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慧對著梳妝鏡,看自己那張腫得饅頭似的臉。


    碰一下就脹疼,嘴唇幾乎張不開。


    肖神買的藥膏還在,她擦了,又捏著化妝棉平靜地抹去了。


    對著那張腫脹的臉,明慧的眼平靜無波,死水一樣。


    外頭傳來女傭驚訝的聲音:“陸二少,都這麽晚了,你怎麽又來了?”


    明慧去港城的那些天,陸禦臣天天來周家看望二老和周籍,好像真的在替周曄盡孝一樣。


    走廊又傳來陸禦臣輕快的說話聲:“路上看到賣青蛙的,拿來送周籍……你知道的,我一向心好,看不得別人大冷天的挨凍。”


    “二少,沒你這麽自誇的。”


    “欸,沒人誇,我還不能自己誇了?小孩兒人呢?”


    走廊外,女傭突然變了臉色,諱莫如深。


    周老先生發話,在周曄靈堂的事誰都不準多嘴。


    女傭假笑一聲,說:“夫人在帶著小少爺呢,這會兒已經哄睡了吧。你這青蛙……我明天給他。”


    陸禦臣把一大把青蛙氣球遞了過去,笑嘻嘻的,再從女傭的手裏抽一隻氣球出來,塞到她的另一隻手裏:“這個給你。”


    女傭紅了臉,嗔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給我幹嘛。”


    “你不是小孩子,可你是女孩子啊。”


    “討厭,你趕緊走吧……太晚了,二少,你可真是的,怎麽想來就來,都不看看時間的……”


    說話聲漸漸遠去。


    明慧收回目光,嘲弄地扯了下唇,牽動傷口,疼得她擰起了眉。


    陸禦臣居然這麽輕易地在周家混開了,而她不但無人搭理,還是人人可欺的那一個。


    真夠氣人的!


    明慧深深吸氣,把注意力轉回來,想著下一步要怎麽破局。


    突然,窗邊傳來嗒嗒聲,明慧瞥了一眼,並無異樣。


    她疑惑可能是樹枝刮蹭了玻璃,沒再搭理,又傳來了嗒嗒聲。


    再一看,她嚇了一跳。


    陸禦臣不知什麽時候坐在窗台,一條長腿支著,姿態肆意風流。


    往裏瞅著她。


    外麵還刮著風,也不怕摔下去了。


    明慧不得不去開窗,陸禦臣側過身,輕易跳進房間裏,動作流暢得像做了無數回。


    明慧捂著臉,聲音壓得低低的:“這麽高你也敢爬,不怕摔死你。”


    男人嗤笑一聲:“才三樓,哪裏高了。”


    他低頭拍了拍手掌上的灰塵。


    明慧冷冷瞧著他:“聽你的意思,你經常爬女人的窗戶?”


    她再也不會用“他年紀小”這幾個字來忽視眼前男人的言語和行為。


    他很成熟,也很風流,會撩女人也會用手段逼迫女人。


    上床和爬窗嫻熟。


    窗戶還開著,風往裏麵吹,把窗簾掀了起來。


    陸禦臣轉身把窗子關上,在明慧不注意時,突然湊到她眼前:“吃醋?”


    明慧懶得搭理他,刷一下又把窗戶打開了,對著外頭冷漠的說:“怎麽來的,怎麽走。”


    陸禦臣徑直在她的床上坐下,還有閑情逸致抹了一把被套布料,對明慧的驅趕充耳不聞。


    明慧氣急敗壞,沒顧得上擋臉,拳頭捏在身子兩側,上前衝一步朝他低吼:“你趕緊走!”


    那半張腫脹的臉,就這麽明晃晃地擺在男人麵前。


    陸禦臣在通江路別墅時,得到線報說簡明慧又被周夫人打了。


    鬧得很僵。


    他飯都沒吃完就過來了。


    其實可以不來的。


    簡明慧不是他的責任,他隻是覺得她有意思,是他在無聊的生活裏找的樂子。


    可當車子開在馬路上,不由自主地就到了周家老宅。


    不由自主地上來,想瞧一瞧她又把自己混成什麽樣的狼狽了。


    他想,他應該是想看看簡明慧是怎麽得罪周夫人的。


    她怎麽越戰越勇。


    周夫人那麽強悍,小時候都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了,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另一個女人,要超越周夫人?


    可是此時,她一邊是平常大小的麵孔,一邊是填塞了包子似的麵孔。


    那麽腫。


    清晰的手指印印在上麵。


    嘴角還裂了,滲出血絲。


    難怪她張不開嘴唇說話。


    男人的手指輕輕的,溫柔地觸碰了一下她,輕聲問:“疼嗎?”


    明慧眨了眨眼睛,眼眶淚水險些掉下。


    她狠狠側過臉,把頭發撥過來擋住,不讓他看。


    “不許跟我的朋友說。你也當沒見過。”


    她沒有在微信裏跟他說她為什麽不去通江路的別墅。


    時間這麽晚了,她也不相信陸禦臣隻為給周籍送一把氣球就來周家老宅。


    她也不想問,陸禦臣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來。


    她隻想他走,不想被人看到她的狼狽,她的自尊又一次被人碾碎。


    陸禦臣強行將明慧的腦袋掰過來,放在燈光下檢查。


    看得他心尖尖竟然抽搐了一下。


    親吻她的時候,她的臉是那麽柔軟,怎麽揉捏都覺得舒服。


    可現在,他不敢碰一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疼……


    明慧拗不過他,隻能別著腦袋讓他看著。


    看吧,看吧,反正她簡明慧的狼狽不是第一次被人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她吸了吸鼻子,忍下所有酸楚和狼狽,語氣盡量平靜:“孟葭……她以前去過別墅,住的習慣。這幾天我不過去,你有空就去那兒看看她。她過兩天就會回安市的。”


    “別跟她說。”明慧又強調一遍,“就說我這邊有事,走不開,這幾天沒法陪著她吃喝玩樂。”


    陸禦臣瞧著她平靜得像是沒事人的樣子,忍不住戳她的臉:“說這麽多,不疼了?”


    明慧拂開他的手,毫不矯情,也不賣慘,淡然說:“不說就不疼了嗎?”


    “無謂的擔心,對我來說不是止痛藥。反而讓她不痛快。”


    說完,她垂下腦袋,心底的酸楚像是泡泡在咕嘟,可還要努力做出成年人的堅強。


    過了過情緒,她沉歎一口氣,還想再說些什麽,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


    人在脆弱的時候,最容易攻破心防。有個人關心你,哪怕隻是一隻小貓小狗,也會忍不住傾訴委屈。


    明慧差點就說了,但對著陸禦臣的臉,她癟了癟嘴唇。


    就當臉太疼了,沒法說話。


    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肖神。


    這些年,他是最了解她的人。


    任何狼狽的時候他都見過。


    反而成了明慧可以放心傾訴的對象。


    陸禦臣看著簡明慧在他的麵前發呆,那模樣太像在思念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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