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他懷裏微微退出一些,扭頭看向自己膝蓋。


    可淚眼模糊,看不清楚。


    蘇盛臨低頭瞧著我,竟露出笑來:“還哭了?有這麽恐怖?”


    我心裏恨他,恨他架著我遭受這樣的“酷刑”,所以也不想理他。


    他也不介意,從衣兜裏取出手帕遞給我:“自己擦還是我給你擦?”


    我嘟著嘴,恨恨地一把奪過手帕,擦眼淚。


    等情緒平複一些,我正想推開他假裝下堅強,結果醫生又上手,“針要動一動,放心,不疼的。”


    我看著那細細的鋼針拉扯著紅腫的皮肉,在醫生手裏上上下下地起伏,生理上便本能恐懼,忙扭頭又埋進他懷裏。


    “痛……嘶——”


    蘇盛臨好像還在笑,因為我察覺到他腹部的震動了。


    “醫生,輕一點。”他低聲提醒。


    “動作很輕了,會有點酸酸脹脹的感覺,是正常的。”醫生回複。


    我沒理會,因為根本沒法說話,光是忍那種難受都耗盡了我的力氣。


    治療持續了四十分鍾,我就抱著蘇盛臨狂落淚了四十分鍾,把他腹部的衣服都浸濕了。


    最後等治療完成,他看著衣服上的水印子,竟還有心思開玩笑:“我要是腹部著涼,就是你眼淚的功勞。”


    我眼眶還是濕潤的,抬眸瞥他,此時的我,肯定淚眼汪汪又楚楚可憐。


    我不滿地埋怨:“看我受罪,你好像挺開心的,有沒有點人性。”


    他稍稍正色,嘴角斜斜一勾,狀似冷哼,“偷偷跑出去玩兒,不跟我交代一聲,這就是報應。”


    “……”我抿唇,無言以對。


    離開醫院,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


    我依然不能走路,蘇盛臨又把我抱回車上。


    我也懶得掙紮了,反正剛才都抱著他哭了那麽久,現在再來撇清關係,太矯情做作了。


    “怎麽弄?是送你回家,還是去我那兒暫住?”


    蘇盛臨坐上車後,看向我問道。


    我耳根子一抖,臉色也驚呆,瞪眼看向他。


    去他那兒暫住?


    什麽意思?


    這就直接“同居”?


    察覺到我誤會了,蘇盛臨連忙解釋:“你別多想,我隻是覺得你需要人照顧。”


    我眨眨眼回過神來,低聲說:“回家,我自己可以的,實在不行,我找朋友過來。”


    我跟顧宴卿的離婚案還沒塵埃落定,就算這時候我不抗拒跟蘇盛臨的來往,但“同居”這種事還是萬萬不能的。


    這是原則問題。


    蘇盛臨看著我,片刻後淡淡一笑,“行,那送你回去。”


    路上,我昏昏欲睡。


    白天一直被疼痛困擾,剛才治療時又神經緊繃,這會兒疼痛緩解,身體放鬆下來,我隻覺得精疲力盡,眼皮撐不住地打架。


    “想睡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在我又一次瞌睡驚了下後,蘇盛臨的語調溫柔傳來。


    我看了他一眼,連話都沒說,頭一歪徹底睡去。


    迷迷糊糊中,我搖晃的腦袋有了支點。


    濃濃的困意讓我眼皮都懶得抬起,就很放心自然地把身體重量靠了過去。


    路上睡了多久我不知,但就覺得醒來時,心裏格外踏實。


    那短短一夢,香甜而心安,不知道是不是靠著蘇盛臨的緣故。


    “腿能不能走?”車停穩,蘇盛臨先下車,繞到我這邊來打開車門。


    我抬腿感覺了下,連忙道:“可以走的,針灸後好些了。”


    不得不說,蘇盛臨出麵找的醫生,確實醫術了得。


    那針灸看著恐怖,但效果奇佳,做完一次治療便覺得疼痛明顯好轉。


    蘇盛臨應了聲,站在車門邊,等我挪下來後,小心翼翼地扶著我。


    我走得很慢,他一手拎著藥,另一手鉗著我的胳膊。


    短短幾步路,我挪了好幾分鍾。


    上樓進屋後,他還是不放心:“你晚上洗漱,上廁所什麽的……一個人能行嗎?”


    我心想,就算不能又怎樣?難道你要留下來幫我洗漱?扶我上廁所?


    這話我說不出口,隻能很有自信地回答:“可以的,放心吧。”


    “那我走了?”


    “嗯……”


    我點頭答應,站在那裏。


    因為腿腳不便,我就沒有再去門口送他,隻眼巴巴地看著他,心裏琢磨著一些東西。


    蘇盛臨看了我幾眼,想必還是不放心。


    但以我們目前的關係,他肯定也說不出留宿的話。


    上次我醉酒,那是意外。


    現在兩人都是清醒的狀態,他若留宿一夜,誰都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麽。


    氣氛短暫尷尬之後,他轉身朝門口走去。


    我心裏一急,下意識出口:“哎!”


    他應聲回頭,臉色似有起伏,“怎麽了,還有事?”


    “我……”我吞咽了下,看著他,雙手不自在地攪了攪,低聲道,“今天早上,那會兒你生氣了吧……我,對不起……我應該提前跟你說一聲的。”


    蘇盛臨轉過身來,正正地麵對著我,但沒有朝我走近。


    那張英俊成熟的臉龐神色平靜,連眸光都內斂深邃。


    他盯著我,思忖片刻,低聲問道:“能告訴我,你這幾天又刻意對我疏離,是因為什麽原因?”


    我一怔,眸光停滯。


    原來他又察覺到了。


    也是,敏銳聰慧如他,怎麽可能感覺不到。


    他追問:“是因為二審沒到你為了避嫌,還是有誰跟你說了什麽?”


    我心裏怔愣更甚。


    他太聰明!


    居然猜到是有人跟我說什麽了。


    我越發糾結為難,想到小姨跟外婆的話,想到圈子裏最近關於我的種種風評,心裏左右拉扯。


    “蘇盛臨,你說得對,我是膽小鬼……我認真思考過,我們之間差距太大,就算你不在乎,你家人也不在乎,可我們的關係一旦確定,一旦公開,外界會有很多流言蜚語,這對你和你的家族都很不利。”


    蘇盛臨皺眉,邁步走向我。


    淡淡的壓迫感頓時朝我襲來。


    可我腿不能動,所以心在後退,雙腳依然困在原地。


    他走到我麵前兩步遠的地方停下,英挺的眉宇間露出濃濃困惑和不解:“我的感情生活,為什麽需要外界公眾的認可?”


    “不是說需要外界認可,而是至少我不能給你抹黑,讓人淪為圈子裏的笑柄吧,否則我心裏……很難受。”我努力解釋,但發現找不到合適的語言描述。


    我覺得,但凡我不那麽喜歡他,我都不會考慮這麽多。


    此時此刻,我總算明白那句——喜歡是占有,愛是克製。


    我對蘇盛臨的感情,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裏,超越了我對顧宴卿六七年的相處。


    我愛上他了,才會如此戰戰兢兢,患得患失。


    我不知該說自己移情別戀太快,還是蘇盛臨魅力太甚。


    “你這麽優秀,怎麽給我抹黑?”他抬手,竟在我臉上捏了捏,很寵溺地笑了笑,“江晚,適當地自私些,你會活得更幸福。”


    我抬眸仰視著他,心裏的堡壘又在持續垮塌。


    “不早了,你趕緊洗漱下睡吧,明天我再來看你。”他捏過我的臉之後,大掌落在我肩上微微緊了緊,低聲交代。


    我點點頭,“嗯,那你快回去吧。”


    我望著他轉身離開,關上門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就近在餐桌邊坐下。


    雙腿依然疼,但因為疼了一天,已經有點麻木了,痛苦程度比白天緩解不少。


    天冷,也懶得洗澡,我簡單洗漱了下,艱難地挪到床上,把兩條腿搬上床,緩緩伸直,直挺挺地躺下。


    ————


    翌日一早,我醒來就看到微信上的未讀消息。


    蘇盛臨在七點鍾給我發了信息,問我早餐吃什麽。


    我雖然很享受這種關心,但又覺得麻煩他越多,就欠他越多,以後就更加還不清了。


    於是,我回複:【李雲微今天過來,你先忙自己的事吧。】


    消息發出去,我心裏又忐忑不安。


    覺得這話會不會又讓他生氣啊?認為我又在疏遠他……


    手機突然響起,他打來電話了。


    我遲疑了兩秒,接通:“喂……”


    “你確定跟朋友說了,朋友去照顧你?”


    “嗯,我昨晚就跟她說好了。”其實我還沒來得及說,但隻有這樣“撒謊”,他才能放下擔憂吧。


    “行,那我就先去公司,等忙完工作去接你,你今天還要做治療。”


    我一驚,這才想起今天還要去醫院做中醫理療。


    “那個……我覺得今天好受多了,能不能不去了?”我實在害怕針灸,回想那幅畫麵就心驚肉跳。


    “不行,你這傷若不能徹底治好,留下病根以後就麻煩了。”他嚴詞拒絕。


    “……”


    “大概十點左右,我過去接你。”


    “好吧……那你先忙。”


    掛了電話,我想著還要做針灸,抱著枕頭哀嚎,欲哭無淚。


    心情煩悶,我還是跟李雲微說了自己倒黴催的破事。


    李雲微得知,馬上趕來家裏。


    看到我摔這麽狠,她一臉瑟縮心疼:“你今年可真是倒黴透了,找個時間去廟裏拜拜吧,轉轉運。”


    我好奇問道:“有用?”


    “哎呀,心誠則靈嘛。”


    我一笑而過。


    我更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


    李雲微陪我吃了早餐,得知蘇盛臨會來接我去醫院做治療,免不了又是一番調侃八卦。


    上午十點半,蘇盛臨果然準時出現。


    李雲微太勇了,看到蘇盛臨進屋直接開門見山地問:“蘇先生,您是什麽時候看上江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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