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馮保不由得愈發憂慮了起來。


    不過一旁高林看馮保的樣子及時安慰道。


    “謝遷謝大人德傳四海,乃一代儒學宗師,縱然在朝鮮本地也頗有盛名,白蓮教妖人不到最後關頭大概是不會選擇襲擊謝大人,和朝鮮的儒教團體撕破臉的。”


    “就算如此,我也依舊擔心……”


    馮保歎息著,想到義父臨行前的叮囑,眉頭不由得緊皺了起來。


    “不如這樣,公公可修書一封,我可持之調三百女真猛士入朝鮮以核定海西和朝鮮兩國邊界的名義保護謝遷謝大人,公公你看這樣可好!”


    聽到高林的話,馮保聞言大喜。


    他看著高林,臉上是難掩的喜色。


    作為京城司禮監秉筆太監之一,並身兼監軍遼東軍務之職,理論上他確實有調動遼東軍隊之權。


    但實際上,雖然他們大概不敢拒絕馮保的命令,但遼東這些邊將大爺們接到詔令會不會盡心盡力給自己辦事就不好說了。


    有了高林的承諾,無疑能極大程度上確保這些遼東的軍頭們將自己的命令往下執行下去。


    “那麽事不宜遲,這是朝廷賜予我監督遼東印信,你速速去辦……若是此次任務成功,引得龍顏大悅,我必然要在聖上麵前為你請功……”


    馮保從懷中掏出了一支由內廷和兵部及五軍都督府共同認證的印璽。


    雖然朝廷為了推動藩王戍邊的政策,已經開始逐漸將邊軍的調度權利移交給了五軍都督府。


    但是邊軍的人事任免升遷貶謫依然是由兵部負責。


    這也是文官和武將們為了爭奪帝國軍隊,多次爭鬥之後相互妥協的結果。


    而對於帝國的暴力機器,內廷十二監同樣有著自己的小算盤。


    文官有駐軍禦史駐紮軍中參讚軍務以製衡武將總兵以掌控各地衛所。


    內廷也同樣可以派出太監監軍以製衡武將和文臣。


    而馮保手中的這支官印和一般的監軍印還不一樣。


    作為奉詔令行事,五軍都督府和兵部都在其上做了自己的標記。


    以示意各地隨軍禦史和總兵參將們這是出自萬壽宮那位天子旨意。


    讓他們遵令行事,不可有誤。


    而馮保能將官印交給高林,也是代表他對於其的信任,暗示其隻要好好辦事,自己也能在京中為其牽線搭橋,方便其日後從地方調回五軍都督府任職。


    “多謝大人,那麽事不宜遲,我這就動身傳令……”


    隨著高林手持官印離開。


    屋內也就剩下了郭勳樊河還有馮保三人。


    因為近年連年征戰,天子常駐在軍中,所傳詔令多是由身旁的勳臣武將發出。


    而等戰事結束,回到京城,天子又久居深宮,常年閉關,禁軍亦是在西苑常伴君側,傳令往往讓禁軍和宮中太監並行。


    這讓宮內的太監們深深的感受到了來自同為皇權的附庸品,帝國勳貴們對自己地位的挑戰。


    雙方彼此之間雖然並不明說。


    但明爭暗鬥卻是一直存在。


    這就讓兩者之間的關係隨著時間的推移發酵,而愈發緊張來了起來。


    而兩者相處,彼此都感覺氣氛一陣尷尬。


    馮保和郭勳幾次開口想要說些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都停住。


    還是郭勳率先打破僵局。


    “禁軍們這些日子搜捕遼東白蓮妖人,晝伏夜出,甚是勞苦,既然大計已定,那麽我這邊就給他們傳令,讓他們今晚好好休整,明天一早便乘快馬入朝。”


    馮保點頭,兩人拱手道別。


    等郭勳龍行虎步,走出軍營,突然回頭看向了身後背著長戟牽馬的樊河。


    “剛剛高林的話你也聽到,此去朝鮮凶險難測,這個晚上你就不要當差,去和家人團聚道別去吧。”


    郭勳說到這裏,拉過戰馬,取過長戟,飛身而上,動作一氣嗬成。


    接著便策馬遠去。


    將時間留給了樊河自己。


    樊河望著山下的小村長,想到了不久之後的入朝之行,長歎了一口氣,隨即將煩惱盡數拋之腦後。


    想到闊別已久的家人,他的眼中不由得浮現出了幾分喜色。


    不過在回家之前,自己倒是要先去集市上買些東西,留給妻子兒女們作為這段時間自己不在鐵嶺的日常用度。


    ……


    “剛剛衛所裏麵有來使,給我們家裏送來了酒肉,還添置了不少東西,就連穎兒的冬裝都備齊了,臨走時還留了二十兩銀子做安家之費……”


    妻子將樊河買好的濁酒熱好,端上桌來說道。


    但得到朝廷賞賜,她的臉上非但沒有什麽喜悅之色,反而愈發的愁苦。


    無功不受祿——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最樸素的道理。


    尤其……崔三娘作為女真獵戶之女,農閑時能接一些衛所下派的上山除害的任務,持弓獵虎殺狼的女子,更是能感受到今天來家中贈送錢糧的那兩名武夫周身氣度的不凡。


    不像是鐵嶺這種窮苦之地能夠養出來的軍士,倒像是京城那邊宿衛皇城,作為矛頭陷軍衝陣的那些天子身邊的冠軍猛士……


    想到那個猜測,這就更讓她心中思緒百轉,望著桌上已經望著一桌美食流著口水,巴巴望著自己等著動筷的一男一女兄妹兩人,心中更加哀愁不已。


    她想要開口全族,但又怕是朝廷欽點讓樊河參戰。


    事情非但無可更改,反而平添愁苦的。


    破壞掉家中孩子們好不容易能吃上肉的喜悅心情。


    隻能在心中默默的歎息一聲。


    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農家自釀的濁酒,借著屋內昏黃的燭光,仰頭一飲而盡。


    “快吃吧!壯兒,你今年已經十六歲了,也該多吃點了……”


    樊河將雞大腿放在了長子樊壯的麵前,說道。


    目光中滿是期待。


    而樊壯顯然沒有理解當前的狀況,拿起雞腿就大口啃了起來。


    畢竟以往這種部分一般是家中地位最高,承擔著最多義務的父親和母親才能吃的。


    樊河注視著眼前狼吞虎咽的少年。


    雖然他的容貌還有幾分稚嫩,身軀尚有幾分單薄,但身高已經和自己平齊,也能夠能夠拉弓持矛,搏鬥獅虎,手刃賊人了。


    是的,十六歲了。


    也是到了可以被朝廷征發,戍邊遊獵,承擔朝廷攤牌給家庭徭役的年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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