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史給我們留下了什麽


    第十八章12月25日(五)


    隻有深陷利益漩渦不能自拔的人,才不會相信那些所謂旁觀者或者明白人說出的現實真相,不相信那些明眼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慘痛的結局。不是現實真相利用怎樣華彩的外衣把他們迷惑到何種程度,也不是他們的精神完全癡迷在幻想裏不相信現實真相會殘酷到令人膽顫的程度。毫不客氣地說,一切皆源於不勞而獲一夜暴富的夢想。誰都知道,辛勤勞作絕不是使人好受的事,雖說得來踏實,但獲利太少難成大事。正如常言所說,“正因為不甘心,才會越陷越深。”當嚴重後果達到無法承受的時候,再也見不到回頭的路了。如果相信賭場賭桌的交易是公平合理的,那麽莊家圖的是什麽?且不說給國家上繳豐厚的利潤,奢華的排場,森嚴的戒備哪來的資金支持?隻有執迷不悟的賭徒才去相信所謂勝利者的豪爽。不管說什麽,不管怎樣說,除了招致源源不斷等待入場檢查打算撈回本錢人憤激的怒目,沒有人把如此之說當做良勸的好話。


    正因為張魯藝那天好心說了不該說的好話,才惹起張天雲的無名怒火,甚至把輸錢的根源算在他這個小人的身上,若不是出門在外,他早就想好好地揍他一頓,讓他吃點苦頭。


    張魯藝沒想到從小一起長大的堂哥居然還會有這樣凶惡的一麵,如果不是在這裏,沒準拳頭巴掌會朝自己砸來。在這因計劃生育人口緊縮的年代,堂哥堂姐的血緣關係算是顯得超乎親近了,這也是改變孩童孤獨以防受到同伴欺負唯一的依靠。虧自己天天大哥長大哥短的叫著,親哥哥對自己哪裏會是這樣的嘴臉,聽到張天雲的話張魯藝心裏當時感到一驚。


    ***


    對於張天雲來說,剛來的那天就對這裏的賭場心存極大的好奇。哪天定到那裏碰碰運氣。這一陣子在sk營地偷偷的贏了不少。他自信自己的運氣就像給他們放風的從他手裏得到好處時說的,(幾個人偷偷私設賭局害怕泄露,總找一個知心的人在外麵佯裝正常活動,略有風吹草動及時報信。事後贏家要給放風人一些好處)“沒想到你的運氣會是這樣好,都不好意思一次次從你手裏拿錢了,就憑這樣的運氣到賭場沒準會押到豹子,(草花,紅桃,黑桃或者方片三張撲克牌牌麵的數字一樣,便是豹子)遇到豹子會翻番一百八十倍,十新幣的賭注就能賺到一千八百新幣,即使押不中,輸掉的也隻是十新幣。”這麽大的誘惑豈能不讓張天雲動心。再就是輸錢最多的賴大可見了他都不願跟他說話了,張天雲幾次不想跟他再玩下去,一起辛辛苦苦掙來的錢都不容易,贏了他那麽多的錢心裏總感到不好意思。但是每次賴大可張羅玩的時候又不好拒絕,那樣贏夠人家的錢分明不給人家贏回去的機會。弄不好會生出仇怨的種子。結果每一次賭局賴大可總是輸多贏少。


    終於有機會走進賭場,誰知道結果竟像遇到總愛人前揭短的惡婦,打臉到許久都讓他食宿不安。


    那天也是在下午,張天雲他們幾個在外麵逛夠了才走進賭場。就像老鼠為了一口吃的從來都是偷偷摸摸處處堤防,終於有一天餐廳放開可以大大方方的出入。反倒不知深淺生恐栽更大的跟頭。


    他們先是到處轉了一遍,算是摸清了底細。撲克,麻將,骨牌各種各樣的玩法隨處可見,跟這裏比起來自己所知的賭局實在見識短淺,自己玩過的撲克玩法是再普遍不過。倒是這裏賭桌坐莊的莊家是清一色的十八九二十幾歲美妹俊哥,賭具在他們手裏就像染了靈性,嫻熟的手法使人咋舌。剛好一個年齡不過十八九歲的穿著一身黑綢的梳著再普通不過頭飾的俊靚的黑玫瑰(張天雲心裏自己給她命名的叫法)女孩開亮了一個押大押小的賭桌,張天雲他們也跟著停下圍觀了過來。


    幾局下來,看到有人的賭幣竟多了上百新幣的籌碼,張天雲再也忍不住了,先是換了一百新幣的幣子,把一個淺黃色的幣子押在小上。黑玫瑰拿著一個造型精美的耙子像秋後掃落葉一樣把所有押大的幣子收到賭桌下麵的一個大盒子裏,再接著把相同數目的幣子兌給押小的贏家。張天雲沒想到一開局就給他帶來了大大驚喜。開局不錯,今天,自己沒準就是這裏的小小贏家。


    再接著押小,又贏,再押小還贏。連贏三局張天雲停了一局,結果揭開的還是小。這次張天雲改變了局麵押了一次大,揭開果然是大。趙西海、羅昌福、張魯藝看到張天雲連贏了四局,四局下來張天雲盡管不敢放開心裏手裏的幣子也多了七八十新幣。沒想到錢來的這樣的痛快!這樣的容易!他們心裏再也難以抑製了,張天雲押大也跟著押大,結果是小,都跟著輸了。張魯藝第一局輸了,再也不敢下場了。要了一杯加冰的免費可樂邊喝邊看接下來的戰況。趙西海,羅昌福又跟著押了兩把,也跟著輸了。也自認運氣不佳,收手再不下場。沒有一會兒,張天雲把剛才贏到手的幣子又輸了回去。再接著又贏,又贏,又輸,又贏……。


    “他媽的,真他媽的倒黴,五塊,十塊的下注總是贏,三十五十的下注又總是輸。”張天雲心裏憤憤地說。


    一個小說過後,張天雲已經輸掉三百新幣。不能這樣輸了就算了,要贏回來,手裏的錢輸光了。“你們留下回營的錢把剩下所有的錢都借給我。”


    “大哥,要不咱們就算把那些錢丟了,欠我們的錢也不要了,算是買個教訓。”張魯藝小心地說。


    “你他媽的閉上臭嘴不行嗎?”張天雲一臉怒色,誰的話都聽不進去,誰說啥好像都是對他在陷害。


    張魯藝先是一驚,接著呆愣在那兒,不知這話哪裏犯礙?自覺話不是頭,便緘口再不敢言語了。他們知道這裏再不能逗留下去,悄悄的離開了。如果不是賴大可提起,他們還不知道張天雲那天除了輸光了從他們手裏借的錢,另外還欠了賴大可的五百新幣。


    如果不是賴大可使他難堪,張天雲也不會在那次輸錢之後心裏總處在現實跟虛幻的焦灼之中。


    疏草枯黃、饑饉幹旱貧瘠的土地;年逾天命、滿臉皺褶蒼老的父母。靠天吃飯,十年九旱,生了兒子指望養老,長大連自己的生存成家立業都是難事。錢,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少得太可憐。厚厚的地毯比秋天場院的秸稈踩著還要軟和,花花綠綠的鈔票可比黃燦燦的穀垛,苞米樓子更招人眼饞,一枚紫色的籌碼就是一家十幾畝地的收成,十幾畝地的收成得付出多少的汗水。種地人就別提了,跟北星出來打工還算收入高點,但賺錢遠沒想的那麽容易。如果說賭場是收割賭徒的割麥機,在sk輸了很多錢的賴大可卻在賭場收獲了滿心的喜悅回來的。賭,憑的是運氣,運氣這玩意是時有時無的。張天雲自負的認為自己輸錢是自己那天的運氣不好。在他無法看穿裏麵貓膩的時候,相信一切都是公平的交易,何況這樣盛大的場麵如果有作弊醜聞發生,又怎麽能夠長久的存在下去。甚至相信無法用金錢衡量的世界級賭場犯不上為他這點錢動心思的。


    那一陣張天雲晚上躺在床上沒完沒了的想著賭場輸錢的事,“管他是福是禍,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賭場裏輸掉的錢一定要在賭場裏贏回來。”


    ***


    黝黑錚亮的頭發,帶有光澤的臉龐,除了昭示著年齡正當人生最是閃光的階段。也預示著精神體力的勞乏算得了什麽,一覺醒來像充滿電的電池能量又恢複了充足的狀態。不肯服輸的氣勢不能不使人歎服年輕人的朝氣,摔幾個跟頭算得了什麽?誰的人生不是跟頭流星過來的,大不了重新爬起來,哪裏倒下就從哪裏爬起來。“對財神是要恭敬的,財神是不會進窮人家門的。”張天雲除了從父母那裏繼承了好的體格,心中少不得繼承下祖輩留下的迷信。這天下午放假,別人都匆匆換完衣服到外麵排隊去乘車了,他到浴室先衝了個澡,換了一套新衣服,接著照鏡子打扮了一下,為了心裏的那尊神算是煞費苦心。若不是張魯藝一再催促,兩趟車都錯過了。


    有了上次尷尬的局麵,張魯藝、羅昌福、趙西海沒再跟張天雲一路,他們三人借口說是去芽籠吃飯。張魯藝心想,“看了嗎?比回家見媳婦都打扮得精神,陷進去沒得救了。不跟你同路,即使輸再多的錢也不會跟自己扯上關係。”張天雲跟賴大可午飯都沒得吃就去了金沙賭場,那種急切的心情似乎去晚了,賭場裏的錢都被別人給贏走了。此時的張天雲已經不是欠賴大可五百新幣無力翻本的窮光蛋。北星公司聖誕節前把早來的人工資都清算了,即使剛到的也都借給一千新幣用於零花錢。


    “今天咋樣?”若不是賴大可來到身邊,張天雲幾乎忽略夜晚已經向夜的深處悄悄地吃進了。


    “還好,除了把輸掉的一千新幣贏了回來,還倒賺了六七百。”張天雲說這話時盡管一臉喜色,轆轆饑腸早在一遍遍咕咕作響,似乎再說見好就收吧,再不吃點東西腸子都空了。此時他才想起,幹了一上午話,還是早晨上班前在食堂吃的那點稀飯,知道下午來賭場再吃兩個雞蛋好了。


    張天雲一看賴大可滿臉沮喪的表情,就知道他不再是贏錢時的心裏。他故意岔開話題,問了一句,“幾點了?”


    “八九點鍾了吧,”賴大可說完接著說,“我今天可慘了!上次贏的五百新幣都賠進去不算,手裏的一千多新幣也被套了進去。”


    “這玩意不能戀戰,要見好就收。乘末班車還來得及,我打算撤了。如果你不認為我的話是別有用心,我希望你也就此收手,機會有的是。”


    “你說得對,我的運氣不是今天,也許是下一次。還是怨我太貪了。開始都已經贏到一千新幣了,結果又被收割了回去。”


    “走,今天我請客,咱們到東北餃子館好好吃一頓。”張天雲說完,數了數自己的賭幣,到吧台換成了新元。世道輪回的翻轉再沒有比賭桌更快的了。不用說,這晚張天雲顯然是以贏家的姿態及時收手了。在他的勸說下,賴大可也垂頭喪氣的跟著張天雲離開了金沙賭場。


    張天雲、賴大可回到sk已經很晚了,這個特殊的夜晚並沒有因為夜深而阻止人們心情浮躁的情緒。一趟又一趟的大巴沒一會兒就坐滿了人,不知還有多少人朝著車位趕來。趙西海、張魯藝、羅昌福早已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並沒有睡去,在聽羅昌福說他遇到的一件不順心的事。


    張天雲回到宿舍,幾個人都不敢問他輸贏。“這麽晚了咋還沒睡?”


    “大哥,你說說這裏的人是不是多管閑事?”原本他已經說過一遍,看到張天雲回來,又一臉委屈地把剛才的話題重述一遍。


    “下午,我不是買了二斤橘子嗎?剛好有點渴了,每人給了一個,接著我隨手薄了一個正要吃。忽聽一個厲聲厲氣的聲音在後麵喊住了我,‘別走!’回頭看時,是一個渾身髒兮兮黑不溜秋滿臉褶子的老頭子在朝著我喊,‘過來,把仍在地上橘子皮撿起來。’把我嚇了一跳,以為自己犯了多大錯誤呢。你說,不就一個橘子皮!至於嗎?扔在大街上,又不是啥幹淨的地方。撿就撿吧,最讓人生氣的是,在我撿起橘子皮的時候,那人又說了一句,‘注意點文明,啥個臭毛病,以後改著點。’你說說,我就扔了一個橘子皮,怎麽就不文明了?這裏人也真是的!”趙西海、張魯藝聽到比剛才更加生動的對那個老人的描述,心裏感到好笑,“人家哪裏有你說的那麽不堪。”


    聽完羅昌福的論述,張天雲不想讓自己的好心情受到攪擾,隻淡淡的說了一句,“快點安心睡覺吧,明天還接著幹活呢。”


    ***


    傅銘宇感覺有些累,衝了涼水澡,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進了夢鄉。


    漫天漫地的雪花不停地飄灑著,地上已經裹了厚厚的一層,呼呼叫響的寒風滿街滿巷可勁地灌著,吹得人刺骨的冷。這是哪裏?怎麽這樣的陌生?難道是迷路了嗎?傅銘宇一下醒了,身著單衣壓著被子竟睡了好久。聖誕夜,到外麵找尋快樂的北星工人也早都回來了。夜,靜了下來,夢裏空調的聲音成為寒風的伴奏,棚頂雪亮的燈光幻化成夢裏翻飛的白雪。這夜,聖誕老人一定好忙,累了,歇息了。


    傅銘宇起身蓋好被子,卻再也不得安睡了。


    算來自己參加工作已經二十幾年了,二十幾年,一個孩子從出生到該頂門立戶獨擋一麵的年歲了。如果捫心自問,若說自己對黨和國家建設事業的貢獻,心裏留下的多是慚愧。並不是說自己做過怎樣有違良心的事。事實不是自己怎樣努力的去做了其威信力就得到人們的等同認可。二十幾年的工程狀況跟眼前的施工現狀極盡相似,隻是人們的精神思想再不跟以前相同。


    那是自己人生第一次以工人的身份到北星參加工作,心理充滿了建設社會主義的自豪感,狂妄的心理好像社會主義建設離了自己就缺少蓬勃的幹勁。


    那時,北星公司剛完成國家自主研發的大型火電機組鍋爐主體鋼結構的安裝,第一次大膽地提出當時在人們眼裏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目標,“組建以黨員、團員帶頭的青年突擊隊,大幹一百天完成鍋爐主體受熱麵的安裝。”受熱麵是什麽?到底有多大的工程總量?對自己來說全然未知。隻因為是團員跟著喊口號便認為艱巨的任務完成了一多半。


    工程開始的時候,老師傅把自己叫到班組休息室,鄭重地說,“傅銘宇,交給你一項重要的任務,為青年突擊隊扛大旗、吹響衝鋒號。”


    “師傅,青年突擊隊的大旗不是立在鋼架的最高處迎著風獵獵作響嗎?吹號?我可是從來沒幹過。”


    老師傅聽完笑了,說,“我說的扛大旗,吹衝鋒號,不是戰爭打響時的大旗和號聲,是給人們精神幹勁帶來鼓舞的大旗和號聲。”說著,老師傅從厚厚的軍綠棉襖裏拿出了兩本帶著熱乎乎體溫的包著牛皮紙的厚書,一本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一本是《紅岩》。


    “這兩本書你看過嗎?”以後,曾幾何時傅銘宇為自己那時說過的謊話而愧疚。老師傅問起有沒有看過這兩本書,盡管帶著一片熱心特意到書店買過一些使人精神境界得到重新洗滌的圖書,這兩本書自然不可缺少,自己除了對這兩本書的內容梗概聽人論起過,自己卻沒有興趣耐心的讀下去。不知丟在哪個角落裏暗暗生塵。老師傅問起時卻用自己都勉強聽清的聲音說,“看過”。


    “那好,說說你對這兩本書哪本更感興趣?”傅銘宇自信,憑著老師傅的洞察力不可能看不透自己的心理。


    “《紅岩》。”自己毫不含糊肯定地語氣使老師傅有些吃驚地問。


    “為什麽?”


    “《鋼鐵是怎樣煉成的》是外國進口來的書,無論寫得多麽有感染力,終究不是發生在中國人自己人身上的事。帶有革命鬥誌的《紅岩》更能激起人們奮進的熱血。”


    老師傅點了點頭說,“好,從今天起,每天午飯後,在休息室給工人讀半小時《紅岩》,讀完《紅岩》以後,再讀《鋼鐵是怎樣煉成的》。”


    沒有人明確下過命令。也沒有人去命名,每天午飯後無形中形成了讀書會。午飯後,工人們靜靜地坐在為工程建設臨時建造的紅磚水泥平頂房裏,外麵的寒風盡管無孔不入的侵襲著,奈何不了屋裏紅紅的爐火給人們帶來的暖意。工人們坐在從設備包裝箱拆下的木板做的長條桌凳邊,看著傅銘宇從老師傅辦公桌的抽屜裏拿出《紅岩》,坐在工人們中間。盡管工人們還沒有改變叫他學員的稱呼,但比對待老工人還要尊重幾分地聽著他抑揚頓挫的讀書聲。


    青年突擊隊有了鮮明的旗幟,需要一種精神的激勵。老師傅的舉措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效果。


    讀到江姐看見自己丈夫彭鬆濤被敵人殘忍割掉頭顱,江姐的心理是何等的悲痛,更讓人受不了的是江姐以怎樣的抑製力壓下悲痛,表情做到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就像掛在上麵的頭顱跟自己沒有一點關聯。江姐的心一定在顫抖,在滴血。革命人的意誌是鋼鐵鑄成的嗎?不,跟別人一樣的血肉組織,但為什麽有比鋼鐵還要堅韌?是信仰的力量!革命的殘酷無以言表,任何兒女私情的表露都有可能使行動前功盡棄,任何疏忽不知給革命帶來多大的犧牲。聽到這段,所有人都沉默著,有的人緊緊地攥著拳頭重重的抵在桌麵上,有兩個技校剛剛畢業的女學員低下頭吧嗒吧嗒流下了淚。有人兩肘支在桌麵手掌緊緊地捂著臉,一股奮激的血流在身體裏衝撞。


    “雖體解吾猶未變”,對於為革命失去生命的烈士,人既已亡,感知頓失,無論肢解還是剁成齏粉,再無摧殘的痛覺。反對派仿效“後辛菹醢”之暴虐,殊不知任何殘忍的手段無非使其作為更顯卑劣,使人們更加堅定自己的愛憎意識,對愛的人更愛,恨的人更恨。


    “侯景殘酷,破柵平城,當淨殺之,焚掠為事,斬刈人如草芥,百姓雖死,終不附之。”中國人對反對派骨子裏不屈的血性古來如此。


    老師傅不愛給工人講任何道理,總拿帶有革命教育意義的書籍讀給工人聽。讀後從不發表心理感言,道理人人心裏自知。任何附加個人感情的言辭,都是對革命偉大犧牲精神的褻瀆。


    那時大型工程機械化程度尚不發達。即使安裝一個不顯眼的構件有時七拐八拐不知需要反幾次卷揚,處處潛伏著安全隱患。跟鋼鐵打交道的施工現場雖說不是槍炮不長眼的戰場,但稍有不慎難免發生事故,流血是小,發生重大事故帶來的損失是不可想象的。很多結構部件沒有專門的加工廠,需要北星自行設計製作,現實工作不是工人肯賣力氣,肯流汗,處處節約材料就能幹出好工程。需要培養好的技工,焊工技藝保證極高的合格率,起重工保證物件吊裝安全精準就位,鉗工為差一絲誤差不知做多少次調整,管工做到對接口徑不差分毫,鉚工手法嚴絲合縫,所有的困難考驗的不僅僅北星,而是中國電力建設工人的擔當。精神是燈塔,照耀著迷茫的海洋!精神是舵手,把握著遠行的航標!麵對一切的困難,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跟革命事業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麽。


    老師傅身先士卒,眾人一心,同勞同酬,無堅不摧,無難不克,暢和顏笑,無不充滿幹勁。工人們對待工作積極向上的熱情,對待生活滿是希望的熱愛超過任何時候。不計報酬一份盒飯每天晚上加班到九點,甚至更晚。一天,二天,十幾天過去了,有人偶爾家裏有事離開幾天,回來時簡直不相信眼前的變化。工人們的家庭生活都很貧困,不是人們不在乎加班加點得到柴米油鹽微薄的報酬,而是相信努力是不會白付出的,為了北星公司的明天,為了國家電力事業的明天。為了遠鄉漆黑夜晚那一片燈光的亮起,為了保障城市剛剛興起的工業工廠裏機械的轟鳴,建設者甘心的付出,默默地奉獻,相信北星公司不會虧待不分晝夜辛苦付出的人!相信偉大的國家不會忘記為了電力事業付出辛苦的人!幾十天……一百天過去了。在鞭炮、掌聲、熱淚中慶祝不可能實現的目標實現了。


    那時,人們對精神食糧的需求是多麽熱衷,有了精神食糧,沒有幹不成的事兒,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難,沒有攻不破的堡壘。今天再回頭看那時的人們,似乎真是太傻了,勞動不計報酬,生存不論環境,職位不比高低,一切幹就完了。


    那時,傅銘宇自認為自己具備一個共產黨員的資格,最起碼對共產主義事業抱著忠誠的心理。把入黨申請書鄭重的交到了黨組織。老師傅做他的入黨介紹人,在黨旗的誓言下成為一名共產黨員。


    ***


    當年的老師傅早已離開了工作崗位,二十幾年後的世界全然不再是那時的樣子。老師傅的接力棒落在當年跟自己一樣的年輕人手裏。一年又一年離開校門步入社會的青年為北星公司的建設隊伍注入新的活力。北星公司永遠不缺少年輕人的動力。老師傅時代的精神早已銘刻在人們的心理,一代代地傳承著,成為一道任何災難都摧毀不了的防線鼓舞著人們邁過一道又一道艱難險阻。非世道一派和平景然,人口壓力與生存環境的抵觸,自然災害與疫情的突發,外域勢力與深藏腹惡的勾結。如果沒有像江姐、老師傅那樣不顧一切的革命者做出犧牲,化險為夷,世界豈能如此平安。每一次工程結束,機器一片轟鳴,高高的水塔噴吐著白雲一樣的蒸汽,北星人高舉著香檳眼裏流著熱淚慶祝的時候,心裏想到,我們又一次的勝利了!世界到處是一片光明!


    人們無不是在努力地改變著社會麵貌,社會麵貌也在人們的努力中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昨天剛剛發生的新鮮事物,到了今天就不再新鮮,如果不及時轉變,明天就會淘汰。曾在國家發展中起到舉足輕重的火力電站同樣麵臨著舉步維艱的局麵。且不說被新興能源而淘汰,即使不會淘汰,也日益趨向飽和。僅北星一家公司跨江越海建起的火力電站不知有多少,在北星這樣公司的帶動下不知衍生出多少同樣能力的建設隊伍。曾經風起雲湧一般龐大的火力電站建設隊伍麵臨著越來越艱難的生存局麵。北星公司承擔的壓力、責任越來越大。龐大的工人隊伍需要基本的生存保障,僅養老、醫療、住房基金統計起來就數目驚人。北星公司的日子越來越難,北星公司的發展決不能停息,停息麵臨著徹底被拉垮,因此已經投標或者正在建設中的工程一定要幹出精品。容不得任何重大安全質量事故的發生,隻有幹出更大的名氣,才能劇烈的競爭中生存下去,才能在電力多元化的發展中培養出新生力量。


    想到這裏,傅銘宇索性坐了起來,搓了搓臉,把杯子裏的涼茶兌了熱水,一口喝了下去。


    很多時候,傅銘宇曾一再反思,到底是哪裏出了岔子?自己原本抱著一片誠心,人們卻總說他說話缺少實際意義,處處打官腔,啥叫官腔?官腔難道不是真話嗎?不是實話嗎?自己並未覺得說的不是實話,不是心裏話。世界總是在黑夜跟白天的輪替中閃過。既然自己榮幸成為黨組織的一員,無法跟一照千裏的光芒比強,默默的做一支蠟燭總不算是狂妄吧。微弱的光亮在白天顯不出任何的價值,在黑夜(人們需要的時候,企業艱難的時候)再微弱的光亮都會成為希望的亮點。


    像無數人一樣,傅銘宇對毛主席的才學、智慧、韜略、膽識敬若聖賢,毛主席好讀史書的習慣竟也使他對史書有了淺薄的興趣。當他讀到《梁史》的時候,深思了許久。雖處亂世,梁武帝蕭衍也算天譴人願,續接正史,成為一國之君,運不說不強,壽不說不長,若勵精圖治,國人不謂不得天恩福佑。散騎常侍賀琛向梁武帝啟陳粱之弊政,不被采納反遭震怒,奸佞亂國,覆邦絕祀,千古閔笑,非外因所禍。


    梁武帝蕭衍不能不說是仁慈,對親近無限度的寬恕縱容可謂達到無以複加的程度,親近肆無忌憚對百姓的魚肉視而不見,民怨眾怒,侯景趁機作亂;血濺幹戈,終致梁國危難。一代君主,蕭衍親手打造的南梁帝國,又親手把南梁推向更大的毀滅。世人從一個亂世走向另一個亂世。蕭衍雖年壽八十有六,卻不得善終,餓死囚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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