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建設不同於李青梅見過的世麵多,對於這種大型消費場所,他滿共也就去過個鎮上的供銷社,如今進了這偌大的百貨大樓,窘迫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才好。


    邱建設被催的不行,才勉強指了指那塊兒永久牌手表,“就這個吧,這個都八十了,其他的太貴了。”


    其實邱玉玲還有一塊兒滬上手表票,也知道邱建設是舍不得、不敢選,便喊住了服務員,“同誌,我有滬上手表票,給我拿那塊兒全鋼的。”


    “剛剛售貨員同誌說一塊兒要一百二呢,太貴了,夠家裏開銷好久的了……”邱建設扯住邱玉玲,想叫她出聲,撤回剛剛那條購買指令。


    上次的事兒,百貨大樓的人對邱玉玲有了印象,知道她有這個實力,也不嫌棄事情多,聽了這話,停下來,像是等她的決定。


    “沒事兒同誌,就按我剛說的直接開票吧,我過去交錢。”


    邱父這般糾結,她索性全權做主了。


    圖南小朋友也被這花花綠綠的場景迷了眼,嗷嗷嗷的,衝著那糖果櫃台衝。


    “哎喲,這小丫頭勁兒可真不小,那啥,玉玲,我先帶著南南去那邊了,娃急的要過去呢。”李青梅被外孫女亂撲騰的腿,動的險些抱不住了。


    等邱玉玲帶著老爹付完錢,戴好表找過去的時候,李圖南的口水已經快淌成瀑布簾子了。


    邱玉玲好笑急了,“又沒短過你的,不至於呀。”不過還是湊了半斤的糖票,各式樣的都秤了一些。


    “太多了吧,你不是不叫娃娃吃這麽多糖麽?”李青梅小聲的攔了下姑娘。


    “沒事兒,你和我爹也吃呢,有時候回莊子上的時候,口袋裏揣幾顆,見著小娃娃了散兩顆唄。”


    這麽一尋思好像也不多了,鬆開手,專心的護住外孫女,生怕她跳彈的厲害,再叫別人踩踏了。


    來都來了,邱玉玲順帶著又給老兩口扯了不少料子,想著叫李青梅空著的時候,一人做身新衣裳穿。


    “這個真不用,我和你爹的衣裳都多的穿不完,你們年輕人多做兩身,還有南南,長得快,給娃娃做一身……”


    邱玉玲沒聽他們有的那話,“我那兒還有些料子呢,回頭一並拿過去,順帶給姥姥也做一身,我和南南的,你不管了,閑了我自己弄。”


    沒勸住,還是叫閨女破費上了。


    一通亂逛,忙活完了這些個,飯點兒早就到了,圖南小朋友還有各式樣兒的點心糖果當零嘴,大人們什麽都沒吃,早就饑腸轆轆了。


    索性也不想著做飯了,邱廠長大手一揮,帶著一家老少直接下了館子。


    邱建設一路上的笑模樣,就沒下去過,坐到國營飯店裏頭了,還小聲的給娃他娘咬耳朵,“跟做夢似的,沒想到我邱建設還有能過這種日子的這天呢。”


    進了百貨大樓能隨便看,買東西隻買貴的,不挑對的,到了飯點兒來不及做飯了,就能下館子,衣服還沒打補丁呢,就又要給做新的了……


    “我還記得咱一個襖子全家穿的日子呢,感覺跟上輩子似的,嘿嘿,我閨女說的對,我的福氣在後頭呢……”他知足且滿足,覺得如今的日子簡直再滿意不過了。


    李青梅也沒了年輕時候一點就著的戾氣,如今對小外孫女要多耐心就有多耐心。


    拿出手絹,揩掉因為吃糖,溢出來的口水,又把圍嘴給娃娃轉了個方向,“誰說不是呢,我尋思這輩子就這麽著了,糊弄著他們兄妹幾個長大了,給交代出去了,咱倆還得給孫子們下苦掙命呢。


    誰能想到還有啥都不用幹,就有吃有喝的一日。咱倆不是工人,比那工人家都不差啥……”


    生怕叫鄰桌聽見了,兩個人聲音壓得不能再低了,離奇的是,竟然互相都能聽見。


    邱玉玲端著飯菜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仿若地下工作者接頭的場景。


    “說什麽呢?”她站櫥窗那兒等端飯的時候,就見他們仨腦袋堆在一處嘀嘀咕咕的。


    “沒啥,我說我端,你非叫我和你娘一起坐著等。”邱建設忙著起來接托盤,


    邱玉玲點的比較豐盛,幾乎把今天的菜品供應都要上了,粉蒸肉兩毛八一份,溜豬肝五毛一份,紅燒肉是八毛一份,青菜豆腐湯一毛一碗。


    又要了兩份拌麵和一碗湯麵條,拌麵兩毛,湯麵條一毛。


    邱建設和李青梅兩口子是拌麵,邱玉玲和她崽吃那份湯麵條。


    老兩口子都埋怨貴,點的太多了,結果還是都吃完了,將將兩塊錢,一家人吃的既飽又滿足。


    邱玉玲開玩笑說還挺值的。


    李青梅柳眉一豎,“值啥值啊,輕易有一回就夠了,這一頓的錢都夠稱三斤豬肉的了,換成細糧也能買好十來斤了……”


    賬不是這麽算的!邱玉玲也跟他倆說不通,關於這塊兒,總有打不破的壁壘。


    不過有進步的是,他倆如今已經學會了不掃興,盡管心裏頭還是可惜,但也不似早前那般念叨個沒完了。


    外頭的形式確實不一樣了,原先來飯店的人也有,但現在比以前多了起碼一倍不止。


    一頓飯的功夫,周圍的飯桌上,聊什麽的都有,有些話也敢提了,不過吃飯的人裏頭還是知青更多一些,圍繞的也大多是即將到來的高考。


    邱玉玲心裏頭大概估摸了一下,先不管那些被耽誤的,又適齡的工人們,隻說棗花一貫製學校高中部裏兩個年級的學生,今年兩個班,一共六十來人。


    這還是因為棗花廠的福利好,大家夥兒都想著娃娃們進來念完書了,有機會被招工,才這麽多的。


    像那些鄉鎮中學,整個初高中部加起來也才五六十號人。這些人裏頭能考出名堂的就更說不準了。


    但如果棗花能在這次高考中,輸送出一兩個名校大學生,那以後不用打著廠裏頭的旗號,就光棗花學校自己的招牌,也是學生們趨之若鶩的。


    心裏頭裝著事兒呢,把父母孩子送回柳樹巷子,邱玉玲便改道去找桑校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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