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商量了一通,最終決定一同前行。


    眾人騎上蒼羽馬,歐陽銘有了好友的加入,有說有笑的,虞昭刻意放緩了速度,落在了隊伍的最後方。


    “沈玉琢,沈玉修,你倆肯定是認識的吧,八成還是親兄弟,名字和樣貌都有相似的地方。”虞昭偏頭看他。


    沈玉琢沒有否認,反倒是問,“你和沈玉修認識?”


    少年身形清瘦,黑色的鬥篷將他的容顏掩蓋,隻能從顛簸的空隙中露出泛著光澤的麵具,與精致好看的眉眼相稱,倒是多了幾分介於光與影之間的氣質。


    虞昭略微思索,隨後輕輕搖頭,“沒啥印象。”


    討厭的人,厭惡的人太多,她數不過來,也不可能一一記住,要是一生隻為尋仇殺戮,那便會墮入無窮無盡的煉獄,太累了。


    她隻想為自己而活,在這個孤寂的世界,她隻會把自己放在首位。


    隨著最後一絲日光消失不見,沈玉琢湊近了些,俯身在她耳邊提醒,“之前在山洞裏,你說我很像一個人。”


    清冽的聲音傳入耳中,虞昭詭異的沉默了,那段記憶似乎又將她拉回了那暗無天日的日子。


    渾身的血液凝固,凍得人渾身發顫,她泛白的嘴唇動了動,沒有說出一個字。


    淡淡的月光傾瀉而下,虞昭的餘光似乎瞥到了前方的一個人影,少年戴著鬥笠,嘴角勾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森然的黑眸透過輕紗與她隔空對視。


    緊接著,她就看到了那唇瓣微動,以嘴型說了三個字。


    小醜魚。


    虞昭淺色的眸子輕顫,除了小怪物,就隻有他跟著這樣叫過她,夜色暗沉,帶著腐蝕的酸雨下個不停,雷電轟鳴。


    天真無邪的男孩揚著笑,將她推下了千丈高的懸崖峭壁。


    那不是柔弱可欺的軟綿綿羔羊,那是披著羊皮的……


    狼!


    不求知恩圖報,但求別恩將仇報。


    萬魔窟位於天韻城的東南方向,起初是為了懲罰修仙界窮凶惡極之徒,而後逐漸淪落為流放魔族的艱苦之地。


    那裏常年風沙席卷,而粗糙的黃沙會硬生生磨破人的麵皮。


    暴戾的異形魔怪,掙紮求生,這裏也被稱為殺戮之窟。


    轟--


    一道響聲吸引了正在爭鬥廝殺的魔族,察覺到人族的氣息,他們爭先恐後的上前,在這裏,人族可是最好吃的美味,那滋味……


    可比同族和臭老鼠好吃多了。


    “去看看,又有口糧掉下來了,現在跑快點還能吃口熱乎的。”


    他們揮動著怪異的腿肢,窸窸窣窣的在沙地裏摩擦出聲響,爭先恐後。


    一處岩壁的縫隙裏也漸漸傳出細微的動靜,一截紫黑色的尾巴露了出來,而後快速收了回去。


    一眾魔族中,其中一隻魔速度最快,跑在最前方,巨大的黑紅蠍鉗碰了碰深坑裏不成樣子的人。


    看體型是個孩子,渾身骨骼斷裂,鮮血四濺,皮肉都摔得不成人樣,連周圍的黃沙被腐蝕出了好幾個坑洞。


    帶著汙血的眼皮沾著黃沙輕輕顫動,虞昭緩緩睜開了眼,充血的眼球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等了好一會兒,四肢廢掉,好一會兒她才能勉強轉動眼珠子。


    入目的便是奇形怪狀的獸類,像是恐怖電影裏麵的異形,鋒利的爪,粘稠惡心的涎水匯聚在嘴角,嘩啦啦流下。


    一雙雙充滿野性和暴戾的眼神隱藏在黑暗中,像是搜捕獵物的一盞盞探照燈。


    虞昭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一股陰冷的涼意襲上尾椎骨,她奮力咬緊牙關,想要動起來,可是根本不行。


    她有些悲涼的想,她這是進入地獄十八層了,要被裏麵的惡鬼啃食殆盡了嗎?


    虞昭咬緊唇肉,直至咬出大片的鮮血血腥味讓她略微清醒了些,強大的求生欲湧上心頭。


    不甘心!


    被拋棄的是她,在病床上等死的是她,為什麽偏偏是她!


    渾身劇烈的疼痛讓她的眼角泛出了淚水,疼痛無孔不入,她都不知道該擔心自己的哪一處,渾身沒有一塊好肉。


    眼前的血色巨口慢慢張大,一顆嚼了一半的眼球落在黃沙中,腥臭味傳入鼻腔,虞昭的喉嚨隻能哽咽般的顫動,沒想到生前飽受折磨,死後還要被惡鬼撕扯吞掉。


    血淋淋的臉根本動不了。


    突然,巨大的鉗子傳來滋滋的聲響,那魔族慘叫一聲,疼得原地打滾,反應過來這東西有劇毒,他揚起結實有力的手臂,急忙砍掉了自己的一隻蠍鉗自保。


    巨大的蠍鉗迅速落地,而後滾落到黃沙中,腐蝕成一攤血水。


    沙堆裏,一隻貓兒大的鼠跑了出來,它雙目通紅,閃著幽光,鋒利的利爪將那遺落的半顆眼珠扒拉進了沙堆裏。


    魔族眉頭緊蹙,好久才緩過來,他瞪大了眼,眼底帶著懼意,跌坐在了地上,罵了句髒話。


    “靠,竟然是個毒人,真晦氣!”


    “還以為是吃的肉來了呢。”


    見他的慘狀,其他魔族倒退了半步,一時間也不敢上前,又見地上那詭異的毒氣,他們避之不及,一窩蜂跑遠了。


    揚起的黃沙中漸漸籠蓋了他們的身影,好鬥的魔族都扭打在了一起,落地的血淋淋屍首被勝利者拖走。


    而一些還沒來得及帶走的殘肢,就被橘貓大小的老鼠拖進洞穴裏,大口朵頤。


    爭鬥漸漸停歇。


    狂躁黃沙席卷而過,黃沙將人掩埋在下麵,細細的微光落在大地上,一個小沙坡輕輕顫動,但始終推不開。


    被掩埋在地下的虞昭呼吸有些急促,胸口破爛的像是一個老舊鼓風機,每一次呼吸都疼痛難忍。


    長時間沒有喝水,口幹舌燥的,黃沙之中更是燥熱難耐,虞昭試圖舔了舔幹燥皸裂的嘴唇,唇舌卷動的同時,入口的隻有粗糙的沙粒,更加的難捱。


    過了好一會兒,頭頂傳來動靜,似乎是有人在刨動沙土,刹那間,一縷微光照入眼眸,虞昭的心髒猛烈的跳動起來。


    入目的便是一條長長的魚尾,虞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沙子裏會有魚嗎?


    她的視線緩緩上移,那是一個蒙著臉的男孩,看不清容貌,渾身裹滿了灰色、黑色的布條。


    他右側隻有一半的耳鰭,殘缺的右眼眶空蕩蕩的,裏麵什麽都沒有。


    虞昭此刻就像是一個破麻袋,渾身都漏血,與他的的情況相比,她的身體可壞了不少,剛才都懷疑她要挺不過去了。


    黏糊的手上有些鱗片,他俯身嗅了嗅,是喜歡的毒物味道。


    男孩嘴角微微上揚,露出滿意的笑。


    “又找到一個試毒的好材料了。”


    他的話帶著奇特的音調,還有剛才那些奇怪的生物也是,虞昭聽不懂他們的話,於是自動將其視為了地獄裏特有的語言。


    男孩嘿咻嘿咻將虞昭挖了出來,甩上了身後的小板車,自己則是晃動著尾巴轉動了一個方向,而後瘋狂搖晃著大尾巴。


    小板車的車軲轆便開始緩緩轉動起來,咕嚕前行。


    虞昭好奇的看著他的雙眼,地獄的惡魔也會救人嗎?


    這目光看得男孩直皺眉,他接觸的人族不多,但每一個都會被他折磨的生不如死,敢這麽直勾勾的看著他,活膩了嗎?


    他鼓著腮幫子,像是看傻子一樣看了她一眼,而後隨手拿起一旁的麻袋放在她頭頂,完完全全遮蓋了她的腦袋。


    本來麻袋是來裝臭老鼠的,沒想到那幫魔族打得太凶,老鼠將不少殘肢斷臂拖回洞裏,吃了個大飽,沒機會抓了。


    今日就撿了一個傻子回去,虧大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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