識極速搜尋,刹那間已將溫嬌所說的衣裳翻了出來。


    霎時霞光燦燦,將四壁映出了一片明豔紫意。玄奘定睛一看,隻見悟空手中提著一領杏色直綴,論樣式倒是普普通通,隻是紫氣騰騰,雖比不得他那錦斕袈裟華彩,但也知是仙家之物。


    玄奘心中感動,沐浴後換上這件直綴,那霞光在衣服上身後立時消失,外頭袈裟一係,全然看不出與素日打扮有何大不同之處。


    八戒也換上了悟空取出的幹淨衣衫,忽閃著耳朵湊前來打量師父的新裝,蒲扇大的耳朵不慎勾住了玄奘帽子上垂下的一縷飄帶。


    他慘叫一聲,蹦了開去:“要殺豬了,哪裏來的刺?俺老豬耳朵都給紮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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