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哈香的消散,不知不覺間,乳白的霧氣淹沒了四圍。


    溫嬌收起天方寶鏡,彎腰拾起腳邊的骨笛,用真氣堵住了音孔,果然霧氣霎時而散。她又擺弄了幾下,發覺這夜叉骨笛有呼嵐喚霧之能,範圍依修為而定。以她目前的道行,罩住一座山嶺十天十夜不在話下。


    “師奶的法寶運真好啊。”孫悟空眨巴了下眼,語氣透著羨慕。


    別看他曾經貴為齊天大聖,其實除了一根從東海龍王那裏訛來的金箍棒外,堪稱身無長物——哦,除了前年為了降服黃風怪,從靈吉普薩那裏討來的定風珠——在神仙裏屬於出了名的貧困戶。


    何止如此,此後他是拿到捆仙繩,發現有了主;拿到芭蕉扇,還得還回去;拿到紫金鈴,又給順回去……總之一趟西天取經跑斷腿,除了定風珠和犀牛角,什麽法寶都沒得。那犀牛角甚至還是他苦哈哈自己打了妖精的戰利品。溫嬌想到悟空日後那稀爛的法寶運,沉默了。


    一人一猴回到營地時,天還未明,殘月鑲在天邊,眼看著便要沉入遠方雪山之下。


    文成公主的陪嫁隊伍裏有大量的工匠、樂師、文人,又有人數龐大的送親軍隊,加起來足有萬人之多。營地裏每一座帳篷前都高燒著火把,點點火光交匯,便如將星河沉入了地上。一縷縷輕煙繚繞,卻是早起的火頭軍們已著手準備大家的飯食。


    悟空身在半空,望見下方的煙火,原本常掛著嬉笑的猴臉上現出怔然的神色,喃喃自語道:“也不知道師父風餐露宿,怎麽過的日子。八戒憊賴,沙僧冷淡,能不能操心著給師父弄口熱湯喝……”


    造孽呀!溫嬌在心底代自家那位便宜兒子愧疚了一把,拍了拍悟空的背:“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不管過的什麽日子,都是他自個兒選的。”


    悟空道:“俺又何嚐不知?可是老和尚命中注定災星高照,步步逢災,八戒和沙僧那兩個夯貨,跟自家人鬥心眼還可以,碰上妖魔又實在難靠。俺每想到這,就免不得把心懸到半空裏,大抵俺就是這麽個勞碌命。”


    溫嬌道:“大聖你也知道他步步有災、剩下的弟子又靠不住,真到了無可奈何之時,不怕他不請你回去。”


    她不說還好,一說,悟空愈發黯然,吸溜著鼻子道:“師父都立了重誓,如再與俺相見,就墮了阿鼻地獄。俺哪裏敢讓他應了這個誓?便是師奶元神出竅進了那夜叉女弄的鬼霧裏那一個月,每晚師父也有來信兒,因師奶答不得,俺又怕他老人家擔心,又怕被他聽出來聲音,賭氣跟師奶也生分了,隻好變作師奶的聲音隨便應付著。”


    溫嬌一醒轉就直奔妖塔,還真把便宜兒子的事忘了,聞言追問道:“江流兒近來可平安?”


    悟空揉了揉眼睛:“無事,無事,便是遇到什麽狼蟲虎豹,八戒和沙僧也還料理得,隻是不比老孫在時侍奉得力,免不得一日三餐遲一兩個時辰、短一碗半碗,每日家不停地給那兩個夯貨做調停。如今才過了白虎嶺,到寶象國地界了。”


    溫嬌徐徐一眨眼,笑了:“看來距離大聖歸去之日不遠矣。”


    悟空:“啊?”


    溫嬌笑得諱莫若深:“大聖不必問,橫豎到時候我讓他給你賠大禮就完了。”


    若是放悟空回花果山,少不得讓八戒幾句話就把猴給哄了回去。扣在她身邊,她不信八戒還能繞過她把猴叫走?這次,她非得叫玄奘狠狠吃個教訓不可,否則一而再、再而三不長記性,叫人看了笑話。


    養不教,父之過。陳光蕊這個親爹是從來有等於沒有的,可不得她這個做娘的擔起這教養好大兒的責任來!


    悟空是隻乖覺猴,聞言不再追問。隻是料想無非是玄奘又遇上了什麽大災大禍,八戒和沙僧料理不得,才能召他回去。若還有他在身側,哪裏需要吃這等苦頭?想到此處,不覺又是傷心無言。


    回到營地,溫嬌讓悟空去他的帳篷休息。這一個月來,悟空坐鎮送親團裏,江夏郡王為彰顯尊崇,早給他準備了專門的帳篷,布置之華美舒適,還在他自己的之下。隻是悟空心煩意亂之下,哪裏睡得著?便自去營地外揪了附近的山神出來猜枚做耍子,贏了不少雪蓮和蟲草。


    溫嬌一回自己的帳篷,便見變回原形的火靈兒懶洋洋地躺在軟和的羊毛地毯上,見她進來也隻是略略一抬頭:“明成被公主叫去了,她也叫了你,我跟叫人的人說你與大聖出去了,很快回來。”張嘴打了個哈欠,“溫嬌,你睡的這三十天,到底見到了什麽?”


    “有空時與你細說,我先去見公主。”溫嬌道。火靈兒立刻站了起來:“公主那裏的乳餅最香,我也去蹭兩塊。”


    進公主帳時,文成正在與武媚娘說話,旁邊的幾案上擺著幾樣清淡適口的點心。文成不比跟著溫嬌練了幾手呼吸吐納之法的武媚娘底子好,昏睡一月對她的影響不小。雖則有宮女每日盡心盡力地給她喂食,到底還是傷到了脾胃,隻能徐徐補養。


    見到火靈兒也跟了來,文成當即讓宮女去吩咐廚下再添幾樣香香甜甜的粥點,這才招呼溫嬌:“真人回來啦,本宮正有一事與真人商量。”


    她將嶺國生亂、嘉察率先回王城平亂之事說了一遍,問道:“真人以為我們該在原地等待麽?”


    溫嬌反問道:“公主怎麽看,隻消吩咐下來,我等照辦便是。”


    如今已不是夢中的曼紮崗王廷之爭,和親乃是文成的首尾,自然該她自己拿主意。她跟著來便是做打手的,一個打手還是不要那般喧賓奪主得好。


    武媚娘也道:“師父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全憑公主裁度。”


    她對夢中文成威脅要廢除她王女身份的事心有餘悸,一個敢於為了大局舍棄骨肉的人,總是令人生畏的。


    文成望著她們,脈脈如春水的眼眸閃過決然的星彩:“不瞞兩位,在昏睡的三十日裏,我做了一場大夢,醒來時感觸良多。”


    溫嬌忍住心虛挪開眼的衝動,含笑注視著她:“哦?”


    文成道:“寧做林中樹,莫做瓶中花。”玉蔥似的指尖若有所思地拂過衣襟上葳蕤的繡紋,她的聲線中含著某種近乎預言的覺悟,“瓶中之花,縱使再蒙受萬千讚賞,終究是根基烏有之物,遇上那狂風、暴雨、不惜花的蠻橫之人,便隻能落紅委地無人收了。”


    她抬眼:“本宮思來想去,還是做林中樹得好,穩當。隻是那樹木何其之多,自然不會任由外來的播種下去。若想要紮根,總得找到由頭。”


    “看來公主已有了定見。”溫嬌道。


    文成微微頷首,如玉的嫩臉在燈火中瑩瑩生光:“全軍開拔,馳援嶺國。”


    溫嬌微微欠身,正待說話,忽聽遠方爆出一聲大喝:“何方妖孽,吃俺老孫一棒!”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西遊之伏魔天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春水碧於天上月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春水碧於天上月並收藏西遊之伏魔天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