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迪克斯的激將法也好,說是迷惑行為也罷;總而言之,他與賽力斯之間的這條聯係,看來是被概率所眷顧。再次相見時,他們之間已不再是矛頭相對,賽力斯對於這個宿敵的行為充滿了疑惑,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受到了什麽驅使,竟真的按照微迪克斯的話,將那份自己得到的六邊形裝甲交給了微迪克斯。


    按理來說,身為鄰裏林軍事上將,身為久經沙場的將軍,他不可能做這種讓自己都摸不著頭腦的幼稚且危險的事情。他這無異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了微迪克斯,而微迪克斯竟將他的性命再一次的交還給了他。


    接過這顆結晶的賽力斯想要知曉更多,關於元素結晶的事情;例如它們究竟是什麽,又或者是,誰製造了它們。


    “我要怎樣才能使用元素裝甲,要對它進行什麽改造嗎?”賽力斯見到微迪克斯的驅動核時鑲嵌在交互器中的,而自己所拿著的,卻是一顆赤裸裸的礦石般的東西。他以為他們之間的差距就在如此。


    但成為異變體後的微迪克斯,已經意識到,賽力斯手中的是已經完成打磨的成品驅動核,並非是原始的元素結晶:“要改造的不是它而是你,必須做浸染手術,成為異變體,才能夠使用元素裝甲。”


    交互器隻不過是為了給驅動核鑲嵌上一個更加便捷和美觀的外殼罷了,而成為異變體才是使用元素裝甲的必要前提。


    浸染手術,異變體?


    賽力斯一瞬間接觸到了很多的新詞匯,他知道,如果想要更深層次的了解這份力量,就必須得利用微迪克斯。無論他的目的是利用自己,還是什麽,賽力斯的目的都不會改變。


    他們之間的立場都不會改變,他是鄰裏林上將,微迪克斯是斯坎迪拿的軍事大將;他們之間注定隻能做宿敵而非同伴,就算微迪克斯抱著某種空想的和平願望來找自己分享技術,賽力斯也注定會讓這份願望落空。


    而微迪克斯如果隻是想要利用自己,那麽,賽力斯也想要反過來利用他!


    這就是賽力斯這個格局的人所能想到的交易。


    然後,微迪克斯接下來的舉動更是直接令他震驚:“帶我去光錐基地吧,隻有那裏的條件能讓我給你做浸染手術。”


    “你!”賽力斯的神經一下子緊繃到了極限,他滿懷惡意的盯著微迪克斯,問道,“你為什麽會知道光錐基地的存在,那裏應該是完全對外界保密的才對,你......你到底還知道多少!”


    “哦,除了積分舍網絡的係統節點上除了母端是高等權限之外,其實還有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終端。”那是積分舍留給斯坎迪拿最後的底牌了吧,不過微迪克斯似乎更希望,這是他留給整個人類最後的底牌,“雖然洛普斯海澤和夢之委員會有明文規定,私自觸碰終端者死。”


    但是微迪克斯還是使用了那個終端權限,利用他一切的可用資源。身為整個積分舍網絡中的最高權限,隻要是這顆星球上存在著的,依靠分舍技術製造出的子端或者母端,都處於終端的控製之下。


    此時此刻,擺在賽力斯麵前的卻不是什麽技術問題,而是斯坎迪拿已經掌握了這麽恐怖的技術,在整個新型信息網絡體係中,他們斯坎迪拿不是相當於至高神的存在了嗎?沒想到科技的時代裏,竟然還有以這種方式所存在的神!


    那他們是不是也可以通過那個所謂的明文禁止的終端,令鄰裏林建立在分舍技術上的高能聚變武器,對準鄰裏林自己的首都呢?隻要多幾個像微迪克斯這樣,敢於冒險的人!


    一想到鄰裏林千萬人的性命,掌控在那個所謂的終端上麵,而斯坎迪拿人又實質性的掌控著終端。賽力斯的內心就忍不住有一股烈焰在升騰!這可能就是屬於弱者的不甘吧,或者是,習慣了恃強淩弱的大國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也被掌握在別人的手中時,領導人所具有的憤怒吧。


    “你們這群混賬!”賽力斯一拳將微迪克斯揮倒在地,而他不但沒有使用元素裝甲,甚至連多餘的反抗都沒做出。


    鮮血從嘴角和眼眶邊成線狀的流落,準備下死手的賽力斯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猛然停手:“為什麽不還手?”


    微迪克斯一直是這樣,自從他成為了聰明人之後,他也成為了一個賭徒,一個瘋子。他將圓形驅動核交給了賽力斯,並在嘴上說道:“如果你要殺我,就把這個拿走,然後盡可能的發揮一下它的價值。”


    雖然說真的,微迪克斯的內心裏,並不覺得以賽力斯的智商能夠將元素裝甲發揮多大的價值。但是,在這場與概率的博弈中,微迪克斯玩的就是一個心跳和刺激。


    贏了,獲得一切;輸了,性命皆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變成了這樣,不過微迪克斯的確沉溺其中。


    現在,生命的掌握權轉移到了賽力斯的手上,連同那塊圓形驅動核。


    如果是在戰場上的交鋒,那麽此時的賽力斯當是絕不猶豫的斬斷微迪克斯的生命。無論是用他那強而有力的胳膊,跪壓在微迪克斯的咽喉上;還是拿起旁邊的石頭,朝他的頭顱進行開顱。


    這是科技進步的時代,但是人的生命卻依舊顯得蒼白無力。這種死法雖說會讓賽力斯顯得野蠻點,但是,誰在乎呢?


    這可是一場玩命的遊戲,所有人都不得不拚了命的抓住任何一個活下去的機會,身為戰士,身為衛士,身為軍人。


    可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那份舉至麵龐的元素結晶驅動核,令賽力斯雙手的力度從縮小,最終到了完全鬆懈。


    微迪克斯的呼吸深沉且貪婪,雖然賽力斯知道自己下手很重,可他的身體素質未免太差了些。他呼吸的頻次,緩慢遲疑的動作,讓他顯得像一個年過六十的老人。


    這樣一個人,駕馭著元素裝甲打敗了自己;這樣的人,在一頓骨骼的硬擊下還活著,賽力斯感覺到奇怪。後來他才得知,微迪克斯的身體經曆過了太多次浸染手術,最後即便能夠長壽,也絕對稱不上健康。這種老化的痛苦停留在身體上,而他的精神,卻一天比一天活躍。


    “看來......你已經做出答案了。”微迪克斯像個慶幸的賭徒,這一次他又賭對了;而接下來的他,隻會一直贏下去。


    在商定一切之前,賽力斯已經有所意識,站在他麵前的這個男人,擁有著某種淩駕於他之上的野心。於是,賽力斯這樣問道:“你想要統治斯坎迪拿麽?還是說比那更廣?”


    統治?不能說沒想過吧。


    即便是在潛意識的格局被打開以後,獲得了知識的微迪克斯也曾想過,那個掌控著人與權的王座,為何不能由他去觸及,或許做的會更好;也或許,他會有機會向那個一直以來,默默守護而沒來得及索取的國度,拿走點兒什麽。


    微迪克斯的表情凝重,並不是因為他還沒從呼吸的阻礙中緩過神,那不是微迪克斯所關心的;這副臨時而淺薄的身體,不過是短暫存在的軀殼。


    他隻是在認真思考著對方的問題,想要給出一個,自己認為嚴謹到,足矣代表自身真正想法的回答。


    “你經曆過買賣嗎?我是說那種處在鄉下的,討價還價式的買賣。”微迪克斯問的很突然。


    然而經過了一係列的接觸之後,賽力斯似乎已經和這個宿敵,建立起了一種莫名的默契甚至是信任感,毫無猶豫的脫口而出:“在我的少年時期,父親是鄰裏林的軍人,而我的母親,是一個在鄉下售賣衣服的婦人。那時候的生產力,還不像現在,所以,總有些客人的刁難,會令我的母親感到頭疼。”


    正是如此,曾經那個簡單少年的頭腦裏,產生了最樸實的想法;自己的工作一定要是很能獲取利潤的那一類型,他走上了父親的老路,但是卻在這條路上比父親要走得遠。


    貪婪在心中滋長,金錢已經無法滿足被野草占據的內心;能夠隔斷它們的,唯有野性的獠牙,在野獸的世界裏,沒有除草機或是鐮刀,隻有獠牙。


    “正是如此,你的母親是一位了不起的人,她在麵子與生活裏維持著經營者的身份,為你贏得了幸福,艱難的日複一日。”微迪克斯所說的艱難,或許賽力斯能夠體會。


    那是獨屬於經營者的苦惱,賬上的資本隻是最為直接的勒線;還有更多,和賣家之間搞好關係,區分開回頭客與生客,學會圓滑的講話,學會察言觀色。麵對突發情況時的做法,麵對天災人禍時的考量......微迪克斯隻能夠說出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因為他並沒有經營過賣衣服的行業,所以隻能從理論上了解到一點點的知識。


    而他要說的道理,也從中自覺地顯現了。


    “作為一個經營者是卑微而痛苦的,而作為一個消費者,是容易的。”這是微迪克斯曆經風雨後所得出的答案,當然,一個人不會永遠隻作為這兩者中的某一個,兩樣身份時常相互交換著。組成了不同時期的人。


    但在微迪克斯的世界裏,他們可以給自己一個,更加明確的偏向。


    所以,在看到位於皇位的海澤,連向曾經害死自己妻兒的敵人複仇這件事情,都無法做到時,微迪克斯已然失去了對“統治者”這一角色的向往。


    誠然,這一切可能離不開海澤的個人行事風格,離不開他的欠妥甚至是懦弱;但是,當如今的微迪克斯站在一種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自己的國王,所做出的一切決定時,他對於海澤的評價,並非全盤的否定。


    第三視角令微迪克斯想清楚了,斯坎迪拿因為有海澤洛普斯這位國王而幸運。它的國民也許會很長一段時間,遠離紛爭;處在專心致誌的發展時期,處在和平的安穩時期。而這一切,都離不開海澤洛普斯的守護和忍讓,在他的內心,個人的仇恨遠遠比不上一國人的生活來得重要。


    如果是微迪克斯去接手這盤大棋,並不一定做的就比海澤要好。


    “所以你並不想染指權力?”賽力斯從他的話裏,聽出了微迪克斯的站位;他想要成為一個消費者,一個不折不扣的索取者。隻是,賽力斯不明白,他想要索取的究竟是什麽。


    “我已經得到了權力,又談何染指呢?”


    斯坎迪拿二代政治人物,夢之委員會的成員之一,並且還是國王海澤的親信。憑現在海澤的身體素質,結合斯坎迪拿更新後的政治體製,他這個國王在位三十年都不是問題。


    而依仗著海澤的微迪克斯的政治權力,就更不用說了。


    “那你究竟?想得到什麽?”


    “為什麽在你的認知裏,人的行為,就一定要是為了得到某樣東西呢?我們還處在遙遠的電氣時代嗎?”微迪克斯對他麵前的這位鄰裏林上將訴說了自己消費觀念,“我的野心並沒有被磨滅,隻不過我已經找到了比人類戰爭更有趣,更值得攻略的東西,並在努力向它靠近。為此我才需要你的協助。”


    或許,這隻是一個微迪克斯窺探光錐計劃的借口呢?


    他所謂的“更加有趣的東西”,其實無非是對於外星文明的暢想,對於孤獨文明假說的衝擊罷了。賽力斯不是科學家,那些異想天開的思維,早已消失在了他的孩童時期,連同那顆童心一起被埋葬了。


    進入到了父親的墳墓裏。


    唯一讓他感覺到真實的,是微迪克斯的心態,他沒有對自己使用花言巧語,所說一切皆自真心。雖然這隻會讓賽力斯越發覺得,他是個聰明的瘋子。


    但是,賽力斯從始至終也沒有妄想過,毫不費力的就將斯坎迪拿收入囊中;與這個瘋子之間的合作,是他與命運對峙,將機會掌控的第一回合:“我可以帶你去你想去的那個地方,我甚至可以讓你進入鄰裏林,進入光錐計劃。然後開始我們之間的各種合作......”


    在看似荒謬的談判裏,微迪克斯沒想過賽力斯能夠理解自己的思維,他想要的隻是概率為正的結果。


    而賽力斯上將,同樣也提防著這個家夥,但是他內心執著的征服欲望,與求勝心理,驅使著他去利用麵前的這個瘋狂者。


    “不過,我需要向你確認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有一天你完成了你的消費,而我則將斯坎迪拿收入囊中。屆時,你將如何?”這隻是個大概的問法,畢竟賽力斯還要在他們之間的危險合作中,扮演好長一段時間的經營者角色。


    這個短淺的疑問,似乎勾起了這具身體的一點點反應。曾經作為一個最純粹衛士時,立誌於守護斯坎迪拿的那份熊熊意誌,到如今,隻剩下了右手,一點點的顫抖。這就是微迪克斯作為人,對於愧疚的最後一點描繪嗎?


    “與我無關。”


    他的這份冷漠回答,已經在內心深處舍棄了身為衛士的榮譽。正是這份對於斯坎迪拿的背叛,令他建立起了和賽力斯之間的聯係。


    起先的賽力斯以為,像微迪克斯這種沒有衛士之心的人,連自己的國家都能夠背叛;他是永遠不會對這種人,產生真正的額好感的,他隻是為了利用他,而維持著這種關係,維持著這場危險的合作。


    為了有朝一日能夠將斯坎迪拿收入囊中!


    為了他內心深處的偉業降臨!


    進入了光錐計劃中的微迪克斯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為賽力斯做了浸染手術,這個擁有強健體魄與堅韌靈魂的人,果然和自己一樣成為了異變體。不僅如此,他還利用了光錐計劃的設備,展開了一係列的延展。


    對於自己基因的克隆大計是刻不容緩的,潛意識技術令克隆體即使在未蘇醒的黑暗中也同樣能夠進行成長,微迪克斯知道,當自己的生命消亡的那一刻,將是更為偉大的自己誕生的到來。


    這項技術還未成熟,但是基礎的技術核心,隻要能夠收集到足夠多的活體數據,就有質的提升。這一點是他從積分舍的提取計劃中借鑒到的經驗。


    於是光錐計劃得到了更多的延展:


    為了得到完整的微迪克斯更新克隆體的重生計劃,以及異變體的批量製造,斯坎迪拿提取計劃的仿造;光錐機甲的研製計劃,光子狀態拆解實驗,元素結晶的收集......


    微迪克斯在成為一個自己理想中的消費者之前,也不得不狠狠地去經營一回,這個不屬於他的產業。


    這些事情都是在久遠的曆程中完成的,而越是深入光錐計劃中,微迪克斯就越是接近那份迷茫與虛無。由此,甚至誕生出了光錐計劃中的第一個ii型異變體,惆悵。


    “我很喜歡待在你的身邊。”惆悵第一次的進化,就來源於微迪克斯的情感。在這個人的情感中,有著取之不盡的惆悵;他的內心裏僅剩下一點點對於斯坎迪拿的愧疚,但就是那一點無法抹除的愧疚感,令一直背叛斯坎迪拿的他心中,有著源源不斷的情緒誕生。


    “是麽,那你可得做好準備,也許有好長一段時間都見不到我了。”微迪克斯的容貌老化的很快,他已經到了無法再依靠元素結晶的浸染來提升自己的階段了。而身體也是一天不如一天,隻是內心的信念,還讓他堅持著。


    賽力斯這天也按時到了那個他經常停留的了望台,那是觀察光錐機甲最完美的地方微迪克斯將見麵地點選在了這裏。


    然後,他將圓形驅動核交給了賽力斯。他們之間的聯係因此而起,微迪克斯也在那一天說出了第一次合作時,相同的話:“如果我死了,你盡可能的發揮一下,它的作用。”


    隻是這一回,賽力斯有了兩幅元素裝甲。


    “你被發現了?”


    “可以這麽說。”微迪克斯違規使用積分舍網絡的事情被揭穿,這件事情雖然被海澤壓了下去,但是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回去見一見那位自己的國王才行了。


    賽力斯一言不發,他隻是覺得那時的自己,無法產生幸災樂禍的感覺,也無法產生對微迪克斯的輕蔑。


    智慧尚不齊全的惆悵感到奇怪,疑惑道:“既然知道回去會死,為什麽還要回去?真奇怪。”


    “有時候不是因為想要活著而做一件事,當然,更不可能是因為想要死亡去做一件事情。”微迪克斯從惆悵的身上看到了他以為的未來,他搭著他的肩說,“而是為了一種獨屬於自己的欲望。”


    “欲望。”惆悵已經結束了身為人的一生,但是作為全新的生命形態,他也不想以行屍走肉的形式走完自己全新的一生。


    而那個微迪克斯遠走的固執身影,給惆悵留下了獨有的一點思維。他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擁有屬於自己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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