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紫薇開的正豔,粉紫的讓人賞心悅目,31度的氣溫讓外麵熱的像個蒸籠,哪怕站一會都會燥熱難耐。


    即使開著空調,市政府會議室裏也不涼快。這兩台四年前的春蘭空調不堪重負,開足了馬力也隻能把會議室打到不熱的程度,加上參會的人多,空氣顯得特別汙濁。


    上午沒開完的會下午接著開。


    興邦用手拍著《淮海市國有企業經營現狀摸底調查報告》說,“觸目驚心啊!同誌們,讀了這個報告後,我徹夜難眠,我們市的經濟這兩年完全是在走下坡路,情況在惡化,我們就回家種紅薯去吧。


    我們不能再搞‘花錢買平安,輸血搞搶救’的老路子了,必須拿出壯士斷腕的決心和勇氣搞企業經營改革,讓企業恢複自我造血功能,我們爭取用三年的時間打一場經濟淮海戰役。


    這套《淮海市人民政府關於切實抓好當前工業生產的意見》《關於進一步深化改革搞活企業的若幹政策規定》等一係列政策、措施一共100條,是市政府聯合國家體改委、省經濟研究所、南京大學經濟管理學院結合我們的調查研究結合我市國企實際情況搞出來的改革方案。我看了非常好,既有經濟學理論支撐,又有可操作性操作指南,科學性,合法性、合理性都很好。是我們操刀國有企業脫困扭虧增盈的藍本。


    事關重大,在座的每個人都要認真研讀,提出意見。有些東西我們還要報市委研究,有些東西還得報到市人大進行地方立法。有問題現在提出了,比我們紅頭文件印出來後再發現要好的多。”


    措施一百條,參會人員的焦點聚集在幹部、工資、飯碗三條上。


    參會人議論紛紛,都說這回是玩真的了,“幹部走馬燈、虧損節節升”,“要想當局長,先搞垮兩個廠”瞎折騰的時代一去不複返了。明確規定凡經營性虧損企業的主要負責人在扭虧為盈之前一律不準調動,更不能異地按原職級分配工作。切斷虧損企業幹部的後路,迫使他們與職工一起,橫下一條心搞扭虧增盈工作;對長期扭虧不力的廠長就地免職或降職,不稱職或能力差的堅決拿下來,不留情麵。興邦管這叫“能下”,“能上”是實現幹部聘任製,打破行業、所有製界限,以及城鄉界限,不拘一格選拔政治思想過硬、懂經營、善管理的人擔任長期虧損企業的領導幹部,盡快抓好企業生產。


    工資方麵,打破“鐵工資,改革企業內部分配製度,以企業收益定收入。幹部、職工的工資收入與企業效益虧損掛鉤。連續虧損3個月的企業,廠級領導幹部下浮一級工資;連續虧損6個月的企業,全體職工下浮一級工資,直至累計扭虧為盈之月起恢複工資;停產企業的職工隻發相當於原工資60% 的生活費。同時打破大鍋飯,實行“全額計件”“超定額計件”“聯利計酬”“結構工資”“崗位技能工資”等多種形式的內部分配機製,拉開分配檔次。銷售人員進行銷售額工資費用總包幹,按銷售額記工資、獎金、差旅費和業務活動費,並與回收款掛鉤,打破銷售上的旱澇保收。工資、獎金分配向一線工人和科技人員傾斜,使職工收入真正與崗位、技能、強度、環境、效率以及勞動成果掛鉤,形成“收入憑貢獻”的合理激勵機製,使廣大職工蘊藏的勞動熱情被激發出來。


    砸爛“鐵飯碗”,改革勞動用工製度,引入競爭機製,實行定額定員,定期考核,擇優上崗,動態組合,讓那些不遵守勞動紀律,不鑽研業務技術,操作水平低、完不成任務的職工“下崗待業”,隻發生活費,且逐月遞減。讓這些職工感受到壓力,隻有經培訓合格後,爭取重新上崗。


    吵歸吵,鬧歸鬧,方案是定了。


    趙忠明很歹毒,他把方案總結成一句話,奪帽子,扣工資,下崗待業。很形象,因此這句話像風一樣傳遍了淮海城。很多人對興邦恨之入骨,走路上到處都是罵他的。


    很快隨著改革方案的推出,淮海市出現了第一批下崗工人。信訪辦門口有人公開叫囂:讓那個姓宗的出來,我操他八輩祖宗,砸了我的飯碗我一家老小怎麽吃?告訴我他住哪了?我上他家吃去!


    100條企業脫困扭虧增盈措施,大部分官員們隻記住了三條,老百姓隻記住了一條,就是下崗再就業。興邦坐在辦公室裏跟餘明說,“如果說我們的宣傳工作做得還有亮點的話,那就是反麵宣傳做的特別突出,在全國都能排上前三甲。”


    “這是有人推波助瀾,奪帽子,扣工資,下崗待業就是趙忠明市長總結出來的,他走到哪裏說到哪裏。”


    “這是公然與我們唱反調。”


    正說著,方正敲門要和興邦市長匯報工作。餘明給兩人倒了茶把門關上。


    “方局長最近挺忙啊,一天到晚見不到你個人影,連市政府會議都是副局長代會,今天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宗市長批評的對,我應該多來匯報,隻是您一直忙著這企改方案設計,我沒敢來打擾你。”


    興邦沒說話,扔給方正一根煙。


    “啥事?說吧。一會我還有個會,你的抓緊時間。”


    “我老婆卜曉慧的事,她的幹部調動手續在凍結令之前都辦好了,宗市長看能不能給動一下。”


    “老方啊,不是我不給你麵子,實在是不能開這個頭,尤其是你這樣的領導幹部,大家都盯著我們呐。先放一放,等公司效益好了,再動。”


    方正還想在爭取一下,他從包裏拿出一個大信封放到辦公桌上,裏麵裝的是一萬塊錢。


    興邦歪頭看了看信封,“老方,咱兩人不要鬧的這麽生分吧,你用糖衣炮彈攻擊我?”


    方正的臉都扭曲了,這個市長也太他媽的不給麵子了,自己這他媽的都差點跪這孫子腳底下了,這孫子也不給麵。


    “把錢收起來!”興邦生意提高了幾度。方正還執拗著要把錢塞進市長的抽屜。


    “餘明!你過來!”興邦的聲音大的整個走廊都聽得見。


    方正嚇的趕緊把信封塞進自己的公文包裏。灰頭苦臉的退出了市長辦公室。


    回到家,麵對老婆卜曉慧端上來的飯菜,方正已經氣的根本吃不下。


    “媽的,根本不給我一點麵。”


    方正的老婆卜曉慧在淮海自行車廠當廠長,原本啥關係都弄好了把女人調到工業局來當副局長,沒想到半路上興邦市長一個“幹部凍結令”就把卜曉慧的政治前途凍結了。自行車廠已經經營在瀕臨倒閉的邊緣,幹部職工隻能發60%的工資。


    看到男人沒把事情辦好,卜曉慧也很生氣,“你孬好還是規劃局的大局長,連老婆都照顧不到,你還有什麽用!”


    方正早就對人老珠黃的卜曉慧沒有了興趣,但在家裏麵天天聽女人嘮叨簡直比坐牢還痛苦。


    “你能不能給我閉嘴,我再能耐我還能能的過市長,是他不同意不是我不同意!”


    “市長也不能一手遮天啊,你們綁起來就鬥不過他?”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方正一個人鬥不過,我找一幫人跟你鬥!方正扔下皮包就往趙忠明家裏跑。


    趙忠明今天晚上沒有飯局,在家裏正急的抓耳撓腮,看見方正來了立刻問,“是不是要開會?”


    方正看著找趙忠明的老婆曹娟正在化妝台前貼黃瓜麵膜,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市政府有個項目出現了點問題,我特意來接你去開會。”


    “那走吧。”


    趙忠明把門關上時,曹娟氣的把臉上的黃瓜麵膜都扔在垃圾桶裏,這個姓趙的已經兩個月沒有碰她一次了。


    在嶺西別墅,兩個人又開始狂歡作樂,蘭花被方正一個電話正坐在來這裏的出租車裏。等待的過程兩人談論如何整死宗興邦的辦法。趙忠明恨死興邦了,一心想找機會扳倒宗興邦,沒想到這個傻小子居然幹出這麽大一個蠢事搞什麽國企改革,真是雙手送人頭,瞌睡送枕頭。機會來的都無法阻擋,連局都不需要做,現成的。


    “你去做一做淮海自行車廠的文章。讓工人們鬧起來。”


    “太顯眼了吧,我出麵。我老婆是淮海自行車廠廠長,上午我還跟姓宗的匯報過。”


    “嗨,又不是你一家。鬧的多了,都安排好了,顯不著你。”


    “那好。”


    蘭花來到嶺西別墅下了車,在門口猶豫了半天,還是一咬牙硬著頭皮進去了 。她上個月在方正那裏拿到的5000塊沒擱幾天就花光了,她爹得了胃癌,做了一場大手術,家裏沒錢,她說是從同學家借的,把5000塊填了住院費這個大窟窿。


    一進門,趙忠明已經赤條條的像條餓狼撲過來,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一把她扔在床上。蘭花像個待宰的無辜羔羊蜷縮在床角,這更激起了趙這頭餓狼的獸性,瘋狂的把瘦弱的女孩壓在身下。


    八月一開月,淮海城已經迎來了最熱的季節。天剛亮,氣溫就上升到了三十六度,連吹過的風都夾雜著難耐的熾熱和煩躁,城裏的行道樹早已卷縮著樹葉,以減少酷日的暴曬和水分的蒸發。行人都盡量躲著太陽走,祈望能有個陰涼擋擋酷日。


    市政府門南側的信訪辦,已經堵的水泄不通。下崗工人來信訪已經越來越多,已經把市政府大門堵了一半了。信訪辦主任跑到興邦辦公室匯報。


    “宗市長,今天情況有些不太對,已經聚集了五百多人了,人大都來自幾個廠,好像是有預謀有組織的。”


    “好,再探再報,真有矛盾和困難的,做好接待和矛盾化解。有預謀鬧事的要掌握好動向等待進一步處置。”


    ''好的。”


    自行車廠裝配車間裝配工孟萬方正在信訪辦哭訴自己的不幸。他確實不幸,家裏老婆出車禍壓壞了腿,沒有勞動能力。孩子上中學正當用錢的時候,爸媽年都有慢性病長期泡病號。全家就指望孟萬方一個頂梁柱拿工資養家。自行車廠已經六個月發不上工資了。現在廠裏把他列為下崗待業工人,他怎麽能不發瘋。在信訪辦他不斷的敲擊著信訪辦的玻璃,把玻璃敲碎了一地,大吼要立刻拿到拖欠的工資。


    “我家裏已經揭不開鍋了,你們這些當官的能不能吃點人糧食,不能看著我們一家餓死吧。”有人跟著起哄,“讓姓宗的出來,我操他祖宗,他當市長讓我們喝西北風。”


    有人慫恿孟萬方,“你不鬧大,是拿不到工資的,隻有鬧大了才有人管你的事。”好多人給孟萬方上勁,把孟萬方說懵了,拿起一塊大玻璃就往身上脖子上劃。


    “有人自殺了,宗市長把人逼死了。”


    信訪辦人慌了,主任又慌的往樓上跑,被餘明截住了。


    “哎,哎,你往那跑,跟我頂上去。”


    餘明跑進人群,用急救包給曹萬方捂好傷口,安排人叫救護車。公安局上來請示餘明要不要拘人,被餘明製止了,他讓公安局去給各廠打電話,讓領導來領人,凡是不走的,先勸說,對於尋釁滋事的一律拘留。


    陸續有廠來領人,餘明讓廠裏給來信訪的人一一登記,然後上報。自行廠一直沒人來領,餘明讓信訪局把局會議室的門打開,把人先讓進屋。


    興邦到信訪局會議室的時候,卜曉慧才打著花傘姍姍來遲。


    興邦耐著性子說,“卜廠子很忙嘛,你的工人都吃不上飯了,你知道嘛?”


    “這幾年企業效益不好,我天天早起貪黑的幹也沒服務好廠子。”


    “講的好,你開的這個皇冠是今天購置的吧,25萬,比我這個市長坐的都好。我問你,工人們都吃不上飯,那個孟萬方都6個月發不上工資了,你買車有錢,發工資沒錢?”


    上訪的人氣氛開始轉向,紛紛指責卜曉慧。


    “市資辦來了沒有?把這輛車拿去拍賣了,錢給工人們發工資。我看卜廠長騎自行車上下班足夠了。”


    開始有人叫好。


    “對了,卜廠長,現在幾點了?”


    卜曉慧不明就裏,伸出手腕看了看表,“11點了。”


    “你這塊表應該是勞力士吧,市場價值不菲啊。拿過來我看看。”


    興邦拿起表仔細欣賞,“哦,還是限量版,這塊表至少的三萬塊以上。以我對你兩口子的 薪資了解,你兩口子一個月也就不到300塊工資,一年是3600,十年不吃不喝也買不起這塊表。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你們是不是還做什麽掙大錢的買賣?”


    卜曉慧虛汗已經下來了,腿抖的厲害。


    “餘明,你陪卜曉慧廠長去紀檢委報個到,把問題說清楚,我們絕對不能誤會任何一名同誌,尤其是漂亮的女士。”


    卜曉慧已經哇啦一聲哭了,地上已經濕了一片,她可能是嚇尿了。


    紀檢委第一次接到市長送過來的人,不知道怎麽處理好,匯報給紀委書記席斌,席斌頭也沒抬,就說了一個字,“查!”


    卜曉慧被留置。方正慌了,急的去找趙忠明。趙忠明也慌了。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給人家挖了一個坑,反被人家埋了雷。


    “你他媽的連個婆娘都管不了,開著皇冠,帶著勞力士,穿著愛馬仕,這是去接訪嘛!這是他媽的走秀,是他媽的自投羅網。”


    罵歸罵,趙忠明還是要撈人的,他知道自己和方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逮住一個,另一個也跑不了。他親自給席斌打電話,兩人曾經在花廳縣一起搭過班子,應該能說的上話。


    “老席啊,最近忙什麽呢?老朋友好久都沒聚一聚了,哪天喝一點?”


    “哈哈,老趙啊,是得喝點了,最近我缺酒缺的厲害。”


    “好,我來安排。哦,對了,規劃局的方正到處找老婆,他老婆在你那裏嗎?一個婦道人家,沒殺人沒放火,天天在家裏相夫教子,有什麽問題,家裏還等著她做飯呢!”


    “沒有,我沒見過。老趙你給我聊的什麽名堂,找老婆找到我這裏來了,掛了啊!”


    媽的,席斌給我打迷糊眼。趙忠明心裏一沉,事情怕是不好。


    其實興邦也沒想到自己接訪能接到一個這麽明目張膽的,不食人間煙火,不知工人疾苦的廠長。不過更讓興邦想不到的是,晚上7點席斌就給他打來電話。


    “喂,宗市長你好,給您匯報一個重要的情況。”


    “哈哈,老席,你們紀檢委一般匯報的都不是好事情,誰接了你們的電話,誰都提心吊膽。”


    “嗬嗬,這一次不一定是壞事哦。”


    “是嗎?”


    “我跟你講,本來我們也隻是對卜曉慧例行詢問,沒想到她招的還不少。我們就得對她進行雙規,檢查員對她的個人物品進行檢查時發現了一個更大的問題。她包裏有一個筆記本,裏麵記載了方正收受和送禮的詳細賬目。涉及十幾個人,我看得和汪書記匯報一下。”


    “好,現在就去。”


    在汪書記辦公室裏,興邦和席斌坐在長沙發上等著書記看完那本筆記。汪的煙癮很大,不過這時他也沒顧得上吸。把筆記本翻來覆去看了兩遍。最後長籲一口氣。


    “哎呀,淮海的事情複雜啊。”


    興邦和席斌一時摸不清書記到底是怎樣一種態度。汪給兩人扔了一支煙,自己又續了一支,他歪躺在老板椅裏,頭仰望著頂棚的天花板,煙滋吧滋吧的抽。看起來他正在進行嚴肅的思考。


    汪又呼得站起來,在辦公室裏轉圈圈,“很複雜,十幾人,範圍是不是太大了,對淮海市影響不好啊!”


    看起來這個方正兩口子給他這個市委書記出了一個大難題。淮海市剛平靜兩個月,又出來這麽個大案,窩案。傳出去影響確實不好。


    “我們不能引起官場地震,淮海市禁不起折騰了,要以穩定為主,以發展為主。”


    汪一邊踱步,一邊講話,一邊觀察兩個人的表情。


    “但是,情節惡劣的,必須嚴查。我提一個意見,你們參考一下:趙忠明這種副廳級的幹部我們往上報,不過時間要往後緩一緩,給我們一點空間辦市管幹部的案子,不要湊一起搞成核爆炸造成輿論效應。


    處級幹部分情況處理,數額小的,屬於初犯的以教育為主,給予黨紀處分,不要上升到刑罰程度,當然這樣的幹部以後不得提拔使用並要嚴格督查;確實惡劣的像方正兩口子這樣的要一查到底,絕不姑息,該審審,該判就判!


    縣區的幹部,不論情節,一律移交縣區處理。不要和市裏的案子一鍋燉。”


    興邦和席斌還能說什麽呢?書記的意見不能說有錯,但似乎哪裏又感覺不對。


    “那先這樣吧。”


    三人握手告別。


    在樓底下席斌說,“幹啥都不容易!看起來案子我們還是想簡單了,不像汪考慮的格局高。”


    “嘿嘿,我感覺從你手裏跑了幾隻大老虎!”


    “哎,這話可不能這麽說。”


    “回吧,貪汙分子不是一天能抓完的。我主要是抓經濟建設,抓小鬼小派是你們強力部門的事。”


    “哈哈哈,你倒推的幹淨!”


    天色已晚,興邦跟餘明說,“你知道孟萬方住哪個醫院麽?去看看他。”


    “淮醫大附屬醫院,說已經脫離危險了,傷的不是太厲害。”


    在醫院附近商店買了幾樣禮品,兩人進了孟萬方的病房。孟萬方的老婆正在喂他吃晚飯。


    “老孟,我們來看看你。好點了麽你?”


    “你是?”


    “這是我們宗市長。”


    “哦,你好,你好!”孟萬方要下床跟興邦握手。興邦趕緊製止。走到床跟握住老孟的手。


    “我們工作沒做好,讓你們這幫工人老大哥受委屈了。”


    “我下午就聽工友們說卜曉慧被抓起來了,她造孽呐,一件衣服頂我們全家一年開銷,抓的好。”


    餘明從包裏掏出一匝錢遞給孟萬方,“孟師傅,這是你半年的工資,下午廠裏就給你結算好了,你點點對不對。”


    “哎,工人不容易唻。不用點了。”


    “得點,讓嫂子點。”


    孟萬方的老婆接過錢點了兩遍。


    “對,一分不差。”


    餘明又從包裏掏出三百塊錢和一個個人工商戶執照,“考慮到你家庭困難,市裏從下崗工人再就業基金裏給你支出300塊由你再創業用。你又是自行車廠的裝配工,修個車子不在話下,區裏給你在街道門口批了個修車鋪,好好幹,日常開銷不是問題。”


    孟萬方感動的要命。


    興邦說,“工人下崗再就業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是為了拯救企業犧牲自我做的大貢獻唻,市委市政府得感謝你們。一開始可能磨不開麵,但我們靠勞動吃飯光榮!你修車鋪開業那天我第一個給你捧場。”


    “好,一言為定。”


    興邦說到做到,一個禮拜後他真推著車子去了孟萬方的修車鋪,給車換了輻條和車籃。一個媒體把這一幕拍下來,發到了新華日報上,配文是一個市委書記和下崗工人的約定。


    趙忠明坐在辦公室盯著這篇報道看了好幾遍。


    “媽的,邪了門了,這都能讓他化腐朽為神奇。挖的坑變成錦上花了。”


    方正被逮捕以後,他驚慌失措了幾天,看看風頭過了又相安無事,想必是方正沒吐口咬他。行,是條漢子。不過趙忠明老實了很多,興邦開會他也不遲到了,會議議事他既不反對也不發言,當起了縮頭烏龜。


    不過蘭花他還是沒戒掉,欲望一來就給小姑娘打電話,不過不去嶺西別墅了,改到桃花園舍。中房大開發接了國盛公司的盤,把這裏又改造了一番作為接待貴賓用。


    在桃花園舍,趙忠明和蘭花雲雨過後,又拉著她洗鴛鴦浴,摸到姑娘腹部的時候心裏沉了一下,作為過來人,他知道出大事了。


    “你幾個月沒來月經了?”


    “兩個多月了吧,不過我一向月經不調。”


    “不對,你懷孕了!”


    “啊?那怎麽辦?”


    “流掉!”


    “我沒錢!”


    趙忠明從包裏掏出兩萬塊錢。


    “流掉它,以後別來找我了。”


    把蘭花送到醫院門口,“去呀!”


    看著蘭花進了醫院,趙忠明才舒了一口氣,一腳油門跑了。


    蘭花是進了醫院,不過她害怕人流,又悄悄遛了出來,她還沒想好,還得糾結幾天才能決斷。


    兩個星期後,蘭花開始嘔吐,同學們以為她胃口不好,隻有她知道這是妊娠反應,孩子在她肚子裏一天天長大,必須得做掉它,再晚了就顯形了。


    又是一個周末,蘭花最終下定決心去醫院做人流。掛了號以後,坐在手術室外冰冷的長椅上瑟瑟發抖。手術室旁邊的辦公室走來兩個女同誌。


    “你是蘭花?”


    “是,我們是省紀檢委的,你跟我們走一趟,有個事你配合一下。”


    “我沒犯法!”


    “沒說你犯法,別怕,公民也有配合調查的義務。”


    在省人民醫院,在蘭花人流手術中,刑偵抽取了胚胎的dna,送檢後得出鑒定結論是孩子是趙忠明的。


    淮海市人大常委會接受了趙忠明同誌辭去淮海市人民政府常委副市長職務的請求。一個星期後,經江南省委批準,免去趙忠明淮海市委常委職務,省紀檢委對其立案調查。


    淮海市國企改革,體製內已經沒有多少意見了,一個是改革初見成效,短短兩個月就有37家扭虧為盈,152家企業從微盈到盈利增幅創曆史新高。有106家企業關停並轉。二是官員們對前幾個月官場反腐風暴嚇壞了,七個市級單位換了一把手,方正夫妻倆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六年和九年。有人私下說宗興邦市長是用了借刀殺人計,鏟除了異己,別看年輕,手段老辣的很,連老謀深算的趙忠明都不是他的對手。人家畢竟是省委辦公廳曆練出來的,謀略學、厚黑學精的很。


    宗興邦對這些傳聞一笑了之,他是個很大度的官,如果一個官員連老百姓怎麽議論他都害怕,那他的官風民意得有多差!再說他現在忙的有些焦頭爛額,天天腳打後腦勺,整日思考的就是止住淮海市經濟下滑的速度,並破釜沉舟的趕緊進行經濟轉型升級。


    發展經濟需要三駕馬車來拉動,投資、消費和出口。但最立竿見影的還是投資,尤其是大項目,對迅速拉動經濟效果奇佳。


    因此興邦很重視招商。各部委辦局都有至少一個招商引資項目。淮海市的政界和這九月的天一樣燥熱難耐,淮海城的官不好當了,因為發展經濟考核指標越來越量化,你能不能完成任務一目了然,沒有可回旋刀餘地。各局都往招商局跑,招商局沈如煙自己壓力也很大,天天挨市長批,都有些抑鬱了。


    禮拜一,政辦又打電話讓沈如煙到市長辦公會報到。沈如煙火急火燎的拿著上周的招商簡報往市長辦公會趕。


    宗興邦今天一反常態,沒有擰著眉頭看招商局的招商簡報。反而很客氣的給她倒了一杯馬陵岩茶。


    “你坐,喝口茶。”


    沈如煙嘴上喝著茶,心裏打著鼓,她不知道今天市長葫蘆裏賣什麽藥。


    “如煙呐,外資招商引資你搞過嘛?”


    “聯係過,就是沒成功。”


    “好,今天我給你一個任務,陪我見見一個華裔外商,有消息說他明天來淮海尋祖探親,順便旅遊考察。我們要把握住機會,好好當好東道主。聽說這個人可不簡單,他和他那個神秘的家族可是這個世界上資本最雄厚的一小批人。如果他有興趣投幾個大項目,咱淮海市的經濟就又有了強力支撐。”


    聽到市長要親自出馬,沈如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宗旭第一次接觸外事活動,心裏很緊張,偶然想起古籍裏的一句話,“內事不決問張昭,外事不決問周瑜。”因此才把沈如煙叫來,沒想到他也不熟。


    “今晚跟我去南京,我們明天一早去接機,錢老9點到。你同意淮海大學英語係派個教授,一同前往,我晚上順便練練英語發音。明天可能要用上。”


    中午,興邦又突然通知沈如煙不用去了,他隻帶了餘明、淮大的蘇菲菲去了南京。在車上,興邦和蘇菲菲練了一路口語,蘇菲菲很驚訝這個市長的英語對話能力這麽強。


    “宗市長,你這都英語八級水平,達到翻譯級了,根本用不到我來。”


    “哪能,你幫忙很大,幫助我尋找到了語感,有些專業的詞還得你翻譯,你在我們身邊,我們才有底唻。外事工作無小事,不能有半分馬虎。”


    “哎,你們當領導也不容易。”


    “嘿嘿,搞經濟發展,我們是真心實意的搞。如果能引來一個大項目,一切苦都值得嚐。”


    車上了南京長江大橋。興邦指著長江跟大家說。


    “都說春風老綠江南岸,投資不過長江北。我看這個規矩該破破了,我們淮海就是要敢為人先,突破這個天塹,把投資引到淮海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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