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過去之後,弗拉諾王子登上亞特拉斯山脈南部,那裏有春日暖陽照耀下的皚皚雪山,是旅行畫家神往之地。


    他成就兩幅滿意的作品後,從塔拉爾塔長灘進入苜蓿國,一路往東,再沿著海岸線南下。


    一路上,他借宿在苜蓿國各個淳樸的家庭,看人們在與戰爭較之偏遠的原野上耕作忙碌。


    王子曾經在春天裏去到過遙遠的阿斯蘭特王國。當時,戰爭的硝煙還沒有汙染那片夢幻的土地,無垠的盎然綠意讓藝術的靈感如清泉般流動。不過他還是更喜歡這次創作的畫卷:在春光下勞作的人們。


    王子到達加藍鎮,這座克裏特大陸南端的小鎮,不屬於任何一個王國。


    在這裏看到的,又是各種極具吸引力的別樣風情。他住了很久。直到用光身上的錢,將質地上乘的北國皮外套變賣,以支付旅店的費用。


    春流至夏,弗拉諾王子不得不離開。


    他換了一匹健壯精神的栗色馬,將精心創作的畫卷裝在一個袋子裏,掛在馬鞍上。他需要在彩石節之前回到歎息之城,如果漫長歸途上還遇上能夠作畫的事物,就得多預留些天日。


    於是他即刻向北啟程。


    從加藍鎮出發,不管去任何地方,都是向北。


    王子不想走回頭路,故而選擇了穿越依斯培爾國、途徑密蘇達爾郡的路線。


    其實他不想回去,因為蘭提克斯、歎息之城,正在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新奇的東西時常會出現,王宮裏充斥著繁雜的內外事務,不想理會這些事情的王子,隻會顯得格格不入。


    但是,彩石節又不想錯過。


    確切地說,是也不忍心錯過。


    他知道,身為國王的父親在等著他回去。


    當再次進入苜蓿國,王子聽聞了戰火蔓延的消息。


    沿途大小的村落,人們生活你節奏都被打亂。有人因此而恐慌,也有人覺得,攻入苜蓿國的蘭提克斯軍隊,能解放此地,把他們從耶西尼亞帝國的統治中解救出來。


    不管周圍的言論如何,弗拉諾王子決定繞過密蘇達爾郡,從沒有戰爭擾攘的地方走。


    繞過密蘇達爾郡,也意味著要往西邊走幾天路,繞過整個密蘇達爾濕地。那樣才不會在半路被迫丟下可憐的馬匹。


    正是這一決定,讓王子在密蘇達爾濕地西部、靠近守望沼澤邊緣的地方,遇見了那位經過的老婦人。


    她的年紀實在太大了。王子很遠就能斷定這一點。


    她行走的步態,讓看的人都覺得吃力。佝僂著身子,還背著一個跟身子差不多大的布袋。


    老婦人脫離道路,獨自往沼澤與密林間走去,更是讓王子感到好奇。


    她令人酸楚的背影,印在濕地與原野相交的幕布上,讓王子突然有作畫的衝動。


    出於對藝術的追求,弗拉諾王子揚鞭追上去,問道:“老奶奶,冒昧問一下,您要去哪裏?”


    老婦人側身瞧了王子一眼,那蓬亂披散頭發下半露半掩的雙眼,帶著孤冷深邃的眼神,著實把王子嚇了一跳。


    她隻看了看,沒有答話,轉身繼續往前走。


    弗拉諾王子遭遇冷眼,也並不氣餒。


    他繼續跟上前,直接道:“老奶奶,能稍等一下,讓我給您畫一幅畫嗎?”


    此話一出,倒是讓老婦人有了點興趣。


    她又停下腳步,瞧一眼王子。


    這次她打量得要仔細些,一邊打量一邊像在思考。


    愣了片刻,她用嘶啞的嗓音擠出一句:“不行,年輕人。”


    然後,繼續往前走。


    “為什麽!”弗拉諾王子跟上去。


    “我是一名旅行畫家!”


    “老奶奶,您有獨特的神采,很值得一畫。”


    “我畫畫用不了多少時間,您停下來,就當休息一下。”


    王子邊走邊問,鍥而不舍。


    不過老婦人之後再也沒搭理他。


    “如果您有要緊的事情,怕耽誤時間,我可以提供幫助,為您補上。”王子盡可能表現出誠意與周到,隻為不錯過這難得的創作機會。


    這句話,讓老婦人第三次駐足。


    “你想跟來就跟來吧。”


    能允許跟著,就可能有鬆口的機會。


    說不定老奶奶剛才心情不好,才斷然拒絕的。


    弗拉諾王子欣然跟上,路上也沒問什麽話。


    問多了反而招人厭煩。他安心觀察,看看老奶奶到底去哪裏,去做什麽。


    沒跟多久,王子感到情況不對。


    老婦人越走越深,直接奔著沼澤深處就去了。


    “老奶奶,那邊是危險的沼澤地帶,您沒弄錯吧?”王子戰戰兢兢提醒道。


    老婦人不緊不慢,佝僂的步態一點沒有減速。


    她斜眼冷冷道:“你如果害怕,現在就可以回去。”


    王子立刻有種被輕蔑的感覺。


    一個老太婆都不怕,自己一個年輕力壯的人也不該怕什麽。


    他頭一硬、心一橫,把馬兒拴在一棵樹上,取下裝畫卷的袋子,扛在肩上繼續跟走。


    不知又跟了多久,當周圍的一切景物都成為單調的沼澤、水潭、孤島泥地時,弗拉諾王子開始懷疑,這位老奶奶是不是某個奇人。


    四周霧氣繚繞,一點可以作畫的價值的都沒有。


    老婦人突然在光線最昏暗的一處密林下方停下,對王子說道:“年輕人,來幫下忙。”


    弗拉諾王子穩住背上的行囊和畫卷袋子,靠過去。


    他踩了踩腳下的地麵,還算堅實,比先前那幾處差點塌陷的軟泥地好多了。樹木根部甚至還長著少量的濕草與灌木。


    王子把行囊和畫卷輕輕放下,靠在一棵幹燥的樹木邊,然後微笑著問道:“老奶奶,需要什麽幫助,我樂意效勞。”


    隻要付出善意,就會得到回報。


    這是王子對於克裏特大陸的世界觀。即便在戰爭時期,他也堅信如此。


    不料,老婦人也將自己背著的大口袋卸下,淡然回答道:“我要在這裏搭一座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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