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宿舍裏的幾個人都沒出去,這年紀都是精力充沛,又是難得的禮拜天,大家都沒午睡,各自忙著做自己的事情。


    陳西的桌麵散落著工具,他在忙著裝秋火明的那台收音機,已經在收尾狀態了。


    一旁觀戰的是楊時軍。


    “臥槽,我好叨仔吖!”


    收音機的最後一步,被陳西還原,他看著完整的收音機,拖開椅子嚷了起來。


    楊時軍恰到好處地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秋火明坐在椅子上收聽那台新鮮到手的袖珍收音機,這台收音機的外殼有皮套,看上去很高級,音質不錯,很清晰地收聽到羊城廣播電視台的音樂。


    那邊陳西將複原好的‘大家夥’打開電源開關,喇叭裏立即傳來了電流的叫囂聲……


    秋火明趕緊將自己手裏的收音機關掉。


    這就是電器幹擾了,同時兩個電器在一起的話,收音機就很容易被幹擾到。


    陳西桌麵上的那個‘大家夥’還能收聽到港城的電台,幾個人安靜地聽著那邊的‘港城第一電台’傳來的新聞播報,聲音有些斷斷續續,如果要聽得更清晰,需要配置外置電線。


    陳西伸手將電台關閉,這時期在大庭廣眾之下聽‘港城’那邊的新聞,多少有些不安全。


    “我花了2天拆,2天安裝,還參考了班長的圖紙……”陳西感歎道:“人比人,氣死人。”


    “你不錯了,我聽隔壁師兄說他拆了一台,花了一個多禮拜,才重新裝好……”


    楊時軍目光灼灼地說道。


    他大概也想拆著玩,但是沒好開口,同班級很多學生都是自己花錢在外買收音機,回頭自己研究的,就連文元義也花了10塊錢買了一台。


    明天就是新生評選貧困家庭補助的日期了,楊時軍這種家庭情況大概能評到甲等,甲等的補助最高。


    有些家裏困難的學生,學校還另外給機會勤工儉學,這些錢款疊加起來,還是挺可觀的,有些學生到了假期回鄉,還能補貼一些給家裏。


    楊時軍原本也有勤工儉學的想法,但他上回在食堂,看到兼職的鄭永強之後,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他自尊心強,即使打工,也想到沒有同學能認得他的地方。


    秋火明收好袖珍收音機跟那塊‘電路板’,他取出之前還沒寫完的‘費馬猜想’證明,看了看,理清了思路後,繼續伏案。


    第一位破解它的數學家,一共花了10年的時間,此後的十年間,也就是03年的時候,又出現了另外一位數學家,用更加簡潔的方法將這個猜想證明了。


    秋火明沒打算用03年的那位數學家的方法,因為太超前了。


    他套用的是93-95年的證明版本,雖然要寫的東西更多,但是很符合當下的情況。


    ‘費馬猜想’曾讓無數的數學家為之瘋狂,1955年,一位櫻花國的數學家,因為最終得出了錯誤的結果,一時間接受不了,還自殺了。


    科學的每一步,都是源自於熱愛,還有巧合,某種程度上來說,還要有一點幸運才行……


    仿佛上帝不忍心讓人類失望,總會在某個恰當的時候,產生某種巧合,讓停滯不前的事情有了轉機……


    他沉浸在其中,一直寫到了傍晚時分,秋火明才將推論全部寫完。


    他長舒了一口氣,畢竟是時間太久了,要一點點挖掘記憶,著實有些吃力。


    秋火明收好稿紙,揉了揉眉心,這才發現,窗外的路燈已經亮了,室內燈光昏暗。


    周圍人聲嘈雜,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人間。


    陳西在一旁見他停了筆,立即嚷嚷道:“你寫完了沒啊?他們兩個都去打飯了,我等的肚子都在叫了……”


    “好了,別垂喪著臉了,我請你晚飯。”秋火明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那倒不用,下回我幫你把飯打回來吃……”陳西摸了摸肚子,順手將掛在床尾的飯袋提在手上。


    “嘿,夠哥們!”秋火明提著飯袋,一巴掌搭在他的肩膀上,“走吧,還是我請,管飽……”


    食堂裏第一批吃飯的都已經在收碗筷了,秋火明這邊剛跟陳西打好菜,就聽到有人在叫他,“班長,這裏!”


    秋火明扭頭看了過去,是班裏的體育委員王小強跟學習委員李淼。


    這兩個人住在一個宿舍,平時關係就不錯。


    秋火明拿著飯碗快步走了過去。


    四個人剛好一桌,看樣子,這兩個人也是剛來,飯菜還沒咋動。


    “哎,班長,我聽上屆學生說,考得好有獎學金噢,一等獎你猜多少?”王小強擠眉弄眼地問道。


    “50?”秋火明往嘴裏扒拉了一大口飯後,含糊地報出一個數字。


    “嘿,不止!”王小強笑眯眯地說道。


    “那100!”陳西插了一句話。


    “答對了!”王小強一臉的豔羨,“這要是我得了,我就去買一雙溜冰鞋!”


    李淼清秀的臉上露出一絲鄙夷,“玩物喪誌。”


    “你!”王小強怒瞪著李淼。


    “我怎麽了!這獎學金你別想了,輪不到我、也輪不到你……”李淼說完,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秋火明。


    “我可是聽說了,有人搞特殊……”李淼說完低頭吃飯,不再吭聲了。


    秋火明正在扒拉飯的手停了下來,他瞥了一眼李淼,這又是從哪裏得到的小道消息,他想到之前報到的時候,徐老師確實跟他說過,他的補助提高了,但是這應該屬於還沒公布的事情,李淼怎麽會知道?


    “道聽途說的可別當真啊,這屬於小道消息,還是確有其事?”秋火明神色鄭重地問道。


    李淼抬起頭,他看著似乎渾然不知情的秋火明也是一愣,“你……”


    他想了想,繼續問道:“你不知道?”


    “都是同學,說得這麽神神秘秘的,有話直說……”王小強體育生,性格急躁,見他說話含糊,早就急了。


    “那我可就說了。”李淼到底是年紀輕,稍微一激,就打算交底了。


    “石老師說你搞特殊,還說你是找關係進來的,說你一開始名字不在我們學校……”


    秋火明這會真的愣住了,看來他們說的不是自己補助的事情,這名字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情。


    “怎麽可能,我的錄取通知書還能有假?”


    “反正我是聽石老師說的,還說你不配當新生代表,你看他的課是不是老是針對你……”


    秋火明點點頭,“你這麽說那我就明白了,感情他以為我是開後門進來的?”


    “不至於啊,我高考分數賊高……”


    “多少?”身邊的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道。


    “629。”


    “嘶”三個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王小強一巴掌拍在李淼的肩膀上,“肯定是石老師看錯了,班長這回比竇娥都冤!”


    李淼點點頭,“說得有道理。”


    數據為王,高考成績是做不了假的。


    “我看石老師也不乍地,他就沒向係主任求證?實在不行到教務處一打聽不就知道了,他還刻意針對班長,我覺得他有問題!”


    陳西鄙夷道。


    這話糙理不糙,秋火明深有同感,“附議。”


    “這麽說來,石老師好像……是不怎麽樣……”李淼扭捏了片刻,終於同意了陳西的話。


    這時代的小青年還是很有正義感的。


    幾個人正在閑聊,突然王小強壓低了聲音,“11點方向,兩個美女出沒……”


    秋火明扭頭一看,正是趙嘉敏跟季鬆香,她們打好飯,正在找位置。


    秋火明回過頭來,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我跟陳西換個地方吃飯……”


    陳西秒懂,拿著飯碗站了起來。


    王小強跟李淼麵麵相覷,片刻後,他們懂了……


    趙嘉敏跟季鬆香找到了位置,剛坐下,秋火明拿著飯碗快步走了過去。


    “這麽巧啊。”秋火明把飯碗一放,坐在了她們的對麵。


    “莪剛看到你了……至於麽!”趙嘉敏端起碗說道。


    陳西有些尷尬地坐在季鬆香的對麵,捧著碗裏的殘羹冷炙,埋頭苦吃。


    秋火明撓了撓後腦勺,“你眼神真好。”


    “噗呲”季鬆香笑了起來,“是我看到的。”


    秋火明幽怨地看向她,“你大概是遠視眼……”


    “滿打滿算,1.5,才不是遠視眼呢!”季鬆香被他的話帶歪了,兩個人沿著他的話題開始討論起視力來。


    秋火明這才鬆了口氣,剛端起碗,就看到趙嘉敏秋水一般的眸子,帶著一絲笑意在看他。


    秋火明手指微微抽搐,自己彷佛無所遁形,被她看穿了。


    趙嘉敏收回目光,低頭吃了起來。


    “趙同學,你上回說的轉係的事情,搞得怎麽樣了?”秋火明小聲地問道。


    季鬆香嘟著嘴,“嘉敏你要是走了,那我以後就隻能一個去上課了……”


    “季同學,那我就要說你了,你說你這暫時的孤單,跟趙同學的夢想相比,哪個更重要?”


    秋火明鄭重其事的問道。


    季鬆香嘟著嘴,“我就是說說而已,當然是夢想更重要了!”


    趙嘉敏聲音清冽,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暖意,“我打了報告了,還在等結果。”


    “我還附了一張我自己畫的建築草圖……”


    秋火明問道:“你是不是喜歡林徽因啊?多虧她,好多的文物雖然……”


    “雖然消失了,但是她早年畫的圖稿還在,將來說不定可以用她的圖稿將那些建築複原。”


    “噓!”趙嘉敏左右看了看。


    秋火明恍然大悟,這時候提林徽因確實有些不妥。


    趙嘉敏見他明白了,這才輕聲說道:“你說得沒錯,這是我想的……但,我沒她那麽偉大,我有私心。”


    “你們說得林什麽的,她是誰呀?”季鬆香問道。


    “一個過世的長輩。”趙嘉敏解釋道。


    季鬆香“噢”了一聲就不再問了。


    陳西的飯菜吃的幹幹淨淨,他站起來說道:“我還有事,我先回去了……”


    “一起吧,我也吃完了。”秋火明附和道。


    “今天禮拜天,你們不知道要放露天電影嗎?”季鬆香好奇地問道。


    “不知道!”陳西一臉的愕然,這幾天他一心撲在收音機上,確實對外界的事情置若罔聞。


    秋火明精神一振,“你們要去看嗎?那就一起啊,一會兒我拿著凳子到你們宿舍門口等你們……”


    “我沒問題,嘉敏……”季鬆香扭頭看向趙嘉敏。


    “好,7點三刻門口見。”趙嘉敏點頭說道。


    秋火明心中一喜,“行,那我跟陳西先回去了……”


    回宿舍的半道上,陳西問道:“你知道放啥電影嗎?”


    “不知道,有啥看啥,我不挑食……”


    陳西點點頭,“那倒是,要不要收錢?”


    “不至於吧,都露天了,還收個毛線錢……”


    “行,要叫上文元義他們兩個嗎?”


    “問問,他們應該也想去的。”


    回到宿舍,陳西興衝衝地把要放電影的事情說了,楊時軍憨厚一笑:“我不去,聽說要交3分錢……”


    “你知道啊!”陳西不樂意了,“你知道要放電影不跟我說。”


    文元義也點了點頭,“我也不去,這部電影我看過了……”


    陳西跟秋火明麵麵相覷,感情,就自己兩個人不知道。


    “今晚放啥電影?”秋火明問道。


    “帶手銬的旅客……”文元義說道:“這部電影是前年的,我在縣裏看過了……露天很多蚊子,你們最好穿長褲子。”


    (1980年的電影,裏麵的主題曲《駝鈴》至今仍然廣為傳唱)


    “說得有道理,得了,我換條長褲子,順便帶把扇子。”


    秋火明走到門口的櫃子旁邊,打開櫃子翻找長褲子,翻倒壓在裏麵的一個土布包裹的東西,他伸手捏了捏,突然記起,這是火車上那位苗族阿姨送給他的東西。


    時間長了,若不是看到,他都不記得了。


    褲子就放在上麵,他取出這條深藍色的長褲,當即換了起來。


    兩個人換好衣服,秋火明看了一眼手表,還有點時間,幹脆跟陳西下去把熱水打了上來。


    這才不慌不忙地一手提著凳子、一手拿著蒲扇往外走去。


    東8宿舍門口很是熱鬧,女生一向愛看電影,都早早的出來,成群結隊地拿著凳子往西南方向走去。


    秋火明跟陳西等在門口,沒一會兒就看到班上的幾個女同學,從樓道裏走出來。


    那個叫單芳的女生也跟自己班的幾個女生走在一起。


    他們站的位置在門的左側,剛好是她們前進的反方向,加上她們聊的開心,竟然沒有注意到他們倆。


    “那位好像是趙嘉敏舍友!”陳西努努嘴說道:“她跟學生會的幾個人走得挺近的……”


    “沒辦法,今晚放映電影的十有八九,就是學生會成員……”


    秋火明微微蹙眉,自己若是等競選,還得有陣子,但是老師推薦就不同了,可以隨時加入,就是這麽一來,怕是會讓有些人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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