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前邊傳來了維持治安的人的聲音。


    粗大的嗓門裏帶著不耐煩。


    人也是直接抬手,將那沒有船票卻想往前去的人推開。


    被推開的人是個身材單薄的女子,她被這麽一推,一下就跌倒在了地上。


    “娘。”


    一道稚嫩的童聲響起。


    林玉娘與薑瑜一起抬頭往那邊看去。


    “這位爺,這位爺您行行好,我們是有船票的,有船票的,不過我的船票掉了,我是有船票的。”


    女子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了過來。


    薑綰莫名的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但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對方是誰。


    她在什麽地方聽到過這聲音?


    林玉娘與薑瑜兩人臉色大變,兩人已經疾步走了上去。


    “寧寧?”


    “大姐?”


    母女二人來到跌倒的女子身邊,伸手將人攙扶起來,發現真的是薑寧。


    不過三個多月的時間沒見著,薑寧已經消瘦得不成人樣,臉上沒有肉,寡淡得隻剩下一層皮包骨。


    她看到林玉娘與薑瑜,也是十分的高興。


    “娘…三妹…”


    “娘…你沒事吧娘?”一旁五六歲的小姑娘也瘦得眼睛出奇的大,她一臉擔憂的上前來。


    “丫丫?”


    林玉娘看著身上衣著十分破爛的胡丫丫,眼眶有些濕潤“快到外婆這裏來。”


    胡丫丫看了看林玉娘,乖乖的走到了她的麵前。


    “外婆。”


    “嗯,丫丫乖。”林玉娘伸手在自己的袖袋裏摸了摸,她應該是想要找個什麽東西給外孫女的。


    但是沒找到。


    什麽都沒摸到。


    她臉色有些尷尬,轉頭看向身後的薑綰。


    “綰綰……”


    薑綰與薑謹言沒有第一時間上前去,而是在一旁觀察了一下情況,等到林玉娘開口了,薑綰才拉著薑謹言上前。


    “大姐。”


    “大姐姐。”


    姐弟兩人一起叫人。


    薑寧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家人,激動過後的她想起,自己現在的模樣並不好。


    她有些尷尬的捋了捋披散下來的頭發。


    “二妹,謹言…”


    “大姐你怎麽在這裏?姐夫呢?胡家人呢?”薑瑜先開口詢問。“還有浩哥兒呢?”


    胡浩是薑寧的第二個孩子,也是胡丫丫的弟弟。


    薑瑜四處看了看,除了薑寧跟丫丫母女外,沒有看到其他眼熟的人,她不由得有些疑惑。


    薑寧卻在薑瑜提起了兒子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十分難過的表情,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滾!


    “浩哥兒…浩哥兒他…他……”


    “娘,船開了,船開了。”


    胡丫丫看著已經起錨的大船,她著急地緊緊攥住了薑寧的手“爹,爹爹他們走了,娘…娘……”


    “二郎……”薑寧抬起頭,看著離岸的船,她含著淚的眼中,還有濃濃的不敢置信。


    又急又慌的她想要去追船,又被人給擋住。


    “官爺,官爺,我丈夫,我婆母他們都在船上,我不能不上去啊…”


    薑寧解釋。


    擋住她的人可不管船上有沒有薑寧的親戚,他隻知道,認票上船。


    一個人一張票,沒有船票就別想這些有的沒的。


    “官爺…”


    “小瑜…”薑綰看了一眼薑瑜,讓她去把薑寧拉回來。


    薑瑜上前去,伸手抱住了薑寧的胳膊“大姐,你先別急,姐夫他們過去了,應該會在岸那邊等候你們的,你別急。”


    “可是我…我…”薑寧無法說出口。


    她身上隻有幾文錢,根本就沒辦法買船票。


    而且本來買好了的船票給她的,是她自己弄丟了…


    薑寧越想越難過,垂下腦袋一直沒有抬起來。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那模樣真的是可憐極了。


    薑綰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了,她這個大姐,性格那是跟林玉娘有得一拚。


    看了看瘦得跟猴兒一樣的母女,薑綰鼻尖嗅到了不遠處的麵館飄來的香味,她眉頭皺了皺“先去吃東西,一邊吃一邊說。”


    說著她就抬腳往麵館那邊走。


    林玉娘連忙抱著胡丫丫,招呼著大女兒,“綰綰說得對,寧寧你別擔心,綰綰會有辦法讓你跟你婆家人團聚的。”


    現在的林玉娘,對薑綰那是無條件的相信了。


    一旁的薑瑜也是如此。


    “對,大姐,你放心,二姐她辦法很多的。我們先去吃麵了再說吧!看你跟丫丫的樣子,應該也好幾天沒好好吃飯了吧?”


    薑瑜這話是委婉了。


    薑寧與胡丫丫豈止是好幾天沒能好好吃飯了?她們從踏上逃荒路開始,就沒有吃過一頓飽飯。


    剛開始還好,一天還能吃一頓。


    後來逃荒的人越來越多,大家混雜在一起,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們的糧食全被人給偷了。


    胡老婆子很生氣,覺得糧食被偷,全是薑寧這個當兒媳婦的不稱職,連點糧食都看不住。


    薑寧心中有苦難言。


    她白天要趕路,晚上要照顧兩個孩子,還要伺候公婆小姑子,半點不敢鬆懈。


    好不容易有空睡了一下,結果卻發生了糧食被偷的事……


    糧食被偷了之後,胡家的日子就變得更加的艱難了。經常一兩天吃不上一頓飯。


    在這樣的條件下,薑寧的兒子胡浩,感染上了風寒。


    來勢洶洶的高熱,直接奪去了他的命……


    麵館裏,薑寧垂著頭,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滾,掉落在麵前的麵碗裏。


    她想到那個小小年紀就不在的兒子,心如刀割。


    “浩哥兒要走的時候抓著我的手,跟我說想吃一個雞腿……”但是當時,除了她跟丫丫外,就沒有任何的東西了。


    薑寧心疼兒子,把自己的手割開了一道口子,喂到了兒子的嘴邊……


    薑寧的話落下,林玉娘早就在一旁泣不成聲了。


    薑瑜也是在一旁不斷地抹眼淚。


    就連薑綰,也都覺得有些太過悲慘。


    不過她淚水深,沒有那麽容易就掉眼淚了。


    “他們爹呢?”薑綰輕聲詢問“在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姐夫,孩子的爹在做什麽?”


    薑綰對胡家那個二郎沒什麽印象,但是從薑寧的描述中,她也能得知這個男人沒多少擔當。


    真有擔當的男人,不至於把孩子跟妻子逼到如此窘迫的地步吧?


    當然,災荒年,對於普通老百姓也不能要求過高,畢竟他們沒有超能力。


    但是在孩子臨死之前,父親,丈夫都不在身邊,這有點說不過去了。


    “他……”


    薑寧剛開口,又掉起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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