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北防兵在迷霧中不慎一步落空跌入河中,腳下的“河水”頓時沸騰起來,眾人隻聽見一聲極為短暫淒厲的慘叫,但也隻能強忍恐懼繼續前進,除了北防兵又少一人之外,一切便都又恢複平靜。


    而霧氣中不時傳來晦澀難懂的呢喃。


    誘惑著這數十年後再次誤入其中的人類繼續前行。


    一直抵達長眠於此的偉大存在的身側。


    “還剩多少人。”


    葉九流左臂上被白霧中某種類似於蝙蝠一樣的東西撕開的傷口迅速的結痂愈合。


    他望向前方,越往洞穴深處走,那道聲音便愈發清晰高昂,他的目光中忍不住閃過幾分擔憂。


    “還有十二個,大人——”


    背後,朱向陽的聲音傳來。


    一股濃鬱的血腥味飄來。


    葉九流看見他的背後有一道從左肩一直蔓延到臀部的豁大傷口。


    皮肉外翻,向下不斷流淌著赤紅色鮮血。


    格外猙獰。


    徐佑邦遞給了他一支紅色的藥瓶。


    正是俞大猷上一次分給他的止血藥剩下的部分。


    “繼續前進。”


    徐佑邦看著身後一個個身上皆是帶傷的北防兵,沉默片刻,說道。


    說完,這次他走在隊伍的最前方,領著眾人繼續前進。


    ……


    俞大猷從水中爬了出來。


    他掙紮的起身,伏在地上,猛烈咳嗽起來。


    大塊猩紅的內髒碎塊從他的口中噴出,落在地上留下一道長長的黑紅色血痕。


    他環顧四周,剛剛那隻從水中突然出現的巨大的水蜘蛛速度實在是太快,而且成群結隊,趁著霧氣遮掩從河中突然襲來。


    讓這支下洞探查,盡可能的搜索任何關於成化年間錦衣衛蹤跡的明軍瞬間被打散。


    就連徐佑邦和俞大猷兩人都在一片混亂中被衝散。


    想到剛剛自己在水中和那些從四麵八方撲來的水蜘蛛搏鬥的凶險。


    和從四麵八方傳來的慘叫聲。


    就連自己都身受重傷,僥幸存活,俞大猷並不認為那些仍舊是凡人的北防兵有多少人能活著從那些水蜘蛛的口中逃脫。


    想到這裏,他歎息一聲,聽得四周水流漸緩,自己不知何時竟已經隨著激流來到了這地下洞窟的最深處。


    抬眼望去環顧四周,眼前是一座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洞窟。


    四四方方,俞大猷可以肯定是人為開鑿。


    洞窟不深,不過兩三米寬,十餘米長,恰巧處於水線之上。


    牆壁上被水汽侵蝕了大半的壁畫和那些半身銅像的風格看上去卻並不像是近百年的產物。


    此時俞大猷有些後悔自己沒有趁著空閑的時間多讀些書。


    加入禁軍之後,雖然很多禁軍中出身勳貴名門的子弟組建了一些談經論道的私人組織。


    但是俞大猷對於那些貴公子們“風雅”的愛好一向是嗤之以鼻。


    不過現在,他緩緩起身,看著眼前這一排壁畫和造型奇特的雕塑,研究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心中不由得隱隱有些後悔。


    要是徐佑邦在就好了,那個公子哥成天跟宮裏的那些出身貴胄禁兵滿天下的搜集古董寶物,不惜花費重金買回家珍藏。


    想必定然能看出來眼前這些東西的來頭。


    正當他陷入沉思之時,身後的暗河中傳來一陣聲響。


    難道是那些東西追過來了?


    俞大猷抽出了他的那柄禦賜玄鐵劍。


    警惕的注視著身後。


    “拉一把——他快不行了。”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岸邊傳來,讓俞大猷下意識的鬆了口氣,連忙湊了上去。


    但緊接著,看著徐佑邦手中那個渾身浴血,上下沒有一塊好肉,如今陷入了深切昏迷的瘦小身影,俞大猷嚇了一跳。


    “朱向陽?”


    他有些不確定,手中拉上岸的少年渾身的皮肉宛如破爛的衣裳,處處裸露著慘白的骨頭和其中失去保護的脆弱的內髒。


    俞大猷甚至可以透過他胸前被掀開的皮肉和斷裂的肋骨,看見他胸中那顆微弱跳動的心髒。


    “怎麽回事?”


    俞大猷問道,他撕開衣服,簡單的給麵前昏迷的少年進行止血和包紮。


    “剛剛我順著水流,恰好碰見了他被那些蜘蛛正在生吞入腹,於是順手上前把他從那些水蜘蛛的嘴裏拉了出來。”


    雖然徐佑邦的話輕描淡寫,但俞大猷還是能聽出剛剛戰鬥的凶險。


    看著臉色蒼白,兩手空空徐佑邦,顯然為了快速恢複傷勢消耗了他大量的能量和靈力。


    如今處於極度虛弱的狀態。


    甚至就連他的那柄標誌性的重劍如今都不見了身影。


    俞大猷想到那些水蜘蛛的凶殘,知道剛剛的情況必然是九死一生。


    恐怕就連救下朱向陽是不是像他口中說的那樣恰巧遇到都有待商榷。


    徐佑邦掃視周圍,同樣看見了身旁的那些彩色的壁畫和南北朝時期的銅人半身雕像。


    “還能救回來嗎?”


    徐佑邦問道,雖然在醫術方麵,他的理論經驗很豐富,但除了給自己包紮,實際動手經驗卻幾乎為零。


    此時他也隻能略帶焦急的詢問著麵前一臉凝重的俞大猷。


    “那些壁畫你有什麽頭緒嗎?能不能活下來要看他的意誌了!”


    俞大猷說著起身。


    眼前的壁畫和銅像關乎他們這次行動是否能有所收獲,或是像大多數有北防兵參與的行動一樣。


    除了無盡的未知和危險,能夠一次便真正達成最終目的行動寥寥無幾。


    說到底,這些人在朝廷大部分人的眼中不過是一些靠著祖先蔭蔽的無用之人。


    他們存活唯一的價值就是用他們的生命,幫朝廷從官府的觸手無法觸及黑暗角落中帶來些不知道有何意義的情報。


    不至於讓後續精銳部隊的行動兩眼一抹黑。


    雖然明廷如今仗著中央強勢,威壓四方,行事愈發冰冷殘酷。


    但徐佑邦追隨朱厚熜征戰,他知道眼前如此淒慘的一幕絕非是聖上本意。


    聖上有意培養一支特殊的部隊協助禁軍,但絕非是把他們當成可以隨意拋棄的耗材。


    “能救回來嗎?”


    徐佑邦又問道,這次他的語氣沉重了許多。


    “望天子垂憐——”


    俞大猷幫麵前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朱向陽上好止血藥,包紮好各處傷口,雙手合十,向北虔誠的朝拜。


    徐佑邦的心一下子沉入了穀底。


    他知道,俞大猷的意思,這少年的情況很不樂觀,一切都還需要看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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