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裏的學生已經多起來了,兩天後開學,該回校的基本都回了。


    東2宿舍的幾個室友都回來了,大家的行李挺多的,陳西早他們一天回來,東西都清理幹淨了。


    文元義跟楊時軍是上午才到了,東西還放在原地,兩人洗了澡,各自趴在床上閑聊,陳西靠在椅背上看書,時不時插一句嘴。


    秋火明推開房門,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個場景。


    “班長你回來了!”陳西聽到動靜立即扭頭看了過來。


    秋火明應了一聲,隨後將門合上,接著放下行李,這才把背包打開,小心地將縮在包裏的小黑貓抱了出來,快走幾步,把他放在床頭下方的貓窩裏。


    文元義驚呼一聲,迅速地跳下床,“旦旦長大了……”


    旦旦待在窩裏,這裏的味道它還有些記憶,正在四處嗅嗅。


    秋火明對著文元義說道:“今天別管它,讓它習慣一下再說。”


    文元義這才止住了步伐,依依不舍地回到床上,跟著伸手在包裏翻出一個油紙包遞給秋火明,“我們島上的特產。”


    秋火明笑著接過:“是啥?”


    “檳榔……”


    秋火明手一哆嗦,他迅速把油紙包還給了文元義,“謝了,這玩意兒我吃不來。”


    楊時軍已經起來了,他蹲在地上,把放在包裏的對講機給抱了出來,放到了秋火明的桌上。


    “這東西我帶回去,大家都來試……可好用了。”楊時軍還有些戀戀不舍,將手移開。


    “回頭,你自己做一個,不懂的問我,我也算是熟練工人了。”秋火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楊時軍大喜,“行,等開學,我就去湊材料,我自己也整一個……”


    秋火明取來軟布,把對講機小心地擦拭了一遍。


    楊時軍趕緊解釋道:“很幹淨的,我擦過了……”


    “小姑娘用的,能跟咱糙爺們一樣嘛……”秋火明頭都沒抬,將趙嘉敏的那台機器的外殼打開,裏麵又擦了一遍,這才收手,蹲下身子,開始整理行李。


    半響後,他起身看了一眼手表,“哎喲,飯點了,我去吃飯了。”


    “哎,一起……”陳西推開椅子,拿著飯袋要跟過去。


    秋火明伸手製止,“今天不行,我先把對講機給阿敏送過去。”


    楊時軍伸手扯了陳西一把,“你跟我們一起去吃……”


    秋火明把趙嘉敏的對講機放在書包裏,隨手拿著飯袋,先是低頭摸了摸旦旦的小腦袋,它也不怵,仰著頭看著秋火明,一雙金黃色的瞳子分外的耀眼。


    秋火明丟了兩根小魚幹,放在它的飯盆裏,這才直起腰,想想不放心,又叮囑了他們進出要隨手關門。


    他們應了一聲,秋火明這才放心地往外走去。


    許久沒回校園,入眼還有些陌生,秋火明出了東二宿舍,穿到一條小徑上,開始往北走去,趙嘉敏自從搬了新宿舍,秋火明見單芳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少了單芳這個攪事精,秋火明心情都愉快了幾分。


    到了北一,秋火明在宿管門口還沒出聲,宿管阿姨就笑道:“小秋啊,是來找小趙同學的是吧……”


    他去年來過好幾次,已經是熟麵孔了,秋火明笑著打了聲招呼,接著從包裏拿出對講機。


    “麻煩阿姨把這個帶給小趙,順便叫她下來一下?”


    “行,我拿上去。”宿管阿姨拿著對講機,走出去三步,又扭頭看向秋火明,“你這小夥子,樣子可真好看。”


    秋火明老臉微紅,宿管阿姨已經踏步往樓梯上走去了。


    他這個身體長開後,再加上相由心生,整個樣貌確實比少年時更有氣質。


    不一會兒,趙嘉敏就提著飯袋下來了。


    “阿姨老是誇你……”趙嘉敏走出宿舍大門後,笑語盈盈地瞥了一眼秋火明說道。


    秋火明左右打量了一下,周圍沒有其他人,他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你不知道吧,上回我把她的收音機給修好了,還額外贈送了她兩節電池……”


    趙嘉敏捂著嘴忍住笑,緩了一會兒後問道:“這事,你可沒跟我說過。”


    “事情多,給忘了,縣官可不如現管,關係打好了,以後我來找你,那就方便多了,不過她人還是挺熱心的。”


    “你太狡猾了。”


    趙嘉敏瞥了秋火明一眼,“你說的對,她算是很負責任的了,上回有師姐要帶男朋友進來,被她給攆出去了……”


    秋火明詫異,“這麽開放啊……”


    “可不是麽,聽說其他宿舍裏,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我還聽說一個師兄,穿女生衣服混進去了……”


    “……”


    趙嘉敏笑道:“你怕了吧……”


    秋火明看著巧笑倩兮的趙嘉敏,剛好走到一棵大樹下,周圍光影斑駁,她的模樣印在秋火明的眼裏,他鬼使神差般,突然握住她的手,一句話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


    “當我女朋友吧。”


    趙嘉敏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中午的陽光將小徑照的分明,偶爾有擦肩而過的其他學生,青磚小道上,有不知名的野花生長在縫隙中,頭頂上方的大樹上,有鳥在婉轉鳴啼……


    樹蔭將彼此的身影遮掩了小半,還有一半在陽光下,影子深深淺淺。


    秋火明咳了一聲,厚著臉皮說道:“不急,你要是不答應,我明天再來問一聲。”


    “嗯。”


    秋火明愣了一下,腳步都停了。


    “你說什麽?”


    趙嘉敏別開臉來,她白皙的臉龐上已經是紅雲密布,紅唇嬌豔欲滴,她再次“嗯”了一聲。


    秋火明大喜,一顆心像是跳到了嗓子眼,他呆愣了片刻後,突然說道:“那我以後就歸你了,你可以隨便管我……”


    說完,又覺得這話太傻了,剛想補救,就聽到趙嘉敏仰頭說道:“好……”


    這一刻,秋火明的嘴角幾乎不受控製地揚起,他抬起手臂把她攬在懷裏,他嗅到了趙嘉敏發間的清香,趙嘉敏伸出食指指尖抵在他的胸前,讓他無法再寸進。


    她有些惱怒道:“秋火明!”


    秋火明迅速清醒,他鬆開手臂,“我錯了……”


    趙嘉敏的臉色這才稍霽,“哼,才說什麽都聽我的,這麽一會兒功夫……”


    秋火明重新拉住她的手,“我錯了,你隨便揍莪,你肚子餓不餓,以後你的飯卡我都包了……”


    話音剛落,就見趙嘉敏將手抽了出來,她仰起頭,一臉正色看向秋火明。


    秋火明的心“咯噔”一下。


    小姑娘板著臉說道:“我不要你包我的飯卡,我自己有錢,我們雙方都可以請客或者送禮物,但是,我可以養的活我自己……以後,你不要再說這些話了。”


    “我可不是金絲雀,你要是想找金絲雀,就別來惹我……”


    秋火明見她的神色不虞,他一貫開玩笑慣了,沒想到心上人對這事格外地較真。


    這樣的趙嘉敏是他從未見過的,但是這樣的她,反而讓他多了幾分愛慕與尊敬。


    “嗯,我以後再也不會說這句話了,我喜歡你,就是因為你獨立、你有自己的思想,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


    這些話幾乎不假思索,就彷佛他練習過千百次一樣。


    趙嘉敏見他表情鄭重,這才“哼”了一聲,“這次原諒你。”


    秋火明鬆了口氣,他小心地伸出手,可憐巴巴地叫道:“阿敏……”


    趙嘉敏指尖微微發白,她紅著臉,伸手握住了秋火明伸出來的大手,她別過臉說道:“我餓了……”


    “那中飯我請,晚飯歸你請……”


    “嗯。”


    秋火明宛如大夏天吃了一根雪糕,冬天裏喝了一碗熱湯,心裏熨燙無比。


    到了食堂,他們的戀情就算是暴露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了。


    仰慕趙嘉敏的那幫子男學生,看向秋火明的目光,幾乎都帶著一絲‘奪妻之恨’的意味……


    眾人的目光若是有刀,秋火明已經是傷痕累累了。


    他可不管這些,對於工學院狼多肉少的局麵,能早點確定關係,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不怕競爭,就是嫌麻煩。


    陳西已經打好了飯菜,正在跟文元義還有楊時軍在角落裏用餐。


    突然腳被文元義踢了一下,他的嘴朝外努了一下,陳西扭頭望了過去。


    秋火明此刻已經鬆開了手,他正在給自己還有趙嘉敏打菜,兩人一起吃飯的次數多了,彼此的口味都很了解了,打起菜來,輕車熟駕。


    等打好飯菜,他們並肩去找位置,陳西伸長手臂,嚷了起來,“這裏還有空位……”


    文元義沒來得及喝止,楊時軍也喊了起來,“快來……”


    他更離譜,直接走到旁邊的空桌前,守在那裏,有幾個正要坐過來的學生見狀,立即轉了個彎往別處走了。


    秋火明笑著對趙嘉敏說道:“走吧,人家位置都替我們霸好了。”


    等落了座,幾個人一邊吃飯一邊閑聊,楊時軍說起他們村裏的事情,秋火明跟趙嘉敏正聽得起勁,突然身後傳來張鬆的聲音,“都在呢,有空位置,給我擠擠……”


    文元義立即起身,把他拉到自己這桌。


    秋火明看著張鬆幾眼,“你不對勁啊,跟人打架了?”


    張鬆的樣子有幾分淒慘,額頭上多了一道血痕,臉頰跟脖子還有露出來的手臂上都有淤青塊。


    這麽一問,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陳西詫異道:“還真是,張鬆,誰特麽欺負你了,哥幾個替你找回場……”


    張鬆歎了口氣,“我爸……”


    陳西趕緊改口,“那就算了,不是哥們不幫你,這爹打兒子,還真管不了……”


    “以後,他不是我爸了,我以後也不回去了……”張鬆大口地吃起飯菜來。


    像是在發泄一般,頭都不抬。


    眾人嚇了一跳,秋火明跟趙嘉敏對視了一眼,趙嘉敏做了個口語,“他媽媽……”


    她跟秋火明想到一塊兒了,秋火明給她伸了個大拇指,這裏人多,看張鬆的樣子也像是不想多談,他幹脆也不問了。


    反正他要是想說,遲早自己都能知道。


    “你倒是吃慢一點,沒人跟你搶……”陳西問了幾聲,沒得到回複,他看著張鬆的這一副吃相,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爹打你一頓怎麽了,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吧?”楊時軍憨聲憨氣地勸道:“我爹打我更疼,上回,我插秧偷懶,被他打斷了一根手指粗的竹子……”


    秋火明乍舌,自己在家幾乎就沒被父母打過,當然,這也是陳素娘溺愛幾個孩子的緣故,秋建設倒是想打,但是不敢打而已。


    “你懂個屁。”張鬆突然抬起頭來,光線照了過來,秋火明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像是熬了幾個通宵般。


    楊時軍嚇了一跳,幹脆不吱聲了。


    陳西沒好聲氣,“怎麽,人家勸勸你也勸壞了,這麽大脾氣……”


    張鬆的飯已經吃的差不多了,他“刷”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吃飽了,我先走了……”


    眾人看著他的離開的背影。


    楊時軍這才納悶道:“他吃錯藥了?我尋思,我也沒說啥……”


    “大概他家裏出事了。”秋火明解釋道:“過幾天,等他心情好一點了,我們再去問問。”


    楊時軍點點頭,“希望不是啥大事。”


    吃好飯,秋火明送趙嘉敏回宿舍,半道上看到張鬆正靠在湖邊的一顆大樹下,他半眯著眼睛,看著波光粼粼地湖水,身體一動不動。


    趙嘉敏指著他對秋火明說道:“有些不對,你要麽去勸勸他。”


    秋火明點點頭,“一起吧。”


    “嗯。”


    湊近後,才發現,張鬆在哭,秋火明一時間進退兩難,幹脆當沒看到,他一巴掌搭在張鬆的肩膀上,“跟我聊聊唄,別憋在心裏……”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他的聲音哽咽著,莫名說出這一首詞來。


    “我不敢說……”他順著樹幹,蹲了下來,“我是個懦夫,我不敢說。”


    “你在護著你爸?”秋火明的聲音明明很輕,卻像是炸雷一樣,響在張鬆的耳朵裏。


    張鬆猛然間抬起頭,他諾諾地問道:“你猜到了?”


    “嗯,你不說,我也不會說,就是……你自己要想明白……不管怎麽說,這不是你的錯……”


    “我……是個懦夫。”


    “既不敢懲罰我爸,又不敢替我媽報仇……小時候,她對我可好了,她會唱歌哄我睡覺……”


    張鬆目光放空,淚痕還沒幹的徹底,“要是不知道就好了……”


    緊接著他又搖頭,“不知道的話,逢年過節,都沒人給她燒紙……”


    “我是逃出來的,以後我沒家了,這話是真的,我的弟弟們……”他冷哼了一聲,“他們也被同化了,那個破地方,我是永遠不會回去了……”


    秋火明從他的隻言片語裏幾乎已經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扭頭跟趙嘉敏對視了一眼。


    趙嘉敏歎了口氣,“我以前在農村的時候就聽說過類似的事情……”


    她的目光看向張鬆,他的身上同時背負著血債與血仇,這也難怪他的情緒會不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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