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法租界安福路233號,巨潑萊斯二號公寓內,行李箱在客廳門口整齊的放著,一名妙齡女子看了看睡得安穩的兩個孩子,又看了一眼鍾表,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小心走出臥房,女子從行李箱裏拿出一本書,看清書裏字條的字跡後,將紙條燒毀,穿過客廳,來到閣樓處的衣櫃前,打開衣櫃,搬開擋板,一間隻能容下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的暗房映入眼簾,熟練操縱電報機,發送出去夾在書本裏字條上用德語寫的話:“啟明星不明。”


    放下耳機,合上擋板,走出衣櫃,女子呆呆坐在客廳側麵的書房內,支起畫板,愣愣看著窗外的煙花,將煙花畫在畫布上,然後女子用畫筆在畫布上隨意塗抹,寫出自己的名字:華妍。


    看著自己的名字,暗覺自己無聊且好笑,用顏料塗抹掉自己的名字,陷入沉思,手指有意無意敲畫筆。


    坐臥不安,華妍再次回到那間暗室,小心調整波段,看看是否會有回複,但她聽到了來自其他電台傳遞類似的信息,試了很多次,華妍終於從斷斷續續的波段中,拚湊出:“啟明星不明,喚醒北極星。”


    還有人和她一樣發同樣的信息,隻不過內容增加了。華妍不明白這十個字的意思,但卻大致猜出俞燦遞給自己夾著字條的書,這五個字是金敏貞的授意。


    華妍在猜測也在回憶,夜已過半,已是淩晨,公寓裏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華妍似是驚了一下,怕電話鈴聲吵醒孩子,小跑過去,忙拿起電話後,調整呼吸,電話裏傳來另一個女子的聲音:“華妍,我是金敏貞,你們已經到了嗎?”


    聽到這句話,華妍懸著的心放下一半:“我和兩個孩子到了,俞燦小姐……”


    “俞燦怎麽了?”電話那邊金敏貞焦急地問。


    “燦小姐在船上與日本浪人起了衝突,下船後被日本商會的車帶走了,我要不要聯係俞公館?”華妍說完後,電話那邊陷入了沉默,沉思一會兒後聽到電話那邊金敏貞說:“暫時不用,到了上海,俞燦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事的,別擔心,我明天回上海。”然後掛斷了電話。


    華妍回想這幾天香港到上海的郵輪上,三等艙和底艙有愛國學生演講並且發放愛國傳單,訴說日本在東北的惡行,一時間議論紛紛,群情激憤。郵輪中途在汕頭停靠兩小時後離港,不知日本浪人和輪渡警察何時上了船,卻故意等船離岸後對學生進行抓捕,有兩個男生帶著幾名女同學慌不擇路,跑到了頭等艙行李間附近,可行李間鎖著,頭等艙的俞燦剛好看見,華妍拉住俞燦示意別多管閑事,俞燦笑笑推開華妍的手,讓她照顧好身邊兩個三歲的奶娃子。


    俞燦下樓快速打開頭等艙行李間,示意幾位學生進來,順便找出自己行李中的衣物,說:“趕緊,換上我的衣服,去我那裏避避風頭。”


    幾名學生看著俞燦比自己小幾歲的樣子,黑色雙排扣風衣敞開著露出英式格紋羊絨馬甲和白色羊絨襯衫,深棕色絨褲筆挺,英式布洛克雕花靴擦得鋥亮,一時間不知道是否能信任眼前的富家小姐。


    一名男生定了定神,略帶東北口音說:“別愣著,這位小姐說得對,換衣服!”


    見還有學生猶豫,俞燦急忙說:“海警的電棍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就是演講中遊蕩的共產主義幽靈,也得保存有生力量,對不?”


    海警的聲音近了,眾人進入行李間,俞燦拉上簾子,催促他們換上自己行李裏的衣服。


    東北男生個子高,穿不上俞燦行李裏的衣服,俞燦直接將自己的風衣脫下來罩在東北男生身上,小東北一瞬間臉紅,俞燦笑著解圍說:“風衣是男款,是家兄的衣服,家兄俞昭也在港大讀書,你們是港大的學生吧?”


    “是。”聽了俞燦的話,同學們放心些,小聲回答。聽到俞燦提到哥哥,有女同學哭出來說:“我哥哥剛剛被海警抓了。”旁邊同學不知道說些什麽,互相拍撫安慰。


    大家換好了衣服,幾個女生將自己的學生服小心疊好,想要隨身帶著,俞燦半開玩笑半認真說:“你們拿著衣服不方便,放在我這裏吧,我的衣服先押在你們那兒,怎麽樣?”


    此時拿著衣服難免會被海警發現,大家都知道俞燦是好心,紛紛點頭,俞燦讓他們從行李間出去進入頭等艙的房間,上了樓梯,一出門甲板上風很大,華妍嗔怪看了隻穿馬甲和薄襯衫的俞燦一眼,卻還是接同學們去了頭等艙俞燦的休息室,俞燦衝華妍討好笑笑,回到行李間把小東北的黑色校服外衣拿出來,披在身上,往下望去,幾個日本浪人圍著學生打,有幾位學生抱頭在地上翻滾。


    俞燦想下去阻攔,華妍卻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奶娃子,透過頭等艙窗子直勾勾盯著俞燦。


    俞燦歎口氣,眼看著穿著自己衣服的學生們進入了頭等艙房間,暫時安全,準備扶著旋梯上去,卻被一名海警呼喝著攔住:“臭小子,給我站住!那是你配去得地方嗎?”


    俞燦聞聲頭也不回,卻計上心來,繼續往前走,海警和日本浪人追了上來,到了頭等艙甲板上,海警舉手要打,俞燦格擋,一腳直接踢到海警膝蓋下方,疼得海警坐在了地上,日本浪人要上前,俞燦一口京都口音的日語:“白癡!竟然對我大喊大叫!”


    海警把俞燦當成了剛剛演講的學生,聽見這個學生說日語,走上前看還是女孩子,一時沒有冒進。


    學生們在俞燦的臥室,看見俞燦被日本人圍住,很是擔心,尤其是小東北義憤填膺要出去,華妍拉住他,隨即小聲叫過一名頭等艙服務人員,給了小費,讓他端著酒水去為俞燦證明身份,服務人員上前說:“這位小姐是我們頭等艙的尊貴客人。”


    日本浪人呼喊久了,聽到標準京都口音也愣了一下,隨即喝了一口服務人員遞來的酒,四處看了一眼,覺得被女孩子嗬斥,麵子有些掛不住,俞燦趁日本浪人不備,直接利落抽出他的刀,俞燦擺出了日本神道流刀法姿勢,隨即說了一句:“百年前,日本武士最重名譽,向死而生,不知道一百年後,還重不重名譽,我以日本刀術向你挑戰,你敢嗎?”


    幾名浪人隨機也來到頭等艙甲板上,被俞燦的話逼到這裏,這位日本浪人看見俞燦的姿勢,也有興致一戰,笑問:“小姐也是我大日本帝國的士兵嗎?”


    俞燦卻說:“若是你贏了,我告訴你答案!若是我贏了……你得聽我吩咐!”俞燦故意賣下關子。


    日本浪人頓時來了興致,說:“如果小姐贏了,聽從小姐吩咐!”


    俞燦得逞笑笑,華妍和幾名學生卻拉起窗簾一角,透過房間玻璃,緊張得恨不得替俞燦應戰,俞燦若無其事掃了窗子一眼,聳聳肩,滿不在意笑笑,示意華妍和學生放心。


    另一位浪人解下佩刀交給應戰的日本人,日本人用刀重力,俞燦深知不能硬拚死纏,好在自己身法和腳步靈活,日本浪人舉刀重若玄鐵,俞燦揮刀輕快如蝶,一個正擊俞燦退了三四步,日本浪人以為有可乘之機,揮刀劈來,俞燦拂擊技與退擊技結合,快蹲躲刀之時,刀鋒極快,直擦日本浪人腹部而過,劃破他的衣服,贏了!


    俞燦微笑起身,後退幾步,鞠躬承讓!


    甲板上一時響起掌聲和口哨聲,剩下幾名日本浪人臉上掛不住,將俞燦圍起來,沒有絲毫武士精神可言!那名海警見狀,才想起上前檢查俞燦的證件。


    俞燦一時氣惱,舉起武士刀說:“武士精神如此輕諾,閣下應羞愧而死!”


    “把刀放下,這位小姐神道流刀法嫻熟,是我大日本帝國的貴族!小姐,請問您有何吩咐?”日本浪人聽著俞燦地道的東京口音和刀法,錯把俞燦當成日本貴族小姐,一時間謙卑無比。


    “謬讚!我的吩咐是放了下麵的那些學生!”俞燦心想,隻要日本浪人願意放了那些學生,自己就算被默認是日本貴族也無妨,反正不會少塊肉。


    “我要知道對手身份才會考慮聽從吩咐。”


    俞燦聽了這話,就明白,日本浪人十有八九是要耍賴了,那就不能憑白忍著被誤認為日本人的怨氣了。俞燦說:“我是中國人,也是中國學生!”


    “支那豬?”旁邊的日本浪人突然說出中文。


    俞燦揮刀直指那名日本浪人鼻尖:“你最好收回你說的話!”


    一時間氣氛緊張,頭等艙英國人相貌的大副急忙走出來,鳴槍示警,用生硬的漢語對日本浪人說:“請不要在頭等艙生事!”也回頭對俞燦說:“小姐,請您放下武器,還給這位先生。”


    俞燦將刀遞給英國大副,幾位日本浪人不依不饒,英國大副一時間臉上也染了怒色,對日本浪人說:“您已經輸了,不守諾言,欺負女人,這不是紳士應該做的事,shame on you(為你感到恥辱)!”


    即便這樣,日本浪人還是沒有打算放俞燦走,非要讓海警查俞燦的身份證件,俞燦將證件遞給海警後,海警不予歸還,說俞燦是破壞治安的學生,英國大副見是中國人之間的事情,退到一邊沒有插手,海警手還沒有搭上俞燦的肩膀就被俞燦一巴掌摑在地上,海警拿出警棍示威,華妍從房間走出來,對海警說:“這位小姐是不是剛剛演講的學生我不知道,但你可看清楚了,這位小姐小指的翡翠戒指有延齡花標識,香江文曲,津門綠林,滬上俞財爺,水路壽將爺,你最好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隨機用日語對日本浪人說:“請你們小心,俞小姐是神道流武館櫻庭家的座上賓!”


    海警聽到壽將爺,一時慌了神,急忙歸還證件,船渡口岸幾乎沒有人不知道海軍中將壽紹璋。日本浪人聽說神道流武館也看了俞燦幾眼,然後陸續離開。


    俞燦沒有接華妍遞過來的鬥篷,轉身使性子離開,明知道華妍是為了自己安全才說出這番話,可依舊氣不平,隨即將氣撒在了英國大副身上,說:“ i thought you would do justice and protect the people on the ship! what a fool i am! shame on you!(我天真以為你會主持正義,保護船上的客人!我真傻!為你感到羞恥!)”


    英國大副聞言臉紅,說了聲“sorry”就匆匆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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