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許琅有些過意不去,把秋火明給叫了上來,糖水已經盛到碗裏了。


    秋火明坐在桌前,拿著湯匙喝了起來,香芋入口綿軟細膩,甜度恰好,那種糯感中和了陳皮的甘與紅豆的沙,既解膩又可口。


    “好吃吧?”趙嘉敏一碗已經吃完了,靠在窗口笑著問他。


    “好吃,太好吃了。”糖水溫度此刻恰好,沒多久就被他吃的幹幹淨淨。


    “歇息半個小時,到後院打一套拳給我看看。”許琅吩咐道。


    “好嘞。”


    秋火明這邊應下,他們幾個陸續下了樓,留下秋火明跟趙嘉敏待在上麵,清理桌上的碗筷。


    “你別動,我拿下去洗……”秋火明吃了別人的嘴軟,風風火火將桌上的碗筷、湯鍋一起裝進竹籃裏,提著就往樓下走。


    “欸……”趙嘉敏一個沒攔住,秋火明已經下樓去了。


    她探頭看了一下樓梯,秋火明已經提著籃子走遠了,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家夥倒是手腳快。


    她想了想,卷起自己的襯衫袖口,跟著下了樓。


    廚房裏之前就被張老師清理了一番,她進去後,發現自己沒有用武之地。


    秋火明一邊吹著口哨,一邊輕快地洗著碗,動作嫻熟,仿佛經常做家務一般。


    “你們家,你經常做家務嗎?”趙嘉敏靠在門框上,好奇地問道,她知道秋火明在家是獨子,有幾個姐妹,通常這樣的家庭,男生是不會幹活的。


    “做,我爸媽就我一個兒子,我得給兩個妹妹做個好榜樣。”秋火明毫不含糊地說道。


    趙嘉敏愣了一下,這思路,果然與眾不同,秋火明在她的心目中又升了一格,能愛護妹妹的哥哥,不會差到哪裏去。


    “那你媽舍得讓你幹活啊?”


    秋火明想了想,“幹力所能及的活,不累,不過,我們家還是我媽做的最多,她燒得菜可好吃了,我們家門口還有個菜園子……”


    秋火明打開了話匣子,一發不可收拾,陷入了回憶裏麵。


    “菜園子不大,我小妹經常去除草,她養了一隻布穀鳥,叫黑妞,她還養了一隻蘆花雞,每天下一個蛋……”


    秋火明一邊瀝幹碗裏的水,一邊帶笑意地跟趙嘉敏介紹自己老家的情況。


    “布穀鳥?是杜鵑的一種嗎?這種鳥也可以養的熟?”趙嘉敏吃驚道。


    “沒長毛的時候就養了,我妹說了,放出去,晚上就飛回來了,趕都趕不走……”


    “真好,我以前在鄉下也想養小動物來著……”趙嘉敏歎了口氣,“可惜,我連自己都養不好。”


    碗筷跟湯鍋都放在水槽旁邊瀝水,秋火明用掛在繩索上的幹抹布擦了擦手,“等三花生了小貓,我們也來養一隻。”


    “放在宿舍裏養嗎?”


    “嗯,我問過我們宿舍的其他人了,他們都不反對,以後你要是想來擼貓,就來我們宿舍……”


    “哇,真好,我們宿舍除了……”趙嘉敏眉頭一皺,“除了單芳,她挺討厭小動物的,集體宿舍,也隻能互相遷就了。”


    “她最近沒鬧吧?”


    “最近挺太平的,上回我回去晚了,還是她給我打的熱水,我還挺意外的,鬆香說,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單芳已經提著暖水瓶出去了。”


    “這倒是怪事,你自己注意一下吧,她還是不願意到搬到隔壁宿舍去住嗎?”


    “提過一次,她不肯,也就不勉強了,畢竟住哪也是她的自由,我們建築係的空宿舍倒是有,我們老師也問過我,如果莪同意,可以換新宿舍的……”


    “換吧,建築係的宿舍離我更近了,哈哈哈,話說,我上回說的對講機有戲了,徐老師上午不是來了嘛……”


    “他的幫扶單位,也就是無線電三廠,那邊有很多配件,裏麵的技術師傅說了,看中啥,隨我拿,付個成本費用就行,徐老師給我列了一張清單,等我集齊了,對照著技術手冊,自己做……”


    “好啊,上回修理的收音機,也是徐老師給的配件吧……”


    “不是他給的,是我換的,不過他是個老法師,打開外殼,一眼就看出來了。”秋火明笑道:“走吧,我們去找我師傅。”


    不一會兒,幾個人都來到了後院,空場地清理過,地麵很整潔。


    今天不需要跟許琅對練,隻需要他從頭到尾打一套拳法即可。


    半響後,秋火明終於打好拳,原地站立,收功,這麽一會兒功夫,額頭的汗水沁了出來,渾身熱氣騰騰。


    “不錯,接下來,要學著收……很多人胡亂練習武學,反而傷身的原因之一,就是不會收……”許琅對趙嘉敏一行人毫不避諱,當著他們的麵,現場解說了起來。


    老金拉著趙嘉敏在一旁問她的學業方麵的事情,老潘跟張老師熱鬧看過了,對這兩對的父慈子愛沒興趣,結伴到前院去找他的寶貝貓去了。


    風不斷地吹來,天上的雲積層漸漸地厚了。


    老金停止了問話,他四下看了看,突然開口道:“老許,讓他們先回學校吧,這天看樣子要下雨。”


    許琅抬頭看了看天,轉身進了雜物間,翻出來一把油布傘,這傘看著就有些年頭了。


    “拿著傘,先回去吧……”


    秋火明接過雨傘,手裏一沉,傘柄還是木頭的,漆了桐油,傘麵黃褐色。


    他進屋拿了自己的雙肩包,“師傅,要跟潘叔叔他們說一聲嗎?”


    “不用,他們不知道跑哪裏去了,你們快點走,這雨快來了……”


    趙嘉敏附和道:“那我們走了……”


    老金揮揮手,身影消瘦,寬大的外套隨著風輕輕擺動。


    趙嘉敏撇開視線,跟秋火明並肩往大門外走去。


    半道上,雨就砸了下來,濺起地上的塵土,又隨即被壓下,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熱氣隨著雨水的滑落消弭於耳。


    秋火明撐著這把古舊的雨傘,盡量將傘麵傾向趙嘉敏。


    老式的雨傘看著笨重,傘麵也遠沒有看上去那麽大,被淘汰也是必然,兩個人一起用還真的有些顧此失彼。


    秋火明抬了抬自己的手肘,“借你用一下。”


    趙嘉敏想了想,伸手挽住他,雨點從地麵濺到鞋麵上,褲腳濕漉漉地,帶來絲絲涼意,手肘處卻是熱的,她微微低垂著眼,有些不敢正視秋火明。


    “你胳膊沒濕吧?”秋火明小心地將傘麵再次傾斜。


    “沒,前麵就是車站了,我們走快一點……”


    “嗯。”秋火明偷偷地瞥了一眼在傘下的她,雨天光線暗了幾分,黃褐色的傘麵幾乎不透光,更顯得小姑娘有幾分清冷。


    她的手套在自己的手肘處,指尖輕輕拽著自己的上衣袖,觸手有微微的涼意。


    秋火明的嘴角上揚,兩人加快了步伐。


    街上的行人驚呼著,四散逃開,遠處的站台在雨水中朦朦朧朧。


    秋火明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嘴唇有些幹,往日能言善道,此刻卻沉默了下來,突然心生一個念頭,這條路要是走不完,那也挺好……


    沒多久後,趙嘉敏輕聲說道:“到了……”


    不知不覺,他已經到了站台了,要等的車還沒來,站台下零星站著幾個人,縮著脖子在避雨。


    雨水比起之前,已經小了一些,風將雨絲吹的輕飄飄地胡亂掃到人身上。


    惹起一聲聲驚呼。


    秋火明站在上風口,將趙嘉敏牢牢擋在身側。


    沒等多久,公交車來了。


    “吱呀”前門跟後門一起打開,後門下車的人,嘴裏罵罵咧咧,抬腳衝進雨絲裏……


    秋火明護著趙嘉敏上了車,老式的油布傘收起來,就跟上了年紀的老木頭似的,“嘎吱”響了一下,這才收攏起來,還要立即將傘身綁起來,不然隨時會散開……


    等他手忙腳亂地搞完這些,車票錢趙嘉敏已經替他付了。


    傘尖滴著雨水,他跟在趙嘉敏的身後走到了後排,還有一個座位,趙嘉敏扭頭看了他一眼。


    “你坐。”秋火明立即說道,他伸手抓住上方的橫杆。


    趙嘉敏順勢坐了下來,“我拿傘。”


    這時候的小姑娘,沒那麽嬌滴滴的,能自己做的事情,一般都會親曆親為。


    “不用,太濕了,我拿就行。”秋火明將雨傘支在地麵,不一會兒,車廂的地麵就濕漉漉地滑過一灘水漬。


    他剛轉頭,胳膊上被趙嘉敏觸碰了一下,她遞過來一塊手帕,“你擦擦肩膀。”


    秋火明這才發現右側的肩膀是濕的,水漬將衣服貼緊了,黏黏的有些難受,他鬆開抓橫杠的手,接過手帕,將衣服上的水漬簡單地擦了一遍。


    隨即將手帕遞還給趙嘉敏,趙嘉敏隨手一擰,水珠連接著滴落到車廂地麵上,兩人相視一笑。


    “繼續……”趙嘉敏將擰幹的手帕遞了過去。


    “噢……”秋火明接過。


    幾次三番下來,肩膀上的潮濕感減輕了少許。


    手帕被她展開,上下蕩著……她的手指纖細、白皙,秋火明看了一眼,就瞥開了目光。


    “回去就洗澡換衣服,不然會著涼。”趙嘉敏吩咐道。


    秋火明點點頭,“你也是。”


    “我沒淋到雨……”趙嘉敏看著秋火明說道:“今天,謝謝了。”


    “你跟我客氣個啥,你舅舅是我叔叔……咱可是自家親戚。”


    “也對,你師傅是我叔叔,也算是親戚……”


    趙嘉敏抬頭,嘴角含笑,“親戚你好,我12月4號生日,你呢?”


    “3月31日,你得叫我哥……”


    “火子哥。”


    秋火明一愣,他低頭看向趙嘉敏。


    她的耳根微微泛起紅暈,長長的睫毛輕輕地煽動,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


    “欸!”秋火明應道。


    一顆心仿佛被浸了蜜糖,甜絲絲的。


    回到學校的時候,雨已經停了。


    下過雨的原因,才5點,天色已經暗了。


    秋火明送她回到宿舍,“明早吃好飯,我來你們宿舍門口接你,一起去‘廣交會’。”


    “嗯。”


    “欸,阿敏,你回去記得洗個熱水澡。”


    “知道了,你也是。”


    秋火明看著她的身影慢慢走遠了,這才轉身往東2宿舍快步走去。


    回到宿舍果然就他一個人,他打了熱水回來,趁沒人,洗個熱水澡。


    身心都舒坦了。


    濕掉的衣服已經捂幹了,順手一起洗掉。


    他穿著褲衩,腳步輕快地回到房間,剛換上一身幹淨的衣服,大門就被陳西給推開了。


    “聽說你下午請假了,還以為你要很晚回來……”陳西笑道。


    身後就是楊時軍,“可惜了,‘廣交會’就這麽幾個禮拜天,我恨不得天天去……”


    秋火明將雙肩包裏的存單都取了出來,放進抽屜裏,跟小外甥的小手印放在一起。


    一邊重新上了鎖,一邊回應道:“今天沒出啥幺蛾子吧?”


    “沒,順當的很,裏麵的人,都很照顧咱哥幾個。”陳西將新得的錢塞進枕頭套裏。


    “吃飯的點了,走吧。”楊時軍放下自己的書包,掛在床頭,轉身提著飯袋說道。


    “小蚊子呢?”秋火明問道。


    話音剛落,走廊裏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沒一會兒,文元義小跑著進來了。


    “我隔著窗戶就看到陳西哥跟時軍哥了,這緊趕慢趕地都沒追上……”他喘著粗氣,將書包扔到上鋪,隨手取下飯袋。


    “走,喝個頭啖湯……”


    秋火明笑著拿起自己的飯袋,自己這宿舍就是這點好,吃飯積極,都是實在的幹飯人。


    “欸,我跟你們說啊,我今天去我叔叔那,他家貓要生崽子了……”秋火明說道。


    “養!”文元義的小臉都笑開了,“我可喜歡貓了……”


    陳西嚷嚷道:“等它大了,租出去捉老鼠,我們在二樓還好,一樓那幾間宿舍不能放一點吃的,夜裏那鬧騰啊……”


    楊時軍沉著臉說道:“我昨晚晚自習,跟一隻大老鼠麵對麵,就在樓道口,它不讓我,我不讓它……”


    “後來呢?”文元義問道。


    “後來……”楊時軍的臉上紅了起來,“後來,我就轉身跑了。”


    “噢,你怕老鼠!”陳西恍然大悟道。


    “我啥都不怕,就是怕老鼠……”楊時軍脖子一梗,幹脆說出心裏話。


    秋火明看著他這一身的好身板,果然啊,人不可貌相。


    不過話說回來,羊城的老鼠確實多,這裏的冬季不冷,老鼠的繁育不受氣溫影響,這個種族得以茁壯成長。


    有幾次確實在牆角見到過跟小貓一般大小的老鼠,若是乍一見,確實有幾分唬人。


    幾個人笑笑鬧鬧地到了食堂,果然裏麵才零星幾個人。


    空桌子大把,幾個人打了飯菜,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我打算做幾台對講機……”秋火明在食堂裏一邊吃飯,一邊說道。


    “那啥玩意?”楊時軍問道。


    他是農村來的,他們村隻有高音喇叭跟收音機,後來進了縣城讀書,才看到了錄音機,大一的實驗課目前都是最淺顯得電路拆裝,所以不懂對講機這玩意兒,也很正常。


    “這麽說吧,對講機就是在有效得範圍內,隔空、無障礙地進行語言交流……”


    “就跟電話差不多?也不對,電話是有線的……”陳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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