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雪夜過去之後,沈老板離開,去找她心愛的男孩。


    隻不過舒望不知道她去了哪,去多久,什麽時候回來。


    沈老板在那晚臨走前,將書店店門的鑰匙交給了舒望。


    如果他平時想去那裏,可以直接去。


    因為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店裏麵有一些盆栽和花束容易枯死凍死。


    算是讓他幫忙照顧和打掃店裏,而且沈老板說平日裏舒望想開門營業的話也是可以的。


    舒望也很驚訝,對方竟然會這麽放心的就把鑰匙交給了他。


    第二天他就到店裏麵,當了一天的“舒老板。”


    書店的活兒要比花店輕鬆很多,花香變成了書香和茶香,隻需靜靜地坐在櫃台看看書,來書店的人大多都是來看書的,買東西的很少。


    隔天清晨,他獨自一人去了姑蘇。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


    這也是一座偏南方的城市,有著最古樸的江南水鄉之情,舒望這次來沒有別的目的,隻是想來書上說的古鎮,護城河那裏看一看。


    這裏沒有雪,舒望白天的時候,逛完護城河,又去了平江路,沿著河流逛完了整個古鎮。


    下午的時候,他在平江路無意間發現了一家花店,上麵寫著“喜花”二字,站在門口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花店不大,布置的卻很溫馨,安安靜靜暖氣也很溫暖,茉莉和白玫瑰的組合用粉色的花紙包著裝在一個竹條編製而成的籃子裏。


    舒望在裏麵來回轉悠著,花店的老板看起來是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也沒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忙著自己的事。


    不經意間,舒望驚訝地發現,在一個角落的位置,一個花盆裏麵,填滿了黑色的泥土,上麵有幾株早已消失在冬季的蒲公英搖搖晃晃。


    這些柔軟的小東西,被風輕輕一吹就會飄散,春夏過去之後,即使沒有人采摘,也很難想象它們能存活,可在這個花店裏卻有完完整整的幾株,它們就像是這個冬天裏偷偷隱藏的秘密。


    “老板,這幾株蒲公英賣嗎?”


    “前段時間別人送的種子,不小心撒下的,你要的話就送你吧……”


    等到了夜晚,人反而多了起來,到處都是熱熱鬧鬧的,古鎮的燈也全部都亮起,過年的氛圍在這裏顯得更加濃厚,晚上也有觀光和搖櫓船在河上開過,走到哪裏都能看到亮著紅光的燈籠,每一處不知道是剛剛才掛上,還是一直就有。


    耳邊總是時不時傳來悠遠綿長的聲音,聽說今晚有煙火大會,不知道在這裏能不能看見。


    舒望背著背包,小心翼翼地嗬護著懷裏幾株蒲公英,走在人流如織的小道中。


    走到一處橋邊,坐在石墩上,緩緩地從包裏拿出一封信,打開,從頭開始,一字一句讀了起來,心中想念一個人。


    這封信是那天晚上徐婉交給他的。


    寫信的人是遠在深城的顏君汐。


    ……


    ……


    致我最愛的小月兒:


    見字如麵,展信舒顏。


    小月兒,對不起,說好的兩個月就要回來,如今拖了這麽久,我很想你。


    有些話餘在心上,說不出口,通過信息的方式,又覺得說不清楚,不夠正式,於是就想到了寫信,可拿起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麽,越來越覺得,和愛的人分開是那麽痛苦的一種事。用你的話來說,好像人生每一步都是渡口折柳離別處。從小到大,我是一個一直偷窺著別人幸福的女孩,奶奶走後,我沒了家,但是有了你,你給了我一個家,有了爸爸媽媽,讓我體會到了小時候隻能在夢裏才會得到的愛。


    如今分開這麽久,我好想你,聽到一些事,明明不相幹的,也會在心中拐好幾個彎想到你。歌曲火了,和南宮老師說的一樣,有很多的公司要找我簽約,可是簽約了之後,很多事情都會身不由己,你還要上學,以後見麵的次數會越來越少。我現在每天都好累,畫著濃妝去認識一些不想認識的人。我很後悔,如果當初我不再你麵前說一些出名,夢想之類的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你總說要幫我實現夢想,要讓汐汐成為大明星,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裏有光,我知道這些都不是隨口說說的,我現在有的一切,都是你給我的。開始的開始,我心裏想的是。我要好好唱歌,出名。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這個目標後麵就多了一句話,變成了我要好好唱歌,出名,讓小月兒開心。


    因為我覺得這是我倆共同的目標,可現在出名了,夢想實現了,我卻一點也不開心,感覺結果差強人意。總盼望著回家,有這些想法的時候,你眼裏的光還在,我不敢說,我怕你會不開心,兩個人慌張追尋的走出來的路,不該由我來毀掉。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選擇,我不想簽約,我隻想陪在你身邊,哪怕整天都被你欺負揉腳,其實很多時候我沒有真的想要打你,打了我心疼,但你實在很氣人。


    問問自己的心,我才明白,我要的從來都不是什麽夢想與出名,我要的隻是你,隻是朝朝暮暮偷偷心心念念的你。


    我好笨,字寫得好醜,信寫好了也不知道怎麽寄,也不知道郵票是什麽。我現在不能離開深城,隻能拜托徐婉替我轉交,我趴在桌子上看著你的相片想,小月兒什麽時候才能看到我寫的信呢?會不會嫌棄我字寫的醜?


    那首歌,裝在信紙裏的那首歌,我一眼就看出來是你寫的,你也好笨,還很壞,大壞蛋,不告訴我,以為能瞞過我,可我看到第一句就認出來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熟悉你的字跡,而後看了歌詞的內容,我心裏麵更加確定。唱歌的時候,覺得你就在我身邊,隻是唱著唱著就想哭,不是因為歌詞寫的多感人,隻是我忍不住會想你,腦子裏都是你的樣子。


    隻要現在你說一句你想我了,想要見我。不論以什麽方式,我都會立刻拋下所有的一切回來見你,哪怕以後再也不唱歌不發歌了,我隻是想回到你身邊,我不想再把好不容易的得到的幸福弄丟。我們還年輕,還有好多歲月,我們以後會結婚,會有孩子,我們的孩子也會上學,會有屬於自己愛情,你曾經和我說,咱倆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是啊,有個女兒就好了,我也喜歡女兒,長得像我,性格隨你,然後咱倆也不著急,慢慢陪著她長大……


    祝開開心心,平平安安。


    汐汐。


    ————


    幾天前他收到了這封信,在那個飄雪的夜晚看完了信上的內容,如今再讀,信到這裏就結束了。


    他將手中的幾株蒲公英放在嘴邊,輕輕一吹,白色毛絨絨的小傘隨風飄走。


    隻是沒有落在地上,反而是飄向遠方不願落下。


    轉眼瞬間,遠方不斷有煙花射上天空,絢爛盛大地炸開,光阻變化,煙花的聲音好像穿過時光和記憶傳到耳中,變得熟悉。


    如遇故人。


    很快,一個女孩纖弱的身影姍姍然而行出現在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她停下腳步,怔怔看著那個背影,淡淡的火光在她臉上流淌,少年和少女站在同一片煙花下,像是這個世間最美好的久別重逢。


    舒望驀然間轉身,看到了身後的那個女孩,他攥緊手中的蒲公英,隻剩下了光禿禿的杆,一如那個春夏之間的傍晚。


    有些愛總是有始無終,去年在花城沒有陪你看到的煙火大會,如今在姑蘇看到了。


    去年冬天,年關將至,二人第一次久別重逢,在她的家鄉,一處老房子門前。


    她哭著問舒望“你怎麽來了啊”,對方與她說了一句“好久不見……這次再也不走了。”


    而今再一次久別重逢,換她跋涉千裏來找他,隻不過這次二人都在異鄉,在姑蘇。


    天上月不似當年月,月下人仍是當年人。


    隻是她的家鄉村子已經沒了,老房子也沒了,花城市中心的門匾還在,其實花店也已經沒了。


    幸運的是姚阿姨漸漸好起來了。


    兩人就這麽站在漫天煙花下,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就像那個明亮的下午,靜靜看著對方,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汐姐,今年的花城下雪了,比去年早了一些,分開這麽久,我很想你。


    許久之後,她紅著眼睛緩緩向他走去,笑著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舒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石化了一樣,隻是漸漸抿起嘴,眉眼帶笑,眼神溫柔。


    她來到他身邊,踮起腳尖,輕輕貼了貼他的額頭,喃喃自語道:“小月兒,小月兒。”


    舒望定定地瞧著眼前人,時間倒流,那些毛絨絨的小傘好像又從遙遠的地方飛回來了。


    環繞在他們身邊,那一瞬間,他覺得整個姑蘇的古鎮,園林和湖水加起來都不如她的一雙眼睛好看。


    舒望眼眶模糊,手指劃過她的眉毛,輕聲問:“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顏君汐一把抱住了他,淚水一下子從眼底漫上來,嗓音沙啞道:


    “我來找我的小月兒,這一次永永遠遠,再也不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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