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種可能性,是從比較常見的思維方向去推斷。”劉教授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但出發點相同,還是從他知曉自己並非普通人這一點出發。”


    “嗯。”相言點點頭,薩菲羅斯從未將自己當做普通人類,所以出發點肯定要從這一點走,相言在網上搜索的時候,看見有人說薩菲羅斯原本也隻是普通人,黑化的太過突兀。可是跟薩菲羅斯相處的這些年,相言很清楚薩菲羅斯從未把自己當成普通人。


    “這麽說可能不夠直觀......”劉教授直直的盯著相言,“所以接下來這個問題會有些冒昧,也可能會傷害到你,你想過自己的母親嗎?”


    相言一時間有些語塞,他從未跟人講起過自己的家庭情況,如果劉教授隻是在和自己聊天這短短的一段時間裏猜出了他的情況未免也有些太可怕了。


    可是......想過嗎?相言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劉教授也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相言不自覺的握了握手掌,兩隻手互相握了握,隨後又鬆開。


    應該是想過的吧?至少在奶奶家的時候他每天都在盼望著母親能夠來接自己。至少在一次又一次的等待中,煎熬卻又盼望。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沒有期待的呢?相言已經記不起來了,或許是從母親給過那一千塊錢就徹底消失之後。或許是從電話裏聽見其他小孩的聲音的時候......


    因為確認自己得不到所以失去了期待,所以不再去奢望或者說追求這些明知得不到的感情。


    但薩菲羅斯不一樣,他甚至沒有見過自己的母親,錯誤的將傑諾瓦當成了母親相言突兀的想起傑內西斯在尼布爾海姆問薩菲羅斯的那句話。


    “有沒有在心裏描繪過她的樣子呢?”


    網上有些網友戲稱薩菲羅斯是“媽寶”、“大孝子”,可是相言好像突然理解了薩菲羅斯。


    “因為從小就缺乏感情的培養,加上身邊的人和自己都並非‘同類’,親情的缺失讓他對友情的渴望上升了一個高度。”劉教授將水杯放在實驗台上,站起身走到一側的黑板上,開始用粉筆在黑板上畫圖解,“如你所說,這樣的角色因為起步設定太高,所以和普通人是無法共鳴的,所以即使是選擇同伴也無法從普通人中選擇。更直白一點的說法是,他不屑於與普通人成為朋友,這也使得他的感情沒有傾瀉口。”


    “......”相言看著劉教授畫的金字塔形式的圖解,眉頭微微皺起。這等於是在告訴他,如果他穿越後是一個普通的工作人員,根本沒有和薩菲羅斯成為朋友的機會。薩菲羅斯出生就在金字塔頂端,這也是他在神羅這麽多年裏隻有傑內西斯和安吉爾兩個朋友的原因。


    “所以在朋友背叛,世界觀也顛覆的情況下,他唯一的選擇就是與人類為敵。”劉教授用粉筆在黑板上的金字塔第三層點了一下,“因為除此之外,他沒有別的選擇。”


    沒有別的選擇?相言不明白其中含義,他認為一切的一切都跟人本身的意誌息息相關,隻要薩菲羅斯不黑化,那麽一切似乎都還能圍繞著原有的生活轉。


    “沒有選擇的餘地?”相言想要反駁,明明薩菲羅斯可以脫離神羅,隨便找個地方生活,成為普通人也比黑化要好很多,“我不這麽認為,劉教授。”


    “你的說法或許也能夠成立,但更大的可能性建立在你受到的現代教育之上。”劉教授拍了拍手上的粉筆灰,“從你所說的來看,他本來就不是人類,或者說他是人類,但和普通人類不同。”


    “你不是在玩那個什麽《神諭》嘛?”老張適時插話,他抬頭看向相言,“裏麵有個角色叫做迪特瑞爾吧?我看新聞的時候看見一些人的評價,認為他的經曆和過去很悲慘。”


    相言抿了抿唇,不知道老張想表達什麽意思。


    “這兩個角色其實高度相似,雖然經曆並不完全相同,但他們都有個共同點,那就是與周圍的一切格格不入。”劉教授放下粉筆,“當然,這隻是遊戲角色,他們的本就是為了作為反派而生,從其他角度剖析也是可以的。”


    “我不懂心理學那種彎彎繞繞。”老張擺了擺手,重新低下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小子,我們生在和平年代,是普通人,沒法跟這樣的角色產生同理心。但你捫心自問,如果你是他們,你能夠融入人類社會嗎?”


    “不能嗎?”相言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回答,可是他還是記得剛才站在教學樓前麵的脫離感,他好像跟這一切格格不入。看了一眼在紙上寫寫畫畫的老張,隨後又重新看向劉教授。


    “不能,雖然這麽說有些片麵和絕對。”劉教授笑著走到相言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站過塔頂,就無法在塔底立足了。更何況生來就站在塔頂的人,根本無法適應塔底的生活。”


    相言緩緩低下頭,他一直以來都在用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一切,他總認為薩菲羅斯的黑化太過突兀。


    “你也有這樣的感覺吧?”就在這時,劉教授突然開口,“感覺還不夠明顯是因為你重新回到社會的時間並不長。”


    “......”相言瞪大眼睛看向劉教授,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孩子,你要從虛假的幻想中出來才行。”劉教授拍了拍相言的肩膀,“或者你認為我們才是假的?”


    “他就是常年玩遊戲,和社會有些脫節了而已,沒那麽誇張。”老張笑著又在紙張上寫了幾筆,這才將紙張遞給相言,“你也知道醫學研究更重要的是觀察和實驗,網上的描述還是太少了,不過這樣回答應該不會扣分。”


    “你這學生,可不是你說的那種情況。”劉教授似笑非笑的看著老張,隨後又將目光落在相言身上。


    相言總有種被劉教授看透了的感覺,但他又不確定劉教授到底知道了多少。


    “別說的神叨叨的,這小子就是常年玩遊戲把腦子玩的不清醒了。”老張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等相言用手機記錄完兩位老師所說的所有情況和方向時,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變暗。相言原本想請兩位老師吃飯,不過老張和劉教授以還有其他事情拒絕了相言的提議。


    從實驗樓出來的時候,相言抬眼看向天空的色調漸漸變化,久久沒能回神。


    “我們就先走了,臭小子。”老張拍了拍相言的肩膀,隨後和劉教授朝著職工家屬區的方向離開。


    “好,謝謝兩位老師。”相言朝著兩人的背影微微鞠躬,這才重新直起身。


    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相言微微眯了眯眼睛。


    學心理的人總是這麽敏銳嗎?相言不清楚,但是劉教授一定看出了自己的不同,他察覺出了相言與現實世界的格格不入。


    相言收回目光,轉身朝著校門的方向走。扣除掉他幼年的時光,相言對現實世界的記憶並不短,隻是這些記憶對他來說已經不夠真實。


    他扮演“戰神”確實太久了,那樣強大的身體和實力,讓他已經沒有辦法再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雖然心裏清楚自己現在已經沒有那樣的實力,可相言已經不再是最初的那個相言了。


    “站過塔頂,就無法在塔底立足了。”


    相言覺得這句話是不對的,可是他無法反駁。他昨天才回到現實,無論是跟著薩菲羅斯跳樓的幻覺,還是在迪特瑞爾他們出現之後,他的內心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波瀾。


    相言低著頭朝著校門的方向走,他知道自己現在隻是個普通人,賓館房間裏的三個boss隨便動動手指就能殺死他。


    可是這種脫離現實的感覺究竟是什麽?


    我所看見的,所經曆的究竟是真實的嗎?


    這種想法再次突兀的出現在相言的腦海中,他隻覺得周圍的一切似乎離他越來越遠。


    推開房間的門,屋內十分安靜,無論是迪特瑞爾還是薩菲羅斯都不在,好像他離開前的一切都隻是幻覺。


    相言沒有過多的反應,他緩緩地關上房門,走到床邊,整個人坐在了床鋪一側,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木偶。


    半晌之後,相言才重新抬起頭環顧四周,而後被手機的震動吸引了注意。


    拿出手機,上麵有十多個未接來電,都是半仙打來的,還有多條短信。


    相言回撥過去,告訴半仙自己沒事,隻是回學校見老師了。


    “那就行,你才剛剛醒過來,我們都很擔心……”半仙那邊聽起來很熱鬧,跟相言這邊的寂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們換酒店了,神諭官方決定在周末開啟新副本測試,就是迪哥和薩菲羅斯合作的那個副本,說是讓職業玩家先感受一下副本難度,再進行調整。”


    “嗯。”相言抬了抬眼皮,對這個消息並沒有太過在意。


    “你的號好像因為數據異常被遊戲係統刪除了,官方那邊沒法複原,隻是重建了個數值相同的賬號……”半仙轉移了一個話題,“你……真的沒事吧?”


    “沒事。”相言深吸一口氣,“剛回賓館,有些累。”


    “那你休息吧,如果沒什麽事,明天記得來找我們。”


    相言默默地掛斷電話,又抬眼看了一眼屋內。


    “薩菲......”試探性的喊了一聲薩菲羅斯,但是並沒有回應,好像一切都在表明相言是個深陷幻覺中的人。


    相言忽然想起一部電影,電影中沒有精神病的女主在心理專家的誘導下確認自己得了精神病,在電影最後的畫麵中,她也認為自己得了病,對近在咫尺的怪物毫無反應。


    相言沒有多想,拿出手機搜索了一下早上住的那家酒店,確認酒店確實因為“意外情況”導致暫時歇業之後鬆了口氣。


    可是,相言很快就愣住了。自己為什麽會因為這樣的破壞是真實的而鬆口氣?思維,思考方式,看起來還在為人類考慮,可是接受能力,各方麵都不在普通人類的範疇之中。


    站過塔頂,就無法在塔底立足了。


    童年時期未達成的心願會成為一道枷鎖,將人束縛在其中。


    這些話說的好像不僅僅是薩菲羅斯,也是相言自己。


    相言抿了抿唇,手指無意識的用力,手機屏幕在他的力道下出現一絲裂痕。


    相言分辨不出來這是他本身的力量還是源自迪特瑞爾的力量,可他現在隻是普通人不是嗎?


    被迫的穿越,被迫的加入神羅,一切看起來都像是被迫的。但是相言突然意識到,他對自己“迪特瑞爾”這個身份的認可,比現實中的“相言”更加深刻。


    從一開始他似乎就從來沒懷疑過自己經曆的一切,他過於被動的接受了一切事情,然後在這種“被動”中慢慢的熟悉了異世界的生活,然後習以為常?


    相言收回思緒,並沒有過多的糾結這件事情,無論是真是假,他並不認為在神羅的那些年是虛假的。


    哪怕是虛假的他也願意為此付出代價,比如再跳個樓什麽的?


    相言突兀的笑出聲,低沉的笑聲回蕩在房間內,他突然覺得,其實如果是真的精神病也不錯。至少在幻境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或許是友情,或許是親情。


    我想要什麽?相言曾經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哪怕是假扮了“迪特瑞爾”他也沒有考慮過。


    毀滅世界並不是相言的追求,他最大膽的幻想也不過是在有了實力之後在以前瞧不起他或者是惹他生氣的家夥麵前裝一裝13。


    可是現在這個答案似乎呼之欲出,阻止薩菲羅斯毀滅世界。好兄弟不就是在對方陷入混沌和黑暗的時候拉他一把嗎?


    這好像是個答案,又好像是相言的選擇。


    如果薩菲羅斯不聽呢?那就打,兩人打一架應該什麽就都能好了。


    無論是幻覺還是夢境,自己都必須回去。相言愈發的清楚自己的想法,他深吸一口氣,伸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


    我不是真正的迪特瑞爾,也沒有經曆過那樣的童年,或許永遠也無法體會那些boss角色內心的想法。


    但我還能做我自己,無論成敗,隻有放手去做,才能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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