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終於搬新家了。忙活了一天,把新家打掃的幹幹淨淨。到了晚上累得連晚飯都不想做。


    “興邦,咱出去吃一頓,飯我做不動了。”


    “我請你們春水堂搓一頓,就在南大西南角。走金銀街轉平倉街就到了。”


    一家三口難得外出吃飯,大家都很高興。


    宗旭對這兩條街名很感興趣。


    “爸爸,這個金銀街和平倉巷連在一起挺有意思哈,是不是炒股票或者做期貨要懂得平倉,然後才能把投資變為金銀子?”


    “差不多吧,不信問你媽,你媽以前炒過一支股票叫方正科技,她可是一塊多買的,上個月最高漲到3.41元,我讓你媽賣,她沒賣,現在跌到2塊6了。”


    “是嗎媽媽?”


    林玲現在一聽到股票就心煩。


    “別給我提股票。一提股票我就頭疼。”


    興邦哈哈大笑。


    “買股票買的是上市公司的未來。就是現在把你的錢借給公司用,公司未來幾年發展好了,你能享受公司帶來的利潤增長。


    買股票和掙錢是兩碼事。你要在經濟不景氣的時候買入股票,在經濟大紅的時候要拋出股票,所謂高拋低吸。看起來很簡單,但是因為人性都是貪婪,導致沒有人做到這一點。”


    林玲有些怪興邦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的股票一股跌了八毛錢,一萬股可就是跌去八千塊啊。


    “8000塊, 夠咱們三個在春水堂飯店搓一年的飯錢了。”


    宗旭有些唏噓。


    “所以金銀街和平倉巷連在了一起,確實是一對天造地設很好玩的一件事。希望全國炒股的朋友們都到這裏來玩一玩,體驗一下,說不定能頓悟成投資大師呢。”


    這句話把林玲逗樂了。


    “哈哈。今天我就先體驗一把。看看我有沒有頓悟的智慧。”


    金銀街是條很老的巷子,有很多文物老建築,文化氣息更濃,到處都是留學生,街上人聲嘈雜,熱鬧的很。不可能讓你頓悟參禪的。


    興邦指著金銀巷2、4號的一個三層德式風格的花園別墅給兒子介紹。


    “這兩棟建築就沉重了,這是當年侵華日軍總司令岡村寧次戰犯曾經居住過的地方。


    相傳他違背日本軍部要求日軍向八路軍投降的密令,率部向國民黨投降。蔣介石政府把他藏在了鼓樓金銀街4號這座樓裏。”


    “狼狽為奸。”


    “好,這個詞用的恰如其分。他們確實是這麽幹的,最氣人的是1949年1月26日蔣國民政府居然將岡村寧次無罪釋放,遣送回國。


    哦對了,這裏還是當年南京淪陷時德國人拉貝劃的國際安全區。拯救了25萬國人。”


    宗旭沒想到小小一條街沉澱了這麽深厚的曆史。


    三人拐進平倉巷,到了春水堂。飯店老板老薑很客氣,把他們讓進一個小包間。


    “不好意思了,上次喊你外號鐵人,這幾天看電視才知道你是我們金陵市的書記,失敬了,今天這桌免單。”


    “千萬別,老蔣,你還是老板,我還是食客,弄顛倒了這個關係就複雜了,哈哈哈。”


    “也好。今天點什麽菜?”


    “米香魚、羊肉鍋仔。剩下他們倆點。”


    林玲和宗旭看了半天菜單,看花眼了也不知道點哪個,幹脆來個省事的。


    “老板推薦兩個吧。”


    “嗬嗬,我們店的招牌菜龍井蝦仁和酸菜魚不錯。”


    “就要這兩樣。”


    老蔣拿著菜單下去了,今天興邦這桌他要親自催菜。


    “打起精神來,書記來咱店裏吃飯了,味道抬起來!”


    興邦吃個飯,把老蔣累不輕,往二樓爬了五六趟,生怕怠慢了書記。


    四個菜一家三口吃個痛快。


    下樓買單時,老蔣扭捏半天,想和興邦合個影。


    興邦欣然答應。


    這一答應不要緊,飯店裏就餐的南大學子都爭相和興邦合影,要簽字。興邦來者不拒,哪怕對方慌的拿出來的是一張餐巾紙。


    宗旭看著老爸那享受的樣子很無語。


    “真以為自己是大明星了。”


    林玲嘿嘿一笑。


    “說明他這個官還行。”


    “你還別說,還真有點明星官員的範,感情我們倆天天愛搭不理的人,還頭戴主角光環唻。”


    “這個不能噴,你以後能做到這麽好的名聲也算你有本事。”


    “我微微一出手也得比我爸強十倍。”


    “你那是吹牛,現在當官不容易。”


    興邦好不容易出了飯店。


    “哎呀,比批文件都累。”


    “我看你挺喜歡這種眾星拱月的感覺。”


    “哈哈哈,有點。”


    一家人開始往回走。


    新家確實寬敞,爺倆甚至一人一間書房,宗旭興奮的直奔自己的小書房去寫作業。


    興邦對這個房子挺滿意。林玲有些憤憤不平。


    “江燕都搬進琅琊路別墅去了。你還擱這裏嘚瑟。”


    “別墅和樓房各有各的好。琅琊路的別墅是不小,但出門你連個人影都見不到,弄得侯門深似海一樣,像你這性格的人你住不了倆禮拜,就得憋瘋不可。


    我跟你講,咱這種人還是在煙火氣更旺的地方住的舒服。”


    “你別給我喝迷魂湯。該你的你就得著!你在台上給人講風格,等你下了台誰給你講風格。你的級別應該是配備200平米的房子吧,超標部分我們可以花錢買下來。我聽說很快就房改了。”


    “哈哈哈,林玲啊,你算盤打的比誰都精明。但是我把話挑明了,這件事就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同意的。


    我從一個農村少年走到省級領導崗位,沒有組織培養是完全不可能的,還是一句話,黨給了我一個施展抱負的舞台,我盡情工作就心滿意足了,什麽房子、車子的我都不在乎。”


    “我在乎。”


    “這個房子離學校這麽近多好,孩子下樓就到學校。搬琅琊路上去每天你開車接送啊。”


    “反說正說都是你有理。琅琊路的別墅我可以不要,那200平米的房子我得上機關事務管理局要去。”


    興邦沒吭聲。


    正拌著嘴,林玲突然又笑了。


    “家是離學校近了,但是多年的習慣,我還是到點就醒,也沒多睡一秒鍾。”


    “你就是受罪的命。我可跟你交代一句,江燕以前和你是閨蜜,江燕也許沒變,但高強不是以前的高強了。”


    “為啥?高強把你當成競爭對手了。”


    “差不多吧,我在沿海開發集團的時候,高強見到我那真熱情,興邦哥長興邦哥短的叫著,叫的我心裏可熱乎了。現在好了,見到我直接喊我宗書記了,熱乎勁頭沒了。”


    高強確實不是以前的高強了,他正在玄武湖邊的湖景別墅裏和柳青翻雲覆雨。


    “老公,我想和你要個孩子。”


    “青兒,這個不能開玩笑。都啥時候了,心裏沒個數嘛!於洋是你的老公,我最多算你的紅顏知己。”


    “於洋這個老公已經名不副實了,跟他這麽多年沒要下一兒半女。我年齡也大了,想要個孩子。”


    “還是從長計議吧。”


    高強對柳青這個提議非常忌諱。他這種級別如果弄出一個私生子的話題,那可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柳青已經被溫情衝昏了頭腦。


    “我給你磨的鹿鞭粉還真管用,這是省中醫院的曹院長給我推薦的方子。”


    “是不是藥效太猛了?”


    高強有些擔心自己的身子。


    “看你個傻樣。”


    “你在金陵開發公司有沒有抓住興邦什麽把柄?”


    “他一向很謹慎,很多開銷並不在金陵這邊報,都是李斯在集團那邊給他張羅的。我感覺他對金錢看得很開,在這方麵抓不住他的把柄。”


    高強很失望。


    他曾經的師哥,從一個毫無競爭優勢的沿海開發集團董事長的位子上,一下子躍升到省委常委、金陵市委書記,坐省委5號車,而他隻能坐9號車。


    儼然已經火燒眉毛了。


    更令他肝顫心驚的是,幾次大事顧參和田子方都找這個興邦商量卻連個招呼都不給他打。


    高強搞不明白,興邦哪來的能量在兩個省主官之間遊刃有餘的。難道當年翟柏濤對興邦實施“壓青”真有這麽大的魔力,讓這小子悟出了什麽六韜三略的胸襟。


    “哎,青青,你知道這個‘壓青’是怎麽回事?說這是一種很古老的農村莊稼哲學。”


    柳青很無感。


    “你是不是隻有跟我做愛的時候才開心,做其他事沒有感覺?上次我們去香港你也不開心,生意掙錢了也不開心。”


    “你是知道的,我隻對兩件事關心,官運和你!”


    男人一句話哄的柳青賊開心。


    “五星集團經營火的不得了,利潤很高。你想往上爬,我們可以拿錢鋪路。”


    “青青啊,我這種級別了,錢是一點用沒有。關鍵看政績。”


    “既生瑜何生亮。江南省你爭不過興邦,可以挪個地方嘛,樹挪死,人挪活!”


    “不是你說的那麽簡單。”


    高強對興邦又嫉又慕。


    林玲想著今晚要興邦補繳公糧,沒曾想,她剛要去洗個澡。興邦的電話就響了。


    “喂,書記好,……現在?好,我馬上到。”


    “玲玲,你要的公糧現在交不了了,顧參要我去幹公差。”


    “你們這些人,淨喜歡大半夜提溜人。”


    “我們是組織的一塊磚,組織說哪會搬我們就哪會搬。”


    興邦開車走了,剩下林玲一個人孤單的躺在床上。


    顧參這麽晚把興邦叫到省委,是因為他接到辦公廳的急電。4月12一19日,在江南省召開的糧食流通體製改革、農村穩定和發展問題座談會,規格升級了。


    到了書記樓308室,顧參正在邊批文件邊吃晚飯。


    顧參招呼興邦坐下,自己把飯吃完再談。


    興邦拿起茶幾上的《江南改革》,上麵有顧參的兩篇署名文章:《以改革總攬全局加快我省城市化和城市現代化進程》、《把高新技術產業化作為江南省經濟主攻方向》。興邦坐正了位置,開始認真讀第一篇文章。


    十分鍾後,顧參吃完了飯,他看見興邦讀得入神,笑了。


    “現在人已經難得認真讀一會書了,這是一個煩躁的社會。”


    “我每天都讀一點。”


    顧參是個很會開玩笑的人。


    “聽說你今天早退了?”


    “今天我搬家。”


    “搬到琅琊路5棟嘛?”


    “不是,我前年在北京西路二號新村買了一套房,孩子在旁邊上學方便。”


    “哦,哈哈。興邦啊,最近有人開你提副部的玩笑,說你是要麽不動,要動你就是亂動。”


    興邦馬上就緊張了。人言可畏啊。


    顧參給他到了一杯碧螺春茶。


    “開玩笑嘛!反過來講你也要很注意!”


    “是啊,我在省委屬於小字輩。常委很多都是老同誌,工作上有問題需要商量,我從來都是到他們辦公室去。”


    “對嘛,這樣關係不就處理好了嘛!為什麽調你來省委,主要是你搞經濟有一套。趙榮炳退休前跟書記退休前跟領導講:江南省這兩年經濟很苦難,他怎麽踩油門,經濟就是上不區去!


    有些人隻顧老傳統,搞論資排輩,根本不考慮現在江南省經濟現狀已經滑倒懸崖邊上了,還在搞內鬥。”


    興邦端起茶來認真抿了一口。書記能說這些,說名他興邦提拔確實引起的議論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


    顧參也端起茶杯坐到大沙發上,和興邦麵對麵。


    “還有人說這是趙榮炳任人唯親。臨退休在江南省楔釘子。險惡用心讓人叵測!這些人根本不知道趙榮炳並沒有點你的將,是上麵要用你,你是改革闖將。”


    “我誠惶誠恐。”


    顧參越說越激動。


    “做官難,做事更難。我跟你有過一樣的遭遇,我當省長時有人批評我,說我這個省長就是缺少政治觀點,隻有經濟觀點。


    什麽叫沒有政治觀點,就是不從政治上考慮問題的,說白點,就是站得低,我心想我一個省長不把經濟搞上去,全省財政吃什麽?老百姓有一句話,喚雞還得撒把米呢。


    當然我也不服氣,我就跟他講,你光批評我,你政治上的權威如果沒有經濟的基礎也是不行的。結果我就更得罪人了,那幾年我是真難受。”


    興邦歎了口氣,把杯裏的茶喝完。


    “書記你的茶很好,哈哈。我呢得檢討自己,我是經濟工作者,政治上我確實有欠缺,站位低。


    趙榮炳老書記說的對,油門踩到底經濟也上不去,現在經濟是很困難,國際大環境太差了。


    九七年亞洲金融危機,九八年香港金融風暴,我們出口上不上,經濟就上不去,現在我們經濟通縮,不上馬大基建不行。金陵市今年要上馬很多大的基礎設施建設,我們要靠財政投資拉動經濟。”


    “好,你的經濟思路很對路子。所以我給你壓擔子是正確的決策。有人打你小報告,就是覺得省委給你安排的活超過傳統邊界了,觸及到他們的既得利益。以往你這個省委常委主要負責金陵市黨委全麵工作。


    什麽叫越界?什麽又叫傳統,一個常委做的好與壞,主要看對每個時期的省委工作重點,能不能配合得好,也就是政治敏銳性要強。


    現在江南省的主要任務是發展經濟,在現在困局下探索出一條經濟騰飛的新路子來。


    這次大領導要來。你得去一趟蘇北,尤其是淮海市,把那個土地集約利用方案改革敲定,看看能不能找到經濟改革新的突破口,領導來了我們好要點政策。”


    “書記,省委是不是再派個總抓手,我幹活就行了。”


    “放心大膽的幹,出了問題我在一線,你在二線。


    你雖然年輕,但是國企改革‘破三鐵’、政企分離、改製上市、分稅製改革這幾項大的經濟製度改革你都參與了的,你是出了名的改革闖將唻!


    什麽叫做改革?就是改革製度,建立新的機製。江南省的經濟體製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了。”


    “那好,我來幹這件事。”


    顧參很高興。


    “年輕人要勇挑重擔。我到江南省發現江南省真是好江南,經濟發達,物產豐富,人傑地靈。我們不缺人才唻。”


    興邦嘿嘿笑。一看表都夜裏十一點了。


    “書記還不休息?”


    “我是個夜貓子,越到夜裏越有精神頭,我一幫到夜裏一點才有困勁。你先回吧!”


    興邦開車回家時,街上已經寂靜的連個人影都沒有。金陵市是個很有意思是城市,經濟是發達,但沒有夜生活,夜裏九點以後,街上就少有人了。


    這是興邦怎麽也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在淮海市當市長時,夜裏九十點出門,街上還是人聲鼎沸。淮海市經濟不咋地,但夜生活很熱鬧。


    回到家,興邦躡手躡腳的溜進臥室,一覺都是第二天五點半了。


    林玲在做早飯,興邦開始在書房看書,這是他一天中難得的自由空間。


    麵條很好下,林玲又炸了一個肉醬,她看著客廳的日曆突然發現明天就是清明節了。


    “哎呀,光顧著搬家了,興邦啊,明天咱得去給咱爸上墳去。”


    興邦放下手中的《美國貿易政策二百年》。


    “鐵石崗不是很近嘛,也就十公裏。東西你都買好了嗎,今年別買紙錢了,買些鮮花好了。”


    “你哪那麽多話,不懂就別嘟嘟,明天跟著我去就行了。”


    “很好。家裏小事你做主,大事我說了算。”


    宗旭剛睡醒到衛生間尿尿,聽到老爸這句話嘿嘿笑。


    “爸爸,我們家都是小事,沒有大事。”


    “去去去,怎麽沒大事,大事根本就不讓你聽見了。爸我這個掌櫃不抓雞毛蒜皮的事情。”


    每年他再忙都要和老婆去給嶽父大人上墳。老爺子當年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把林玲拉扯大不容易,去世後,興邦在鐵石崗給老嶽頭選了一塊好墓地。鐵石崗墓地風水極佳,坐落在一個山坳的太師椅中,前有案,後有靠,最有意思的下麵不遠處的一塊地是一塊古老的香火田。


    有人說風水是玄學,興邦不信這些。但說來怪,老頭埋進來以後,他的仕途就順了。他不信但林玲信的厲害。又專門找的風水大師給這塊吉田相看過。


    孩子吃過飯,下樓去上學。


    興邦開始洗漱。


    “玲玲,給你爸上墳得提到今早上班前,我下午要出差去蘇北。”


    “又是壓給你的急活?”


    “你趕緊吃飯,我下樓熱車。七點前咱能打個來回,我順路送你去上班。”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四月的金陵,滿城花海,神仙般的色彩。


    細雨朦朧下,勞山的紫櫻、玉蘭開的正旺。香火田邊,暗香湧動。


    林玲很留戀這裏的美景。


    “要是帶個相機就好了。”


    “美景是留在心裏的。仔細看,把底片刻在心裏,你就永遠記得它,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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