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黑了下去,便又亮了。


    亮了之後,便又黑了。


    武尊不曾停下,即便他說自己隻演示一次。


    天色蒙蒙亮,武尊終於停了下來,他的皮肉出現了不規則的凸起。


    武尊渾身大汗的坐在了山頭上,麵色慘白。


    周遊跑了過去,關切道:“前輩?”


    武尊輕語,“可記住了?”


    周遊點頭,“全部記住了。”


    武尊歎了口氣。


    周遊又道:“我很快就會全部忘掉。”


    武尊仰頭,發出爽朗的笑聲,“好,孺子可教也。”


    ‘合一’在意不在技。


    若在技,便學不會‘合一’。


    周遊右手按在武尊後心,左手拿出丹藥。


    武尊搖頭,“沒用的,放棄吧。”


    周遊神色發呆,因為進入武尊體內的靈氣,就好像是進入了一個破麻袋中。


    根本就無法留住。


    “我的血……”


    周遊右手去抓誅邪劍。


    武尊伸手握住周遊手腕,“陪我說說話吧。”


    周遊貼著武尊坐下,“前輩請說。”


    武尊笑道:“你的理想是什麽?”


    周遊如實回答,“娶妻生子過日子。”


    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他。


    他自己都覺得回答膩了。


    因為每一次的回答,大家的反應都很像,覺得很扯淡。


    在他們看來,這種事情對於現在的周遊而言,實在是簡單到嘴皮子一動便可完成了。


    明明是認真的回答,卻成了調侃,玩笑話。


    “好。”


    武尊笑道:“這個理想好。”


    周遊訝然,“前輩真是這麽覺得?”


    “自然。”


    武尊頷首,“沒有比這個理想更好的了。”


    周遊咧嘴一笑,感覺自己終於遇到了知己。


    “想要過上這樣的生活,可不容易啊。”


    武尊笑道:“你需要更努力才行,可能要比你師尊還要努力。”


    “嗯。”


    周遊連連點頭,“我會的。”


    武尊笑道:“其實,我一開始的理想和你並沒有任何不同。可我這個人啊,眼裏揉不得沙子,見不得那些不公平的事情。也看不得那些人為非作歹,我就一路就打啊,殺啊。後來也就是年紀大了,才有了幾分懊惱。”


    周遊好奇,“懊惱?”


    武尊頷首,“是啊,懊惱自己從來都沒有停下腳步看看人生的風景。”


    他隨後又調侃道:“我第一次認識你師尊的時候,他還是個毛頭小夥子呢。”


    周遊笑得合不攏嘴。


    其實牛大力的年齡並不是非常大,最起碼和這些人相比。


    “意氣風發的小夥子。”


    武尊笑的很玩味,“有我年輕時候的風範,他那個時候,就是脾氣過於暴躁。一言不合,血濺五步。待我再次關注他的時候,也就是他挑戰劍尊的時候,哦,我說的是老一輩的劍尊。那個時候,你師尊便徹底的威懾整個坤源大陸。”


    “他很厲害,腦子很靈光,否則也不會教出三位尊號強者了。”


    “隻不過,邪尊的轉變,讓他一夜白了頭,瞬間都和我一樣蒼老了。”


    武尊握住周遊的手,“孩子,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以後不要袖手旁觀,盡自己的能力為這天下出一份力。”


    周遊輕語,“我會的。”


    武尊看了看周遊笑道:“其實你和師尊是最不像的,他年輕時候毛毛躁躁,邪尊也是,火尊更是表率,簡直都像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可唯有你,整個人透著幾分慵懶,卻是完全相反了。”


    周遊靜靜的注視著武尊,心底有一根弦被撥動。


    “道虛子是個好孩子啊。”


    武尊閉目,眼角有淚水滴落,“可邪尊還是舍棄了他,我之前去見你師尊,實際上更多的是希望他出麵阻止這一場挑戰。但我們又都太了解道虛子了,邪尊就算讓他自戕,他也不會猶豫的。”


    對於周遊而言,道虛子的年齡非常大了。


    但對於武尊而言,道虛子還是他眼中的那個孩子。


    武尊抬頭看向遠處,“孩子,你要記住,不管何時,不管遇到了什麽事情,天都一定會重新亮起的,那升起的一定是希望。”


    周遊也自抬頭,東方天際出現了一抹魚肚白。


    隨後,便有了一縷紅色。


    繼而,萬丈光芒映照高空。


    “太陽出來了……”


    周遊看向武尊,卻發現他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了無生息。


    周遊張了張嘴,呆呆的坐在那。


    他不知武尊是否看到了最後一縷光,也不知武尊最後的遺願是什麽。


    他就這麽走了。


    一代尊號強者,就這麽仙逝了。


    兩道身影出現,一位身材魁梧,足有兩米五的壯漢,一位文質彬彬,透著儒雅氣息的青衣青年。


    咚!


    壯漢飛馳而來,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雙膝下跪,滑行到了武尊身後,額頭重重撞地,發出哽咽的哭泣聲,“師尊!”


    “好走。”


    那青年低歎,躬身及地。


    壯漢再抬頭,滿臉淚水的抱起武尊。“劍聖,我師尊說,他的事情隱瞞不提,不要因為他的離去而令人心慌亂。”


    劍聖輕語,“我明白。”


    壯漢帶起一股狂暴的氣浪,橫空而去。


    周遊回神,看向眼前的男子。


    “跟我離開吧。”


    劍聖輕語。


    周遊這才想起。


    宇文鎮守有三位名聲赫赫的弟子,這三位都不是尊號強者。


    但他們的名號卻很響亮。


    劍聖,劍神以及劍帝。


    其中劍聖早就和宇文鎮守不來往了,常年待在大夏王朝。


    周遊木然站起。


    劍聖拂袖卷起周遊,“你不要多想,他隻是將他最後的生命之火寄托在了你的身上。”


    周遊遲疑,“如果不這麽做,是不是他還可以多活一段時間?”


    劍聖帶著周遊飛馳而去,“點燃他人,必然要犧牲自己。武尊是最偉大的前輩高人,他雖遠不如鎮守那般震懾天下,但卻是所有尊號強者禮待的強者。也因為他提出的諸多想法,尊號強者之間的矛盾才不至於激化到論生死的地步。”


    “退一步說,武尊一生要強,你便是讓他以這個模樣再活個三五年,又有什麽意義?倒不如成全了他心中所想,再做一件有意義的事情。”


    周遊低歎,心思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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