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馮世呐呐自語,清晨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淺咖色的被子半蓋半堆在他的腹部,兩隻白毛一左一右抱住他的雙臂,長時間的壓迫讓雙臂有些酸麻。


    這是他很久很久未曾體驗過的感覺。


    ——完全沒有時間流逝的感覺,一眨眼天就亮了。


    這不過是普通人睡熟之後再正常不過的體驗,卻是馮世求而不得的遺憾。


    自從成為魔女後,睡眠便逐步從馮世的生理活動中剔除,隻剩下似是而非的偽物。若要用專業詞匯描述,那便是節能模式下的低功率處理數據。


    這個狀態下全身大部分器官進行自修複和保養作業,但10m範圍內的所有風吹草動馮世都能清晰感知,如果布置結界和外附加式思維器官,這個範圍會更大。


    想要像人類一樣睡死過去,對於越發脫離凡俗的馮世已經成為一種奢望,因此僅僅是這場沉眠,就讓馮世覺得回票價。


    馮世打了個哈切,小心地從一團柔軟中抽出自己的手臂,但久違的高質量睡眠讓他有些錯估狀況,惹得愛麗絲菲爾抽動秀氣的鼻子,睜開朦朧的眼,發出困惑又慵懶的聲音。


    “唔?嗯……?”


    不妙!大早上看這個對阿偉的心髒著實不大好!


    但馮世並不是阿偉那種死了連棺材都買不起,隻能胡亂埋在亂墳崗的丟人生物,這點精神攻擊他承受得住!


    “早啊……”


    愛麗絲菲爾懶洋洋地蹭了蹭馮世的手背,酥酥麻麻的戰栗感如同電流一般從手背竄進心裏,定格成難以忘懷的畫麵。


    即便是千萬年以後,馮世每次從記憶庫中調出這幀記憶,依舊會露出懷念的笑容。


    相較於愛麗絲菲爾,和卡蓮爭搶胳膊控製權的戰爭更為艱難,其中諸多原因不便細說,一方麵著實傷害幼小女孩的自尊心,另一方麵容易被巴薩坦跨越次元一剪梅。(注:巴薩坦,舊日支配者之一,別名為“蟹之主”)


    在一番艱難的搏鬥後,馮世成功抽出胳膊,同時沒有弄醒卡蓮,小丫頭嘟囔了幾聲,小手四下亂摸,尋找新的抱枕以求填充胸前的空虛,然後自尋死路地抱住扭過來的愛麗絲菲爾。


    之後發生的胸殺案馮世沒有看見,此時他正在廚房裏製作早餐,隨便用小麥粉混合從村民那裏搜集的負能量製作使魔。


    因為特異點和材料的限製,馮世選擇自己最熟悉的術式,那是在他尚且弱小時孕育的生命,其生命結構結構簡單粗暴,可以根據現場情況改裝,比多功能步兵車還要多功能。


    【因為時間和收集的材料有限,馮世能得到()隻使魔?


    骰娘:古樹擲骰1d5=4】


    當卡蓮終於從那兩坨碩大的水袋中掙脫,捂著壓紅的小鼻子跑下樓,一副快要哭出來卻死命板著臉的樣子。


    她最終在廚房找到了正在烘焙第二批麵包的馮世,以及啄食麵包屑的4隻鴿子。


    看到那5隻配色和愛麗斯菲爾極為相似的鳥類,卡蓮小臉一鼓,感覺自己又雙叒叕被欺負了,終究是沒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好在小孩子的情緒來的快去得也快,馮世挑選一隻不幸的斥候小鴿獻祭給卡蓮,小女孩便將不滿發泄在這無辜的鳥兒身上,一邊揉搓這鴿子一邊盯著馮世,用圓溜溜的大眼睛訴說自己的不滿。


    若是有精通眼神語言學的學者在此,一定能領悟“竟然把可愛的女兒留給那種惡魔女人,你這個做爸爸的也未免太不負責了!”之類的含義。


    可惜馮世並沒有點這方麵的技能,但魔女老父親依舊憑借豐富的經驗,用投食化解女兒的不滿。


    小麥經過高溫的熏陶釋放出誘人的濃鬱麥香,狠狠刺激經過一夜消磨饑腸轆轆的五髒六腑,手中順滑的柔軟也讓卡蓮食欲大開,心中的不快也去了七分。


    隻能說從惡中汲取愉悅是女孩的天性,好在使魔的生命力向來頑強,這種程度的戰損修一修還能繼續用,不過現在能正常活動的使魔隻剩下3隻。


    “那個,不能次嗎??”消氣的卡蓮指著被慎重擱置在邊上的一堆麥粒,含糊不清地問。


    被女孩指的那些麥粒比正常的麥粒要更加粗且長,有的個頭甚至能達到一般麥粒的近七八倍,就像是一截小小的山羊角。


    “那些是麥角,是麥角菌感染小麥產生的菌核,這邊靠海,空氣潮濕,小麥很容易感染麥角菌”


    馮世豎起一根手指,嚴肅地告誡:“這玩意兒有毒,吃了可能會出現麻木,失明,癱瘓和痙攣,肢體灼焦和發黑等壞疽症狀,嚴重時會導致斷肢,此外它還能製造幻覺。


    所以千萬不要往嘴裏塞!”


    “唔!才不會!”


    卡蓮輕輕敲一下馮世,不滿地抗議馮世對她“惡毒”的看法,隨後好奇地問:“那不是很危險嗎?為什麽不丟掉?”


    “因為它們也是製作一些魔藥和焚香的重要材料,東方那個文明古國甚至有拿麥角入藥的記錄哦,另外麥角的提取物也是某些抑鬱症藥物的原料。”


    “誒!”卡蓮發出小小的驚歎:“這就是所謂是藥也是毒吧?”


    “唔?你是想說‘是藥三分毒’嗎?”


    卡蓮的臉頰忽然變得紅潤,她沉默地點頭,從邊上扒拉過來一塊麵包,用以掩飾此刻小小的尷尬。


    可可惡……記錯了!


    一不小心在父親麵前表現出自己的無知,卡蓮羞惱得不想說話,一心揉捏懷裏的鴿子,機靈的鴿子們見狀紛紛逃之夭夭,隻剩下倒黴的同類獨自受苦。


    一時間廚房裏隻剩下木勺攪動鐵鍋的聲音,那是馮世在熬粥。


    好在這隻鴿子很快得以解脫。


    和它有著相同配色的女人邁著慵懶的步伐走近,卡蓮把鴿子一扔,警惕地躲到馮世身側遠離門的那一邊,攥緊馮世的衣擺,臉上滿是抗拒。


    不過愛麗絲菲爾並沒有在意女孩的敵視,何況她也無法理解卡蓮此刻複雜的情緒變化。


    出生即成年的身體和極度偏科的教育令愛麗絲菲爾和正常人的思維相較甚遠,照顧年幼女兒敏感複雜的心理變化顯然不包含在愛麗絲菲爾過去接受的教育之內。


    那玩意兒能打贏聖杯戰爭嗎?顯然不能!


    所以愛麗絲菲爾作為一個禦主不懂小女孩心簡直合情到不能再合理。


    通過從卡拉網和圖書館中習得的知識,愛麗絲菲爾認為卡蓮對她的不滿源自於排外心理和兩者身材上的巨大差異,這在單親家庭中極為常見,至少書上是這麽寫的。


    然而愛麗絲菲爾並不知道,她查找到的“資料”顯然不是什麽正經書籍,想要分辨三次元(現實)和二次元(妄想)之間的差異,對於現在的愛麗絲菲爾還為時尚早。


    畢竟是魔術師製造的人造人製造的人造人,天然呆不是必備屬性嗎?(?w?)


    簡單但美味的早餐在一片“歡聲笑語”中結束,大約9點左右的時間,卡特和阿比蓋爾敲響大門。


    “早上好!吾友!”卡特熱情地和馮世打招呼,那過度熱烈的情緒讓馮世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


    就仿佛老餮看著美味的食材在廚師的加工下逐漸升華,但馮世卻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廚師還是食材,亦或兩者都是。


    馮世收拾好心中怪異的情緒,向卡特和阿比蓋爾回以問候,然後打趣似地詢問:“喲,這麽早就送阿比來接受教育了?”


    阿比原本就鬱悶的表情變得更加苦悶,卡特卻是搖頭:“那個稍後再談,我先帶你們熟悉一下村子。”


    自古以來,越是環境閉塞思想古板守舊的聚落越是依賴人情往來,外來人往往需要有麵子和地位的本地人刷臉,以其信譽和威望擔保,才能初步得到當地人的認可。


    事實證明,這是很有必要的。


    經曆其他教派勢力的打壓,和新大陸水土的洗練,塞勒姆的居民比通常的盎格魯撒克遜人更為敏感和傲慢。


    他們用《聖經》武裝自己的思想,認為《聖經》是解讀天主旨意的唯一參考,且隻有他們的解釋最為權威和正宗,其餘皆是異端。


    他們就像是舊時代的鐵皮罐頭,在時代的浪潮下不堪一擊,被放逐到新時代的邊疆。


    現實的打擊沒能矯正他們的思想,反而堅定了他們扭曲的執念,添加名為“自卑”的柴薪,讓傲慢的心火熊熊燃燒。


    在這片油菜籽一般被源源不斷榨取財富的新大陸上,清教徒們依靠他們厭惡的新技術和他們推崇備至的古老思想耀武揚威,用流淌鮮血的財富建造屬於自己的“聖城”,並以此為憑證排擠那些和他們思想不符的外鄉人。


    要想得到他們的認可,要麽和他們具有相同信仰,要麽得到內推。


    這般古老陳腐的交流體係在遙遠的未來被結構得支離破碎,營養價值不過是滿漢全席中的一碟小菜。


    仗著充沛的文化知識和卡特的麵子果實,馮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聖經》中的詞句隨口就來,在思想上高度讚揚村民們對其他派係的抵抗,同時對一切敏感的問題含糊其辭。


    以優雅的外交辭令為矛和盾,折服思想保守的老人;


    以新奇的見聞奇談為蜜糖,拉攏好奇心濃厚的青年人;


    以故意暴露的身家為餌食,吊取來往商人的信任。


    在這半天的時光中,馮世在塞勒姆刷足了好感度,全村都知道馮世是一位值得尊重學者。


    他有著獅子一般都勇氣,騎士一般的高潔,貴族一般的富有,以及最為重要的,那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的,雌雄莫辨的外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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