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圖到手,許臨安立刻變了一副嘴臉,麵朝著魏霞,嗤笑不已。


    “你天分好,運氣也好,百花酒現世之時,隻有你收獲最大,竟然走出了那條六神有主的路,自黃庭九煉後,於凝神第十年,跨過觀景一躍而結丹。”


    尋常煉氣士到了黃庭九煉之時,是要引一枚心神種子入主黃庭宮,之後將體內三萬六千神盡數收攏於黃庭之中,而後萬神歸一以觀景。


    但有一種人,會將分散於體內的三萬六千神分別收入心、肝、脾、肺、腎、膽之中,使得六神有主。如此,六神宮便是天宮,無需觀天上之景。


    但這種法子極難極難,若無什麽大機緣,或是天資非凡,常人不會選這條路。


    因為即便算上魏霞,古往今來走了這條路還能走出去的,不超過兩手之數。


    許臨安話音剛落,那位靜霞仙子,便緩緩抬起了頭。


    此刻望向那白衣青年,她眼中就隻剩下冷漠了。


    “知道我是煉六神而結丹,那你就該知道,這樣會死的。”


    此話一出,大雪之中,漫山紅遍。


    整座大殿都在微微顫抖,許臨安連退幾步,臉皮不斷抽搐。


    什麽叫舉頭三尺有神明?此刻魏霞帶給他的感覺就是!


    可魏霞萬萬沒想到,方才還雙目通紅的權古,突然間取出十幾道劍氣符,頃刻間,十幾道劍光便將魏霞自身後穿透,魏霞一口鮮血狂湧而出,那股子威壓瞬間消失。


    女子白衣染血,轉頭望去,卻見自己的堂主滿臉的笑意。


    權古笑盈盈望著魏霞,歎道:“嚇嚇別人還行,你當我不知道你如今什麽什麽淒慘光景呢?你真要有這魄力,何必一直躲在此地?為開這賣花福地,你千裏奔襲去往西域,重傷之後養了十年都未曾痊愈,去年跌境之前,若有一爐青虎丹還好,可惜你的好運,用完了。”


    堂堂靜霞仙子,此刻身上十幾處窟窿,白衣早被鮮血染紅。傷勢雖不至死,但她也已經是砧板上的肉,隻能任人宰割了。


    權古說的不錯,跌境之後,她已經跟個尋常女子區別不大,也就能以自身氣勢去嚇唬別人了。所謂觀景修為,強提起的唬人氣勢罷了。


    魏霞踉踉蹌蹌走到一側,扶著香爐地台,不願倒地。站了幾個呼吸之後,她終於沙啞開口,問道:“為何?你、我、吳天德,我們三個一起闖蕩江湖,你們幫我建成的落英山,你要想落英山,我給你便是,為什麽要害天德跟綠襖?”


    她甚至都沒問為什麽要害她。


    權古捂著肩膀,苦笑一聲,晃晃悠悠往前。


    “你以為我跟我吳天德為什麽跟著你?認識你時,我年近四十,吳天德三十二歲。你那時,十八歲吧?你以為我們為什麽要一直跟著你?還不是因為權古跟吳天德都一直喜歡那個臉蛋紅撲撲的瘋丫頭?你要誰都不選,那還行。可你為什麽選他不選我?既然你這樣選,那大家就都別想好好的!”


    最後一句話,權古神色幾近瘋狂。


    魏霞猛的回頭,看了一眼權古,又看了一眼許臨安,旋即苦澀一笑:“你還是這麽蠢。”


    許臨安實在是憋不住了,他站在大殿門口,笑得直捂肚子。


    “權堂主,你是真的蠢啊!那封信是我寫的,不是她寫給吳天德的。我本來以為你是就坡下驢,給自己一個倒灶借口而已。未曾想,你真的這麽覺得?罷了罷了,吳天德必然會死,但你與你的瘋丫頭,好賴死在一塊兒了。”


    話音剛落,權古已然怔在原地。可不過一個瞬間,他雙目再次變得猩紅,幾乎是拚盡全力往許臨安那邊而去,要一巴掌拍死他!


    “你混賬!”


    再是受傷的觀景修士,一巴掌拍死許臨安不是問題。可人家如此有恃無恐,又怎麽會沒有依仗?


    果不其然,一道金丹氣息落地,中年人一身黑衣,大袖一揮而已,便將權古掀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台階之上。


    許臨安笑著抱拳:“父親。”


    黑衣中年人隨意點頭,而後望向魏霞,搖了搖頭,歎道:“找你要,你給便是了,還將圖藏在竅穴之中,死了圖也就毀了。你若是大方些,又何必弄得如此下場?”


    魏霞望著眼神閃躲的權古,苦笑著搖頭,硬撐著走到權古身邊,輕輕將其扶起,而後言道:“你們兩位都是我兄長,我從未對你們任何人有別的感情。事已至此,萬事皆過,來世再做兄妹便是。許宗主既然親自來了,就煩勞送我們上路吧。”


    黑衣中年人長歎一聲,呢喃道:“也罷,相識一場,我就親手送你們吧。”


    他抬起手臂,數道靈氣所化的箭矢便凝聚於身後,隻要落下手臂,這座落英山此後怕就是神絮宗附庸了。


    但此時,有鼓掌聲音傳來。


    “看把許宗主為難的,既然這麽為難,那就換我送你上路吧。”


    大殿之中,四人齊齊抬頭,卻見房梁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道側躺著的身影。那人一身道衣,頭紮髽髻,絡腮胡。腰間懸掛酒葫蘆,另一手則搖著蒲扇。


    魏霞一皺眉,語氣略帶疑惑:“洛道友?”


    權古也是一樣,望見那人時,一臉的不可置信。


    一年前來了個不要臉的散修,一直在山中白吃白喝,趕都趕不走。


    她們哪裏想得到,有朝一日,那個不要臉的家夥,會坐在房梁上!


    看見房梁那人之時,許臨安眉頭一顫,二話不說,丟下百花圖扭頭兒就跑。


    黑衣中年人想轉身的時候,大殿已經被一道赤色靈氣所包裹,跑是跑不掉了。


    他隻能眯眼往上看去,沉聲道:“何方道友?賣花福地分道友三成,咱們和氣生財,如何?”


    房梁上的大髯漢子咧嘴一笑,呢喃道:“洛某福薄,可不敢要這玩意兒。”


    說著,他隨手甩出一枚丹藥,魏霞伸手接過,皺眉道:“真是洛道友?”


    洛楠咧嘴一笑,點頭道:“我白吃白喝一整年,總要還點兒什麽嘛!這家夥的命,我替靜霞仙子收了,但滅了神絮宗太麻煩,你們以後自個兒玩兒去吧。哦對了,待會兒我家小主人要是來了,記得告訴他。有人曾說過,俠客未必是高人,有人手無縛雞之力之力,但急他人所急,一樣是俠!”


    靜霞仙子吃下丹藥,疑惑道:“道友的小主人是?”


    洛楠瞬間落地,說話時,手已經按住了黑衣中年人的頭顱。


    “見了,自然就知道了。”


    ……


    午時已過,幾道身影先後落在大殿之前。


    還離著老遠呢,綠襖便瞧見大殿之中,女子紅衣染血。


    綠襖心神一顫,放下吳天德之後便迅速衝進大殿之中,卻隻見到了地上兩具屍體,已經癱坐地上渾身是血的魏霞。


    “師父?師父你……”


    話未說完,卻見魏霞無力揮手,搖頭道:“我……沒事。”


    綠襖長舒了一口氣,轉頭望向筋脈盡斷而死的權古,皺眉道:“我怎麽都沒想到,他會是叛徒!”


    魏霞嘴唇微顫,搖頭道:“綠襖,好了。好生安葬他跟崔邕武,都……過去了。”


    劉暮舟與裴邟隨後進門,後方是徐酒兒跟趙行西,裴邟扛著個胸前大片焦黑的少年人。


    這幅模樣,倒是劉暮舟始料未及的。


    隻掃了一眼權古,劉暮舟便知道他是自絕經脈而死。但那個身首分離的黑衣人,明顯是被硬生生將頭顱摘了下來。可大殿之中隻剩下靜霞仙子,看模樣,她是做不到的。


    裴邟隨手丟下昏睡中的少年人,咋舌道:“真他娘慘,金丹都被人摘走了?”


    趙行西瞪向裴邟,後者眨了眨眼,趕忙轉身朝著魏霞,恭恭敬敬抱拳:“在下飛泉宗裴邟,見過靜霞仙子。”


    劉暮舟也微微抱拳,詢問道:“前輩,這裏發生了什麽?”


    趙行西掃了一眼魏霞,沒說話也沒行禮。


    徐酒兒則是顯得有些恭敬了,有些習慣一時半會改不掉的。


    魏霞望著幾人,看了許久,然後將目光投在了劉暮舟身上,詢問道:“這位小道友是?”


    劉暮舟聞言,再次抱拳:“晚輩劉暮舟,綠襖仙子曾幫過我。”


    魏霞麵色微變,看向綠襖,詢問道:“這就是你說的,進了積雷原的人?”


    綠襖點了點頭,可看向自己的師父,還是一臉心疼。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他確實姓劉。師父,咱們去療傷吧,不在這裏了好嗎?”


    可魏霞卻硬撐著起身,對著劉暮舟抱拳,由衷一句:“多謝劉公子。對了,想必諸位也看得出來,方才是有人相助。那人讓我轉告他的小主人,有個人曾說,俠客未必是高人,隻要有行俠仗義的心,並且邁步了,成與不成都是俠。”


    謝是真心實意的,因為若非劉暮舟,她終有一日會成為他人傀儡的。即便不跌境,也會是天下罪人。


    劉暮舟聞言一愣,想要追問,卻見靜霞仙子轉身取出那幅百花圖,然後望向趙行西。


    “趙道友,我們兩山,此前誤會頗多,道道友既然來了,想必誤會已經解除。這賣花福地還不知會為我招來多少麻煩事,還是贈與飛泉宗吧。”


    綠襖眉頭一皺,但裴邟眼睛都亮了。


    結果趙行西隨意一瞥,嘁了一聲。


    “我家小姐讓我轉告道友,跌境未必是壞事,起碼重修出來的確確實實是自己的。不就是能出幾位氣運花仙子的洞天福地麽?說真的,飛泉宗看不上。”


    綠襖猛的轉頭望向趙行西,起初還麵色略顯不善,可幾息之後,就隻剩下苦笑了。


    劉暮舟取出青虎丹,輕輕遞給綠襖。


    “綠襖姑娘,想跟人交朋友,起碼要實誠。不是所有人,都會貪圖所謂機緣的。”


    綠襖苦笑道:“受教。”


    ……


    返回神絮宗後,許臨安想來想去,還是點燃了一炷上刻古怪咒印的香。


    待爐中煙湧出時,一道虛影也懸浮在了半空中。


    許臨安一屁股坐下,麵對那道虛影,很隨意的灌了一口水。


    “那個啥,我見到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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