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薄的身影在風中搖搖欲墜,沈玉修將彎曲的手伸直,慢慢俯身看著她。


    “該上路了。”


    說完猛然一用力,虞昭再也抓不住光滑的岩壁,整個身軀向後飛去,法陣完全觸發,激烈的爆炸聲伴著碎石滾落,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雲霧中。


    原地的小公子緩緩抬起染血的手,低低笑出了聲來,漸漸的,那細小的聲音消散。


    “活該。”


    半空中的虞昭幾乎睜不開眼,隻能靠本能抓住一些藤蔓緩解下墜的速度,可法陣爆裂的同時也將藤蔓炸的粉碎。


    晶瑩的血珠伴著狂風落地,她像是一個瓷娃娃一樣落到了萬魔窟,一如當年她剛來這個世界的模樣。


    虞昭倒在血汙之中,雙目無神的看向落在眼瞳中的漆黑世界,有些分不清雨水還是淚水。


    鮮血從傷口上流出,她偏頭咳嗽了兩聲,最終,小虞昭的殘魂跑了出來,伸出小手輕撫她染血的額頭。


    一些細碎的記憶灌入腦海中。


    是小虞昭的。


    “孩子,你別怪為娘狠心,我也是沒有辦法。”


    “呀!生了個怪物!”


    “扔出去,不是有條護城河嗎?下著大雨,她活不了,誰也不準泄露今日之事,否則……”


    小破屋裏,沾滿鮮血的稻草上,小虞昭咬著手指問一旁的老婦人,天真的問:“我爹娘真的會來接我嗎?”


    老婦人抿唇不語,她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有點念想總是好的。


    “會的。”她扭過頭去小聲回她,語氣有些顫抖。


    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跟她一樣被拋棄了,虞昭蜷縮成一團,心裏陣陣刺痛,她分不清是自己在哭,還是小虞昭在哭。


    還是……


    都有。


    滂沱大雨中,虞昭看見了一個模糊的身影,長長的魚尾在泥水中劃出一道水線。


    她偏過頭去,嘴角扯起一絲笑意,“抱歉,小怪物,我是不是回來的太早了?”


    看著渾身染血的狼狽小醜魚,小怪物有些後悔,他微微俯身用大尾巴擋住了雨,伸手抹掉她眼角的淚。


    古老的咒文從他的口中念出。


    “這是魔鮫一族的忘憂咒,你會潛意識忘掉自己不開心的所有事情,若是你有意記起,它不會攔著你。”


    他慢慢捂住了她的眼,希望他的小醜魚永遠開開心心的。


    直到最後一絲微光消失在眼眸,蒸騰的水汽消散,過往的記憶戛然而止。


    虞昭低垂著腦袋,怪不得覺得有時候記憶不好使,原來是小怪物給他施加的忘憂咒,出發點是好的,但……


    她並沒有因為沈玉修而不開心,他不值得,她隻是為了她和小虞昭的過往而痛心。


    僅此而已。


    遇上了就是緣分。


    虞昭看向沈玉修,眼角帶著淺淺的笑意。沈玉琢在一旁微微挑眉,背後有些發涼,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一路上,眾人倒是遇上了不少暴動的靈獸,皆是被最前方的長槍少年斬於馬下,長槍破空,勢如破竹。


    恐怕他就是這一隊人裏最高的戰力了。


    惹得一幫散修拍手叫好,這次可是走了大運,竟然遇到了這麽多厲害的修士。他們隻需要在後麵補刀撿漏就好了。


    瞥向地上鮮紅的血,虞昭若有所思,一腳將沈玉琢踢下了馬,隨手扔給他一個水壺,“去,收集一些靈獸的血,要新鮮的。”


    摔的屁股疼的沈玉琢不情不願的從地上爬起來,挎著個批臉一瘸一拐走了過去,他的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高的,但在一幫散修眼裏可就不夠看了。


    一過去就被擠在了一旁,連根靈獸毛都看不到。


    虞昭上前揪著他的衣領,氣的不輕,“你能再廢物點嗎?”


    聽到廢物兩字,沈玉琢不樂意了,一手扔開了水壺,小聲逼逼,“你自己不去,就喜歡使喚我。”


    “我就是不想去才喊你去的呀。”虞昭氣笑了,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裏蹦出來,啥事都她幹,要沈玉琢來幹嘛,吃幹飯嗎?


    見兩人吵起來,小黑魚從黑袍中鑽出,遊動著魚尾落地,叼著比他大好幾倍的鑽入了人群中,順利取出了靈獸血。


    沉甸甸的水壺讓他有些飛不起來,虞昭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水壺,伸手摸了摸小黑魚的腦袋,忍不住誇獎他。


    看向沈玉琢的眼神更加的鄙夷,就差直接把鄙視你寫臉上了,“你連條魚都不如。”


    沈玉琢捏緊了拳頭,氣的渾身發抖,偏偏無力反駁。


    小黑魚探出腦袋笑的雞賊,“他也很努力呢,喜歡做無用功,不像我,隻會心疼昭昭。”


    說完便又湊近蹭了蹭溫熱的指尖。


    沈玉琢尷尬的站在原地,嘴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隻能目送他倆離開。


    借著瑤池鏡看著下方劍仙吃癟的模樣,司命也忍不住笑出了聲兒,月老坐在一旁,身穿一身紅衣,指尖快速翻轉紅線,忙於給其他人牽紅線。


    她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隨後又看了一看瑤池鏡,納悶道:“我怎麽感覺劍仙降智了?”


    傻傻的,不聰明。


    記憶裏的劍仙飛升之時是孤傲淩絕,仙人之姿,手持本命飛劍,抬手間的氣度都不是普通仙人能比擬的。


    墨發如玉,一身白衣傲世決然。


    現在這個……很難評。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司命俊俏的眉眼盛滿了笑意,意味深長說道,“重來一次,總得付出代價的。”


    改變過往哪有那麽容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改變所有。


    倏地,他伸出手摸了摸月老的紅線,惆悵道:“這紅線這麽多,你理的清楚嗎?”


    隨後司命指了指其中一團紅線,亂糟糟的,百思不得其解問她,“牽紅線不應該隻牽兩個人的嘛,你這一團……”


    他默了默,“是準備給人家開後宮嗎?”


    月老麵無表情的拍開他的手,“寫你的話本子去,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


    “我牽的是紅線,是緣分,不是感情,兩人成功的概率太低了,所以一個人可能牽好幾根紅線,提高成功率的嘛。”


    當月老衝業績也不簡單。


    這理所應當的口氣……


    司命繃不住了,狠狠一拍手,一臉“原來如此,大徹大悟”的模樣,“原來人間的三角戀、大型修羅場就是你造就的。”


    “不。”月老垂眸編著鬆開的紅線,神色淡然,“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有緣無分才是常態,不能百分百分配道侶啊,那不就成包辦婚姻了?


    男女比例失衡,總有人當單身狗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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