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死?”


    通澤大王重複了一遍,但其實是在詢問金庭大仙到底如何,因為他問話的時候就已經再度施展了他心通,試圖從鹿角神身上探尋到真相。


    神通是施展成功了,但作用在鹿角神身上的時候,卻仿佛落在一團流動的、透明的怪異生物之上,並不能進入鹿角神的心念。


    鹿角神似有所覺,看向通澤大王,問道:“那是什麽?”


    通澤大王笑了笑,道:“小手段罷了。”


    他看向金庭大仙,道:“他不會有事嗎?”


    鹿角神搖了搖頭,道:“他很厲害。我是掌握著死亡的神,他卻能借用月亮來抗衡我,試圖將我也拖入死亡之中。隻是他的力量突然衰弱下去,才被我拖入安眠之山。不過他擁有死亡的力量,我也無法輕易殺他,隻能令他獻入假死,三日之內就會活過來。”


    通澤大王道:“那就好。”


    他招了招手,金庭大仙身上的陣盤便忽地飛起,當中轉動著,將金庭大仙的“屍身”收了進去,落在通澤大王手中,被他攏入袖中。


    既然雙方都表露的善意,又有承諾在先,那麽這場仗便打不下去了。


    雖然苦了金庭大仙,但最終的結果是好的,想必金庭大仙也不會在意這些了。


    金庭大仙確實不在意這些,倒不如說,金庭大仙正是要促成此事。


    通澤大王和通濟大王打贏了這一戰,證明了自己有實力當首領,黃毛老獅子也表示了自己願意臣服,那接下來,就是一片和樂融融了。


    修整了隊伍,通澤大王與黃毛獅子說了幾句,為他解答如今這個世界的疑惑。


    正是這樣的空擋,北風緩緩吹來,帶來了陰沉如墨的雲,帶來的沉重的雪。


    不過片刻,山陰便開始下雪。


    一片片雪花從天而降,失去了飄逸和靈動,一團團砸下來,令人生出一種痛感。


    通澤大王起初還在笑,道:“天色不佳,還請諸位同我一道下山修養吧。”


    這一行鬼神在風雪中向山下走去,五千餘鬼神受了傷,無法長久維持鬼神之相,便化作了猖神的笨貌。


    這一行人浩浩蕩蕩闖入風雪之中,北風吹在鎮山上,便被鎮山擋住,又向下沉落回卷了過去。


    大雪如席,如煙如霧,將整片天地都包覆在其中,肉眼再也難以辨認方向,靈神在其中不辨西東。


    通澤大王的臉上的笑意便沒有了。


    他忽地抬首,聲音在風中朝四麵八方遊了過去,道:“停!敵——襲——”


    黃毛獅子沒有感覺出來,問道:“怎麽了?”


    通澤大王道:“這風不對。”


    他是使風的行家,已經很少能有與風有關的道術能在他麵前施展開卻又被他發現。


    但眼下這風卻讓他都一時失察了,在風中走了片刻才感覺到不對勁。


    可惜已經晚了。


    風雪交加,滾滾而來,將他們徹底打散。


    通澤大王他們神通廣大,自然無懼這等風雪,但其他猖神多得是連七品也沒有到的弱小鬼神,風雪打來,一瞬間便已經失散。


    眨眼之間,天地間竟然隻剩下風雪飄搖,如同行走在雪原之上,不辨乾坤、難分方位。


    通澤大王身邊隻剩下通濟大王、黃毛獅子、青麵神和鹿角神,其餘人盡數在風雪中失散了。


    通澤大王長嘯一聲,滾滾雪風吹得他衣衫狂舞,他伸出雙手,推出一道風輪。


    風輪當空旋轉,試圖調動狂風,但天地間的風早已被另外一道法力把控,根本無法隨他心意運轉。


    通澤大王用盡法力,那風輪終於化入天地,與那道神通衝擊在一起,整個雪域當中的風被兩種力量控製著、撕扯著,化作一道道亂流和龍卷。


    狂風退去,卻仍舊不見那些猖神的影子,甚至連通澤大王都失去了對他們的感知。


    轟隆一聲,雪地猛地隆起,那風雪化作大龍,猛地朝通澤大王他們撲了過來。


    天地之間風雲變幻,隨著大龍撲來,整個雪域化作一種陣勢,將他們盡數困在其中。


    通濟大王猛地祭起眉心紅珠,宛如流星一般砸出去,落在那雪龍的身上,轟隆一聲,便將雪龍的腦袋砸出一個融化的窟窿。


    一條雪龍倒下,更多的雪龍朝四麵八方湧了過來。


    通澤大王全力對抗著那浩蕩的風,無暇伸出手來。黃毛獅子大吼一聲,率先將麵前的一條雪龍震散。


    而下一刻,更多的雪龍就撲了上來,讓他們每個人都陷入了苦戰。


    “是誰!到底是誰!”


    通澤大王驚怒交加,黃毛獅子更是怒火翻湧。


    這個時候,卻聽天外傳來兩個聲音。


    一個中年,一個青年。


    那青年人問道:“先生,他們問你呢,你不答一聲?”


    那中年人笑了起來,道:“鬥了這麽多年還不認識我的手段,何必理會這些蠢物。”


    黃毛獅子又驚又怒,道:“元明!是你!你不是已經下山了嗎?”


    天外的聲音溫吞道:“我是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


    那年輕的聲音點破道:“老獅子,元明先生這一脈為了鎮守你們這些孽神才留到如今,天數已定,今日便是你們的死期,焉能不回來送你們一程?”


    那聲音清點著人數:“咦?怎麽多出來兩個?還有意外之喜?”


    通澤大王的臉色一下子臭了下來。


    黃毛獅子隻覺得頭皮發麻,微微生出一種刺痛的感覺,心中有著恐懼,卻又有著怒火,道:“放屁,想殺我們,做夢!”


    天外不再有回應。


    黃毛獅子道:“我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了,這是陣。元明小兒精通此道,以陣法分隔天地,推運乾坤,若是不通陣法,隻能強行闖陣,殺出去了。”


    通濟大王眯起眼睛看向天外,道:“倒也不必硬闖。”


    他看向通澤大王,道:“三哥,你堅持一下,我去取了他們首級來。”


    通澤大王臉色凝重,道:“務必小心。”


    通濟大王話都沒有聽全,就已經化作火光忽地消失在了雪域之中。


    黃毛獅子一驚,忙問道:“這是什麽本事?”


    通澤大王神色鬱鬱道:“小手段。”


    那鋪天蓋地的雪龍瘋狂朝他們湧來,沒有通濟大王在一邊護著他,他就隻能收回神通,保護自己。


    風輪偃旗息鼓,那雪域之中的亂流和龍卷便再度變成可怕的狂飆,將一切都覆蓋在其中。


    雪龍得了風助,更是如虎添翼,神威更甚。


    那火光竄出天外,以身如意通遁出陣法,便一眼就看到了遠處矮峰上坐著的兩個人。


    他回身看去,隻見鎮山之北如同一個巨大的棋盤,縱橫之間,分隔了山川大地。


    那矮峰上的兩個人,一個是身著青衫的中年男子,正對著麵前的棋盤落子,白子落下,便有風雪相助,化作雪龍不斷撲殺著棋盤陣當中的猖神。


    另一個是紅衣青年,麵前擺著一個玉瓶,整個天地間的風雪都從那玉瓶當中傾瀉出來,投入了那棋盤之中,化作通澤大王他們麵前的風雪。


    通濟大王化作一顆火流星朝他們砸了過去,長槍如龍,刺向那棋盤。


    那紅衣青年道:“我這一劍,本來不應該是現在出的,留到開春之後,才符合時令,但現在這樣的好機會若是不出,我實在心癢難耐。”


    元明先生笑了起來,道:“藏劍雖好,卻也要磨礪。劍嘛,向來是越磨越光。”


    “有道理。”那紅衣青年暫歎了一句,站起身來,看向那已經逼到麵前的火光,忽地,伸手從天上摘下一道劍光。


    那不是劍光,而是星光。


    也不是星光,是一條遊動的青龍。


    青光照耀虛空,這寒冬季節,卻從冬藏之中萌發出一縷生機。


    元明先生看到腳邊有一顆種子破土而出,生長出了柔綠的葉子,萬事萬物,都被賦予了生機。


    而在通濟大王眼中,卻是天降蒼龍,抵角而來,遊光掠影,便是將一切都摧毀的驚天劍氣。


    那紅衣青年在摘出那一道劍光的時候,便隨著那劍光,化作一條赤龍緊隨其後,以破開天門直衝九霄的姿態,向通濟大王斬了過來。


    漫天的青光與火光猛地交錯而過,而後雙雙倒飛而回。


    通濟大王被蒼龍的浩大神威斬在身上,胸腹之間被撕開一個巨大的裂口,如同被蒼龍之角刺過,幾乎將他的身軀撕成兩截。


    他的火焰試圖彌合那創口,卻怎麽也彌合不了。


    而另一邊,那赤龍當空盤旋著,竟然毫發無傷。


    通濟大王的火很厲害,卻沒有破開蒼龍遊光劍的神力。


    那赤龍猛地朝通濟大王撲來,麵前又凝聚起璀璨的青光,再度向通濟大王刺來。


    通濟大王嚇得亡魂皆冒,將身一裹,依附在眉心紅珠之上,化作流光消失在虛空之中。


    那赤龍撲了個空,便再度化為人形,細長且淩厲的眼睛露出幾分驚訝卻又有幾分意料之中,道:“竟然真的臨陣脫逃了?身如意啊身如意,果然有意思。”


    元明先生看向他,問道:“明甫,他都走了,你怎麽還在那站著。”


    宮夢弼咳嗽一聲,道:“力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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