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卡希米爾,雙眼滿是血絲,紅得嚇人,那模樣仿佛一夜未眠,又似被巨大的噩耗狠狠擊中,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任誰陡然聽聞自家女兒將要一輩子臥病在床,怕是都得驚得靈魂出竅,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卡希米爾自然也不例外。


    “穆拉坎,你這話究竟啥意思?說那孩子會臥床不起,這裏麵到底藏著什麽門道,你給我仔仔細細講清楚!”卡希米爾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往日的沉穩被焦慮撕扯得粉碎。


    一旁的金,胸口也像被一塊大石頭重重壓住,悶得厲害,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一想到那個原本天真爛漫、眼眸裏滿是星辰的小女孩,往後卻要被病痛死死纏住,在病榻上度過漫長餘生,他的心就直直地往下墜,仿佛掉進了無盡的冰窖。


    “哼,你們人類啊,總覺得預言能力是上天恩賜的神奇法寶,超凡脫俗、無所不能,可殊不知,這僅僅隻是冰山一角,是硬幣的其中一麵罷了。”穆拉坎微微眯起眼,神色凝重,不緊不慢地解釋起那神秘又嚴苛的“因果律”,“一旦和阿茲米爾簽訂契約,就等於親手給自己銬上了一副無形的枷鎖,徹底失去了改變未來的權力,往後的人生軌跡,大多都得按既定的劇本走下去。”


    “要是預見了未來的某個場景、某件事,不管你心裏多抵觸、多不情願,都必須老老實實去遵循,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隻要你膽敢踏出違背的那一步,開始逆勢而行,和預見的未來較上勁,阿茲米爾可不會坐視不管,立馬就會降下嚴酷的懲罰。”


    哪怕你滿心想著,要依據預見的未來調整自己當下的行動,或是改變腦海中的思維、做出截然不同的決定,統統沒用。阿茲米爾的契約者,從契約生效的那一刻起,就隻能認命,順應那早已寫好的命運走向。


    “打個比方,你預見到自家兄弟即將遭遇暗殺,滿心焦急,恨不能立刻衝過去提醒、保護他。可依照‘因果律’,你不僅不能透露半個字,還得眼睜睜看著暗殺發生,什麽都做不了,是不是很殘酷?”


    眼下,屋裏眾人都靠著種種線索,推測出了不久之後的大致未來,“因果律”便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穩穩當當地適用於他們每一個人。哪怕有人心存僥幸,試著去扭轉未來,結局也不會改變,阿茲米爾依舊會毫不手軟地給予懲罰。


    “要是有人膽敢違抗‘因果律’,那下場隻有一個——被處以死刑。你女兒尤莉婭,打從簽訂契約起,就一直活在和我們全然不同的世界裏,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操控著,基本就是在按預設好的人生路線,一步一步往前走。”


    “這……這叫我如何能信?我闖蕩江湖這麽多年,走南闖北,卻從沒聽過這般離奇的事兒。”卡希米爾滿臉驚愕,連連搖頭,額頭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


    “這也正常,別說是你了,就算在龍族裏頭,知曉這件事的,那也是寥寥無幾,鮮有人知。”穆拉坎攤了攤手,神色平靜。


    “那尤莉婭發現你變形這件事呢?如果她注定要與你碰麵、認出你的身份,這裏麵又暗藏著什麽深意?”金皺著眉頭,忍不住插話問道。


    “這啊,十有八九源於一則神秘的預言。你想想,在這麽個繁華喧囂、人來人往的大城市裏,偶然撞上阿茲米爾的契約者,這概率小得跟大海撈針似的,微乎其微。所以我琢磨著,大概率是阿茲米爾在背後有意安排,想讓我們搭把手,幫幫這個可憐兮兮、丟了守護龍的小女孩。說白了,就是阿茲米爾自己搞不定,在向我們求助呢。”


    “什麽?一位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神明,竟會向我們幾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求助?”金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準確來說,是向我這條龍,還有你們兩個人類求助。雖說我也拿捏不準阿茲米爾插手此事的真實意圖,但依我看,八九不離十就是這麽回事。畢竟,純粹的偶然相遇,可能性實在太低了。”


    卡希米爾一時之間啞口無言,嘴唇囁嚅了幾下,最終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金呢,則陷入了沉思,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尤莉婭那張稚嫩的小臉,還有她那能洞悉未來的全視之眼,以及據說能看透世間萬物真相的絕對之眼。


    “她叫我‘先生’……難不成在我回溯之前,她就已經見過我了?”金猛地打了個寒顫,渾身的雞皮疙瘩瞬間冒了出來,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不管怎樣,當務之急,是得盡快找到那條守護龍,把它毫發無損地送回尤莉婭身邊,這才是重中之重。”穆拉坎打破沉默,沉聲道。


    “……偉大的巨龍啊,說起來,世人大概都不知道,我卡希米爾,還有另一重身份,正是情報掮客機構‘七彩孔雀’的首領。我們機構裏臥虎藏龍,能手不少,可過去這整整一年,我發動所有人手,四處打探,卻愣是沒挖到一絲一毫有關尤莉婭守護龍的消息,實在是慚愧。”卡希米爾滿臉苦澀,歎了口氣。


    “原來‘七彩孔雀’是你的產業?這下我算是明白阿茲米爾為啥要攪和到我們這世界裏來了。我們此番前來蒂坎,本就打著利用‘七彩孔雀’情報網的主意。”穆拉坎挑了挑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對卡希米爾而言,穆拉坎這一番話,就如同穿透層層烏雲的一束強光,瞬間驅散了心頭的陰霾,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這下好了,他不用再幹巴巴地向巨龍討要無償幫助,還能憑借自家機構的資源,提供些服務,促成雙方的合作,互惠互利。


    撲通一聲!毫無征兆地,卡希米爾雙膝一軟,直直地跪倒在地,腦袋低垂,雙手抱拳,聲音裏滿是哀求:“偉大的巨龍啊,我卡希米爾在此,懇請您大發慈悲,施以援手。為了我那苦命的女兒,我這條命都可以豁出去,哪怕傾家蕩產,做任何事都在所不惜。隻要能救我女兒,我甚至可以把整個‘七彩孔雀’拱手奉上,絕無二話!”


    平日裏,卡希米爾那可是出了名的沉穩內斂,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雖說早些年被家族無情驅逐,可到底出身於前佛蒙特帝國皇室,骨子裏的自尊心和傲氣,就像燒不盡的野火,一直熊熊燃燒著。


    但此刻,女兒的生死懸於一線,仿佛一把利刃直直抵在他的咽喉,讓他徹底沒了往日的從容。雖說穆拉坎所言並無實打實的證據,可他卻深信不疑,滿心滿眼隻剩絕望,像個溺水之人,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就不肯撒手。


    畢竟,眼前站著的,一邊是神秘強大、擁有無上力量的巨龍,另一邊是聲名赫赫的朗坎德爾家族的人,這兩方的信譽那都是有目共睹的,斷然不會撒謊,否則傳出去,名聲可就全毀了。


    吉莉在一旁,驚訝得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地眨了眨眼;金也是滿臉錯愕,嘴巴微張,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我是有心幫忙,可這事兒的最終決定權,不在我手裏。”穆拉坎無奈地搖了搖頭。


    “什麽?不在你手裏?那在誰手裏?”卡希米爾猛地抬起頭,滿臉急切。


    “得問這小家夥。別看他年紀小,不管做啥決定,這小鬼才是拿大主意的人。所以,小家夥,你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麽辦?”穆拉坎說著,看向一旁的金。


    通常來講,巨龍和其神明契約者之間,算是一種微妙的“對等關係”,雙方相互尊重、相互製衡。但契約者畢竟手握指揮權,關鍵時刻,還是能主導巨龍的行動。不過,巨龍骨子裏也有自己的獨立性,不會輕易喪失原則,哪怕與契約者關係再親近,底線也守得死死的。


    卡希米爾深諳這條原則,此刻聽穆拉坎這麽一說,心裏便明白了,眼前這金,絕非普通的朗坎德爾家族成員,怕是大有來頭。


    “請您施以援手,金少爺。”卡希米爾眼巴巴地看向金,眼神裏滿是期盼。


    “請起身,卡希米爾先生。雖說咱們才剛認識,交情尚淺,但事關孩子的性命,這種人命關天的大事,答應你的請求,那是理所當然。”金連忙上前,扶起卡希米爾。


    卡希米爾眼眶泛紅,淚水在眼眶裏打轉,險些奪眶而出。金能真切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焦慮與挫敗感,那股壓抑的情緒,仿佛有形的霧氣,彌漫在四周。


    “卡希米爾先生,我理解你此刻心急如焚,緊張得不行,但越是這種時候,咱們越得沉住氣,保持冷靜。從今天起,咱們齊心協力,發動一切力量,去找尤莉婭的守護龍。我就不信了,辦法總比困難多,總會有找到它的那一天。”金拍了拍卡希米爾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我將永遠銘記您的大恩大德,金少爺。”卡希米爾聲音哽咽,連連點頭。


    這場會麵,雖說討論的是沉重的話題,可進展倒是頗為順利。金甚至都不用亮出他壓箱底的神器傑作,也無需動用那壓根兒就沒有的魔力源泉,就能憑借與卡希米爾以及“七彩孔雀”的合作,開啟尋龍之旅。


    但這事兒,著實算不上什麽喜事。畢竟,背後牽扯到一個小女孩的生死存亡,沉甸甸的,任誰都沒法從中品出一絲喜悅來。


    “要是‘七彩孔雀’那邊一無所獲,到時候,咱們怕是就得仰仗朗坎德爾家族或齊普費爾家族的情報網了。”金皺著眉頭,低聲說道。


    可金眼下肩負著成為臨時旗手的艱巨任務,按家族規矩,不能隨意向家族求助。就他現在這處境,雖說心裏頭恨不得立刻打破些陳規舊矩,可真要這麽做了,家族也不見得會幫他,說不定還會招來一頓斥責。


    “卡希米爾先生,你之前說懷疑齊普費爾家族或佛蒙特帝國皇室綁架了尤莉婭的守護龍,這話到底啥意思?你還說隻是直覺,這裏麵有啥依據嗎?”金疑惑地問道。


    “道理很簡單,要是龍死了,尤莉婭身為契約者,無論如何都會有所察覺。放眼整個大陸,能有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地綁架一條龍,還不留下絲毫痕跡的,也就隻有齊普費爾家族和佛蒙特帝國皇室了。”卡希米爾神色凝重,分析得頭頭是道。


    他這話可一點都沒說錯。綁架一條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非得動用多種繁雜的魔法不可。像朗坎德爾家族,向來以步兵和劍術著稱,雖說要犯下這種罪行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但過程中勢必會留下顯眼的戰鬥痕跡,想瞞都瞞不住。


    “據我手下調查,疑似失蹤的日期是1794年8月2日。巧了,那天齊普費爾家族和佛蒙特家族的最強魔法師,居然都不約而同地離崗了,你說這事兒能是巧合嗎?”卡希米爾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齊普費爾家族和佛蒙特帝國皇室……”金喃喃自語,臉色愈發凝重。


    若是這兩方勢力所為,不管是憑直覺判斷,還是依據現有證據推斷,要營救那條龍,難度可不是一星半點。說句不好聽的,簡直就是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要知道,齊普費爾家族、佛蒙特帝國皇室與朗坎德爾家族,可是並稱大陸的三大最強家族,其中齊普費爾家族更是獨占鼇頭,實力強勁得可怕。


    “我都快絕望了,之前都打算放棄營救女兒的守護龍了。要不是你今天說她性命攸關,我怕是真要徹底死心,再也不抱任何希望了。”卡希米爾滿臉苦澀,長歎了一口氣。


    “別灰心喪氣的,我也是才剛知曉阿茲米爾契約者的這種特殊命運,大家都一樣,摸著石頭過河。”金安慰道。


    “沒錯,凡人就是凡人,自責、抱怨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嗯……齊普費爾家族和一個帝國……嘿,小子,蒂坎自由城屬於盧特羅魔法聯邦嗎?”穆拉坎突然插話問道。


    “不,蒂坎是個城邦,和馬米特類似,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國家,也不屬於別的什麽組織或聯邦。”金搖了搖頭,如實答道。


    不過,蒂坎和馬米特雖說都是城邦,卻有著關鍵區別,那就是蒂坎地域遼闊,資源豐富,引得各方勢力垂涎三尺。齊普費爾家族、佛蒙特帝國皇室,還有些別的王國,當然也包括朗坎德爾家族,無一不想把蒂坎這塊肥肉收入囊中。


    此外,佛蒙特帝國皇室還對落魄王子輕易重獲自由一事耿耿於懷,覺得自家顏麵受損,心裏頭窩著一團火。


    在眾多野心勃勃、覬覦土地的帝國環繞下,卡希米爾能曆經十年艱辛,白手起家,建起這麽一座城市,他和“七彩孔雀”的妥協、周旋能力,著實令人驚歎。


    “雖說有本事建起一座城,可卻救不了自己的女兒……說來也是悲哀,市民們都不知道蒂坎自由城的統治者卡希米爾,居然還有個女兒。”金輕聲歎息,滿臉惋惜。


    而且,一旦營救尤莉婭這件事曝光,勢必會掀起軒然大波,大幅改變曆史進程,到時候局麵怕是會失控。


    “那我就在這兒變形,行吧?”穆拉坎突然問道。


    “為什麽這麽問?”金一臉疑惑。


    “我打算飛去佛蒙特帝國,找找別的龍打聽打聽情況。齊普費爾家族那邊的龍,大多跟我不對付,是我的敵人,我沒法找它們幫忙。”穆拉坎聳了聳肩,解釋道。


    現存的龍裏,近80%都隸屬於齊普費爾家族,勢力龐大得驚人。餘下的20%大多歸佛蒙特帝國皇室,剩下那極少部分,則與小家族或是不知名契約者有關。


    “你可不能就這麽貿然飛進佛蒙特帝國,那兒設有強大的屏障,專門用來抵禦外敵。你要是硬闖,非得觸發警報不可。弄個假身份,從傳送門進去,會容易得多。”金連忙提醒道。


    “屏障無所謂。要是飛行時釋放大量能量,哪怕是幾個小嘍囉,都能輕易發現我。我可不想打草驚蛇,所以得去個不會被察覺的地方。”穆拉坎搖了搖頭,自有打算。


    “什麽?怎麽做?”金好奇地問道。


    “我雖說剛從千年沉睡中蘇醒,但巔峰時期,我也是威名遠揚,不少家夥都承蒙過我的恩情,欠我人情債呢。但願這回能在帝國郊外找到熟人,要是找不到,那也沒關係,權當碰碰運氣。”穆拉坎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


    要知道,龍通常都能活躍數千年之久,隻要神明不斷續約,它們就能一直保持強盛。


    “龍大人!”卡希米爾像是突然想起什麽,高聲叫道。


    “嘿,叫我名字就行,別老這麽喊,怪難為情的,我又不是什麽邪教頭子。”穆拉坎無奈地翻了白眼。


    “穆拉坎先生!您走之前,我可以提供一份佛蒙特帝國皇室的龍檔案,這是‘七彩孔雀’的特工們正在調查的!”卡希米爾滿臉熱情,連忙說道。


    “哦,真的?那趕緊去拿來給我,我還真挺期待咱們的合作,希望能看到熟悉的名字。”穆拉坎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說道。


    “好的,先生,請稍等!”卡希米爾說完,轉身就要往外跑。


    “嘿,嘿,等等。”穆拉坎快步走到門口,伸手攔住了卡希米爾。


    “走之前,我跟你說兩件事。第一,從今天起,你女兒會很疲憊,你得每天都讓她玩到日落,隻要她醒著,就不停地消磨時間,想方設法把她累得倒頭就睡。”


    “要……要這麽做多久?”卡希米爾滿臉擔憂,問道。


    “直到找到她的守護龍為止。你可以找個小醜或者藝人什麽的,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忘乎所以。她一累,阿茲米爾的力量自然就變弱了。”


    為啥要這麽做呢?因為力量越弱,尤莉婭就越安全,她也就越不會預見未來那些可怕的場景,不必按既定命運生活。雖說她年紀還小,還分不清當下與未來、幻想與現實,但要是看到什麽“驚人的未來”,行為就會受到影響,一旦到那地步,可就危險了。


    不過,她也有可能把預見的未來當成一場夢,自己糊弄過去。


    “哦。”卡希米爾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喂她安眠藥也行,或者施個睡眠咒,不過我猜你不願意這麽做,我也不樂意,這小孩、草莓派,還有你老婆、孩子本人,估計都不願意。對吧?”穆拉坎笑著問道。


    “明白了,我會盡力用玩樂讓她疲憊。第二件事呢?”卡希米爾問道。


    “召回你疏散的客棧廚師,讓他們多做蝦菜,大量的蝦菜。”穆拉坎說道。


    卡希米爾二話不說,點頭答應,然後快步衝出門去。


    吉莉走到穆拉坎身邊,滿臉笑意,輕聲說道:“穆拉坎大人,您真好。”


    “哈哈,草莓派,我記得你沒吃到想吃的蝦菜。”穆拉坎笑著打趣道。


    “不,不是這個,我是說您冷靜地和卡希米爾先生交談,緩解了他的焦慮。”吉莉解釋道。


    穆拉坎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別過頭,輕咳一聲。


    “他的感受跟我可沒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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