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平江路,半座姑蘇城,沿著河道,路上有用墨水寫著“昆曲”“評彈”二字的燈籠,路的盡頭有一家名為“桃花源記”的店門。


    “我的信你看到了嗎?”顏君汐忽然就說著,沒有扭頭,隻是聲音變的很小,臉蛋悄悄紅了起來。


    舒望沒有注意到她的害羞,輕輕“嗯”了一聲,說:“其實大多時候,我和你想的一樣。”


    一句話,互通了二人的心意。


    顏君汐歪了歪腦袋,歪到他肩膀上,笑的很甜,眼神如同水麵,漾起漣漪。


    “隻不過,有些地方沒看明白,是不是……”舒望忽然換了一種語氣,嘴角微微上揚。


    顏君汐閃電般扭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抬起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翹起嘴說道:“你要是敢說字醜,我就揍你啊!”


    舒望看著她那“櫻桃”大小的拳頭,悻悻然閉上了嘴,幾秒後又打算破罐子破摔,忍不住笑著說:


    “揍吧揍吧,我不還手就是了!”


    可話音剛落,他忽然停下腳步,捏了捏下巴,感覺有些不對。


    “嘖嘖,不是說了不舍得打我嗎?”


    顏君汐就像沒聽到一樣,趁他不注意,一個轉身來到他後麵,接著跳到他身上,雙手抱住他的脖子。


    “我也說了,但你實在氣人,背我!”


    此時此刻,千裏外的一處家鄉,土地上沒了青色煙囪瓦牆,月色下,風吹蘆葦迎風搖曳。


    ————


    而同一片月下,舒望背著顏君汐,闔著月色,腳步緩慢,從平江路的盡頭往回走。


    來來回回,人來人往,每一步都帶著數不清的回憶和時光。


    談戀愛後,兩個原先不是那麽黏黏膩膩的人,有過那麽幾陣子孤單的時候,到現在也變得黏黏膩膩了。


    顏君汐手上拿著兩個糖人,小金魚還沒有吃,那隻貓的尾巴,貓爪和胡須已經沒了。


    或許是聽了舒望的那句“貓吃魚啊!”她就拿著那條小金魚,送到沒爪沒耳朵的貓的嘴邊。


    “我在信上寫,隻要你說想見我,我就會立刻回來找你……”顏君汐說,“那你讀完了信後,什麽時候發的那條消息?”


    “讀到那裏的時候,立刻就發了。”


    你說你不開心,這樣的不開心,我不想讓它多一秒。


    許久後,舒望聲音很輕,問了句心裏話:“真的想好啦?”


    “嗯,想好了。”顏君汐沒有猶豫,也輕聲說著。


    “喜歡一個人,總是希望她開開心心的,所以不管什麽選擇,你開心就是最好了。”舒望最後說完,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顏君汐一如既往地蹭了蹭他的臉,閉上眼睛不說話。


    他背著她慢悠悠地走過石橋,煙火,人群……走完了七裏山塘,路過花店,看到了海棠和桔梗花。


    對於顏君汐來說,小時候追奶奶,到後來在夢裏夢到,哭醒了看到他坐在床邊……


    或許隻有像現在這樣,趴在他身上,搖搖晃晃,一步一步,仿佛才終於走贏了時光。


    遠處的聲音逐漸隱去,煙火會似乎是結束了。


    顏君汐睜開眼睛直起身,將自己的圍巾從後麵拉過,又微微調整了一下位置,使垂下來的那一截變得更長,而後給他圍上。


    於是變成了兩個人戴著一條圍巾。


    做完這些,她才重新趴下去,猝不及防朝著他的臉親了一口,柔聲問:“暖和吧?”


    從剛才開始,舒望一直默默地感受著身上的重量,估算著她輕了多少,瘦了多少……這丫頭估計又沒聽話,沒好好吃飯。


    沒得等他開口,背上的人兒忽然伸出一隻手,指向夜空,聲音顫抖著呼喊:“你看啊,下雪了!”


    人群中逐漸引起一陣喧嘩。


    舒望猛然抬起頭,一片晶瑩剔透的小東西掠過他的眼睫,緊接著又是一片,望向夜幕上方,千片萬片的雪花從那裏而降,紛紛揚揚,飄飄灑灑,無聲無息。


    真的……下雪了。


    今年的姑蘇城迎來了它的初雪,姑蘇好像才真的成為了姑蘇,漫天的雪花像是盛開的桔梗花的花瓣,恰如心上的良人,輕輕柔柔,曾隔在遠鄉,可好在山水有相逢。


    當初在花城陪你淋過的雪,久別重逢,如今於姑蘇城再次陪你淋到了。


    走著走著,走完了一路,走到了他們最初相遇的石墩處,白雪再次落滿了他們的肩膀和頭發。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久久回神後,舒望才終於笑眯起眼,點頭道:“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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