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一點了,你們別擔心,我還要給我媽買黃紙……”張鬆抬頭看向空中,似乎在看虛無的某處。


    “我要好好想清楚。”他呢喃道。


    秋火明蹲在他身側,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行,要是想找我聊,隨時歡迎。”


    “好。”


    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母親一定希望你過得好。”


    這話一說出口,張鬆的眼角又紅了,他“嗯”了一聲,就不再吱聲了。


    “走了,你也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吧。”


    秋火明站了起來。


    張鬆點點頭,跟著他站了起來,走到路口才跟秋火明分開。


    等秋火明回到宿舍,屁股還沒捂熱,“扣扣”門被敲響了。


    秋火明打開門,陳宿管站在門口,“去係辦公室,有你的電話……”


    “好,我這就去。”


    秋火明剛踏步要出去,突然想起自己的那份函件,急忙折返打開書桌,把函件拿在手上。


    出了宿舍大樓,秋火明朝著1號樓快速地奔了過去。


    這周臨近學生開學,係裏一般都有人值班的,像徐老師這種工作狂,值班的人大概率就是他。


    秋火明進了係辦公室,果然看到徐老師正在寫東西。


    徐老師聽到動靜,抬頭看了他一眼,直接吩咐道:“坐,是港城的電話,一位姓金的男同誌,他一會兒還會打過來。”


    “知道了,徐老師,這是一份中科院發給學校的函件,你看看。”秋火明把手裏的函件遞了過去。


    “哦。”徐老師伸手接過,打開來看了起來,接著抬頭道:“行了,放這裏,我跟教務處去說。”


    兩人正閑聊著,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秋火明拿起電話,電話裏是學校總務處辦事員的聲音,“是秋火明同學嗎?”


    “是我。”


    “有你的電話,我給你接過來,你不要掛斷……”


    “好,謝謝……”


    接著耳邊響起了插拔插頭的聲音,伴隨著幾聲噪音後,金綽埔的聲音響起:“火明?”


    “是我,小叔叔你怎麽打電話給我了?”


    “我長話短說,開春有場拍賣會,我讓溫律師給你辦個簽證,你過來一趟……你提前給學校請個假……”


    秋火明心裏一喜,若是以前,他請假還挺煩的,現如今,他要離開,那不是隨時隨地……


    “嗯嗯,好的……”秋火明一口答應了下來。


    金綽埔說完這事情之後,又問了一下他的近況,這才把電話掛了。


    那邊徐老師似笑非笑地看著秋火明,“怎麽,你又要出去野了?”


    “這怎麽說呢,那是自家叔叔。”秋火明撓了撓後腦勺,“那我先回去了……”


    徐老師揮揮手,“去吧,一天到晚的,也不知道你在忙個啥。”


    秋火明走到門口,突然回頭道:“徐老師,我這不上課了,我這班長也得換個人當吧……”


    徐老師眉頭一皺,瞥了他一眼,“知道了。”


    秋火明見他神色不善,跟他揮了揮手,逃也似地離開。


    接著就去學生會寫辭呈報告。


    卸下了職位後,秋火明隻覺得周身都輕鬆起來。


    回到宿舍,開始給旦旦當鏟屎官,小家夥已經熟悉了宿舍裏的環境,見秋火明進來,親昵地走過來蹭他的褲腳,秋火明給它的水盆裏加了水,又丟給它兩根魚幹。


    宿舍裏多了一隻貓,熱鬧不少,就連平日裏喜歡外出的文元義都不舍得出門了,他之前低估了自己對旦旦的喜愛,他年紀在宿舍裏最小,原本就還是個大孩子,眼下有了這隻貓陪著,心情都愉快了不少。


    晚上吃好飯,他還偷偷給旦旦帶回了肉。


    一般農村養貓,都是跟人類吃一樣的東西,這年頭可沒有貓糧。


    等過些日子,旦旦熟悉了周圍的環境,就會開窗,給它隨意進出了,貓會通過捕鼠來補充身體所需的營養。


    這樣養大的貓反而身體健康。


    翌日一早,秋火明晨練回來,剛洗好澡,提著臉盆回宿舍的半道上就遇到了張鬆,見到了秋火明張鬆立即就停下腳步。


    “那個……”他的眼裏的紅血絲好了一些,他扭捏地問道:“能聊聊嗎?”


    “沒問題,走,到我宿舍裏坐一會兒,我套件衣服。”


    秋火明一邊擦頭發,一邊端著臉盆,領著他進門。


    張鬆跟宿舍裏的幾個人都熟悉,眼下那幾位還窩在床上睡覺,見張鬆進來,一個個懶洋洋地打了聲招呼,繼續夢會周公。


    他進來後,熟門熟路地拖了張椅子一屁股坐了下來,小黑貓‘旦旦’見到陌生人,‘哧溜’一下縮回床底下,在黑暗裏,默默地窺視著來訪者……


    “咦,你養貓了?”張鬆語氣帶著驚喜,他彎下腰,目光搜尋著,片刻後,找到了正在床底下窺視他的旦旦。


    “養了有陣子了,怎麽,你也喜歡貓?”


    “我……我媽喜歡。”


    “你下次帶點小魚幹過來,跟它打好關係……這家夥,貪吃的很。”秋火明三下五除二,套上了外套,跟著起身,將臉盆裏洗好的衣服,帶到走廊掛了起來。


    “走吧,先去吃飯……”


    秋火明拿著飯袋,率先走了出去。


    出了宿舍大樓,秋火明笑道:“先去北一宿舍,咱路上聊……”


    “嗯……”


    張鬆雙手插袋,嘴唇上新冒出的胡須還沒來得及剃掉,頭發雜亂,衣服邋遢,看上去跟秋火明像是差了個輩分。


    “我家的事情就像是一團亂麻,我怎麽都理不清,怎麽走都像是死胡同,我爸那個家莪是不會再回去了,其他的事情,我現在還想不明白……”


    張鬆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等我工作了再說吧,我一個學生能幹嘛……”


    秋火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隻要自己想清楚了就好,話說,你媽不在都十年了,你怎麽發現真相的?”


    “上回聽你們說了一嘴,這次回家過年,我就留了心眼,過年的時候,我把我爸給灌醉了,套的話……”


    張鬆揉了揉臉頰,春日的校園裏到處都是美景,他的心卻荒蕪一片。


    “聽說就埋在我家那後山上……知情者還不止他一個人,這事做了不算,還拿屎盆子扣我媽頭上……”


    “我家幾個孩子,就我大一點,還有記憶,兩個弟弟對她一點都沒印象了……”


    “我去村裏找了人,反而是我被關了起來,我爸……我呸,我被那老東西綁起來打了一頓,虛與委蛇才逃了出來……”


    秋火明瞥了他一眼,這種事不管落在誰身上都是折磨,如果換成是他,他無論如何也要為陳素娘複仇,哪怕把天捅下來也在所不惜。


    張鬆苦笑道:“總算是跟你說出來了,這事情,憋在心裏別提有多難受了,你別覺得我不為人子,我現在真的腦子不夠使,轉不過彎來,再等等吧……”


    “我之前還想出國,去學電機技術,報效國家,現在……”


    “我想轉學法律……”


    “如果我能分配到公檢法……”


    他似乎是找到了一條出路,這個想法讓他的情緒得到了緩解,也有了目標。


    張鬆瞥了一眼秋火明,“我會為她找個公道。”


    秋火明點點頭,“那你可要努力了……”


    “嗯,好了,我就不往前走了,你去找趙同學吧。”張鬆停下了腳步,他笑道:“再見。”


    秋火明扭頭看向他,“行,那我先走了……”


    到了北一宿舍,他一抬頭就看到了正在陽台上掛衣服的趙嘉敏,女生宿舍這個陽台可真好使,秋火明站在樓下,朝著上麵揮手。


    趙嘉敏穿著一身寬鬆的運動服,頭發披散在腰間,還是濕漉漉的,她的眉眼帶著笑意跟他做了個這就下來的動作。


    不一會兒,趙嘉敏就拿著飯袋走了下來。


    頭發依舊披散在腰間,秋火明這才詫異地伸手摸了一下發尾,“原來你的頭發這麽長了?”


    趙嘉敏微微歪著頭問道:“那你喜歡嗎?”


    她的發質極好,發絲黑亮,額頭處還飄散著幾縷已經幹了的發絲,整個人有種說不出的魅惑,夾帶著青春的氣息,撲麵而來。


    “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秋火明嘴角上揚,握住她空下來的那隻手,“走吧……”


    兩人走在路上,秋火明說道:“我過些日子可能要去港城,你小舅舅給我辦了簽證……”


    趙嘉敏哼了一聲,“我的舅舅跟小舅舅,都成了你的手下了。”


    “哪敢,我尊敬都來不及,這事我上回信裏提了一嘴,你大概還不是特別清楚……”


    秋火明把在‘友誼商店’裏淘的那隻清代琺琅碗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嘉敏知道這事,但是不知道這裏麵的彎彎繞繞,更不知道這玩意兒要2萬元外匯券。


    “你膽子真大,要是……它真的隻是一個民國時期的工藝品呢?”


    秋火明笑道:“之前的賣歌的錢,也是天降的財運,要是東西不對版,就認了唄,就當我沒賺過這筆錢。”


    趙嘉敏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小舅舅突然給你辦了簽證,那麽隻有一種可能,這東西他拿去鑒證過了,大概率還是真品,否則他壓根犯不著大動幹戈,讓你也去現場……”


    秋火明瞥了一眼趙嘉敏,這小姑娘的見識與智慧比起一般人,不知道要強多少倍,前世他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但是憑她的能力不應該泯然於眾人焉。


    趙嘉敏的嘴角微微上揚,“你這家夥,運氣還不賴。”笑的時候,她的臉頰處浮現了一個小小的梨渦,讓清麗的麵容增添了一份嬌俏。


    “還是你有福氣,你讓我認識了你的小舅舅,不然,我哪裏能買的了這玩意兒……”


    “那行,今天早飯你請了吧,秋大富豪。”


    “好嘞,趙女俠,放開來吃,管飽……”


    兩人說說笑笑,秋火明隻覺得這條路太短,還沒怎麽聊就已經到了。


    食堂裏人並不多,畢竟是一大早,加上沒開學,等打了早飯後,兩人找到一個僻靜的位置坐了下來。


    秋火明這才把張鬆來找他的事情說了一遍,這事昨天兩人都在現場,憑著趙嘉敏的聰慧,她大概早就猜出來事情的始末了。


    “唉,這些人不僅壞,還這麽狠毒……”趙嘉敏一時間有些語塞。


    秋火明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頭,“你別操心了,他既然想去學法律,證明了他想行動的,就是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從哪下手……”


    “嗯。”趙嘉敏伸手把放在自己麵前的雞蛋剝開,將剝好的白煮蛋放入秋火明的飯盆裏。


    秋火明甜滋滋地拿起來就吃,“阿敏,你真好。”


    “你要是親自送進我嘴裏,那就更好了……”


    趙嘉敏白了他一眼,“你別順著杆子往上爬……”


    ……


    有幾個端著飯盆子走過來的學生見狀,幹脆移開腳步換了個飯桌吃飯,這波狗糧眼不見為淨。


    開學後,時間過得飛快。


    一周後,溫律師親自過來了。


    秋火明跟係裏請了假,整理了隨身物品,這才背著包跟著溫律師一起上了的士。


    “等到了港城,先休息一天,拍賣會是安排在周日……”溫律師有些好奇地打量著秋火明,“金總連這事都要你去過目,這單子,你也有份?”


    “我是經手人嘛。”


    這句話立即打消了溫律師的疑問,“也對。”


    車上有外人,對話不能說的太清楚,大家點到為止,溫律師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他畢竟也是年紀大了,這一過完年就兩地奔波,確實累的不輕。


    在他心目中,大概已經默認了秋火明畢業後應該會來幫金綽埔做事。


    秋火明也不解釋,這種事情就讓小叔叔去操心得了。


    到了火車站,溫律師付了車費,帶著秋火明乘坐去往深城的火車。


    這時候去深城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要提前辦理邊防證,因此在羊城就有一些勞務公司,專門為一些工廠在內地招募工人,當初杜秀敏也是這麽過去的。


    “路上還要開3個小時左右,你先休息一下……”上了火車了,溫律師這才放下心來,他先從手提包裏將保溫杯取了出來,美美地喝上一口熱茶。


    秋火明應了一聲,開始打量起車窗外。


    內地的火車到了羊城後,就是終點站了,深城要去內地,必須先到羊城,這也造就了羊城火車站的繁忙景象。


    坐下來沒一會兒功夫,火車開動了。


    耳邊是熟悉的“哐當、哐當”的聲音,秋火明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他對接下來的旅程充滿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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