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牢中最裏麵的那幾間牢房,關押的都是死刑犯,此地暗無天日,空氣中充斥著腐朽發黴的氣味。


    燕辭晚剛一走進這兒,就感覺陰冷濕氣直往骨頭縫裏鑽。


    獄卒敲了敲牢門,衝裏麵喊道。


    “有人來看你了。”


    說完他便打開鎖,把牢門推開。


    燕辭晚拎著食盒和一個包袱走進去。


    狹小陰暗的牢房裏麵隻關了朝樾一人,他身上穿著破舊的粗布單衣,頭發亂糟糟的,下巴處長出了一層青色胡茬,渾身上下都髒兮兮臭烘烘的。


    他坐在地上,麵對著牆壁出神,得知有人來看自己,他立刻扭身,看到來人是燕辭晚,不禁一愣:“怎麽是你?”


    這地方沒有桌椅,燕辭晚隻能將食盒放在地上,她道:“她們都不想見你,隻有我肯來送你最後一程,過來吃吧,這應該是你的最後一頓飯了。”


    說完她就將食盒打開,露出裏麵裝著的飯菜。


    朝樾伸出手,從裏麵拿出個熱乎乎的果仁蒸餅。


    以前他吃慣了珍饈美食,像這種寡淡的食物,他是連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


    可自從他被關進牢房,每日隻有餿了的菜粥,還有硬邦邦的幹菜餅子,直接把他給吃吐了。


    此刻捏著鬆軟的蒸餅,朝樾毫不猶豫地張嘴咬下一大口。


    燕辭晚看著他大快朵頤,忽而開口問道。


    “朝遠之謀害方氏的時候,你是不是就在現場?”


    朝樾猛地頓住。


    隨即他就張開嘴,將蒸餅吐出來,並把手裏剩下的半塊蒸餅扔到地上,氣急敗壞地吼道:“滾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燕辭晚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她盯著對方因為情緒激動而漲紅了的臉,冷靜地道:“你沒有否認,看來我是猜對了。”


    朝樾見她不走,直接抄起食盒朝她砸過去!


    “我讓你滾,你聽不懂人話嗎?!”


    燕辭晚側身躲開,食盒砸在地上,摔了個七零八落。


    不遠處的獄卒聽到動靜,立刻跑過來查看情況。


    “你們在搞什麽?”


    朝樾衝到牢門前,扒著門上的小窗衝獄卒喊道:“快讓這個女人滾!我不想看到她!”


    獄卒打開牢門往裏麵看了看,發現隻是食盒被摔壞了,燕辭晚人還好好的,他就不管了,一把將牢門重新關上。


    不管朝樾如何叫喊,獄卒都沒有搭理他。


    燕辭晚繼續問道:“朝遠之為何要殺方氏?”


    朝樾用力踹了兩下牢門,牢門紋絲不動,他的腳反倒疼得厲害。


    他轉身看向燕辭晚,喘著粗氣罵道:“關你屁事!”


    燕辭晚沒有生氣,她平靜地吐出一句話。


    “朝遠之死了。”


    朝樾愣住。


    自從他被關進牢裏,就沒有人來看望過他,每天隻有獄卒會時不時來看他一眼,但獄卒不會跟他說外麵發生的事情。


    也因此,他都不知道朝遠之已經死了。


    朝樾的第一反應是質疑:“不可能,你騙我的!你們沒有證據指認我的父親,你們沒法給他定罪,他不可能死的!”


    “他是因為越獄逃跑,被內衛抓住後就地格殺,他的屍首已經被朝夫人帶回去安葬。你若不信,等下獄卒來了,你可以問問他。”


    朝樾像是一下子被抽幹了全部力氣。


    他背靠著牢門,軟軟地滑坐在地上,臉上血色褪盡,神情恍恍惚惚。


    “怎麽會這樣?”


    燕辭晚道:“朝遠之殺了你的母親,如今朝遠之死了,你母親得以討回一個公道,這對你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


    “這算什麽好事?我已經沒了母親,現在連父親也沒有了,我什麽都沒有了。”


    說著說著,朝樾紅了眼眶,竟傷心地哭了起來。


    燕辭晚提醒:“是朝遠之殺害了你的母親,你難道從未想過要為母親報仇嗎?”


    “報仇?”朝樾扯動嘴角,臉上又哭又笑。“我能怎麽報仇?那可是我的父親啊!他教我讀書寫字,護我安然長大,就算他是殺人凶手,可他也還是我的父親啊!”


    “你從未想過你的母親嗎?她死得何其無辜?”


    “她才不無辜!她背著父親在外麵偷人,她不守婦道水性楊花,她該死!”朝樾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雙目赤紅仿若瘋了般大吼。


    燕辭晚並未被他的樣子嚇到,她仍是平靜地看著他。


    她的目光極具穿透力,讓朝樾有種被她給看穿了的感覺,他惡狠狠地瞪著她,罵道:“像她那樣的蕩婦,不配當我娘!她不值得我背叛父親!”


    燕辭晚看出了他的色厲內荏。


    他喊得越大聲,其實就越代表他心虛。


    “你的乳娘曾來過朝府,她向你借錢救急,你非但不幫忙,反而把她罵了一頓,還命人把她趕了出去。”燕辭晚冷不丁地提及往事。


    朝樾目光一閃,他高聲道:“她仗著自己曾經喂過我兩年,就想來我家打秋風,我才不慣著她!”


    “不,你把乳娘打出去,是因為乳娘跟你提及了方氏的死,乳娘知道方氏死得蹊蹺,她或許是想提醒你小心朝遠之,可你非但不感恩,反而惱羞成怒恨上了她。”


    “我沒有!”朝樾矢口否認。


    燕辭晚忽然話鋒一轉:“你說方氏偷人,可她若真的做了這種事,最好的解決辦法應該是休了她,可朝遠之沒有這麽做,為什麽?”


    此時朝樾的腦子已經徹底亂了,麵對燕辭晚突如其來的逼問,他的腦子一下子卡住了,嘴巴先一步給出了答案。


    “因為他們兩個在吵架,他們吵得很凶,父親一不小心失手將母親推進了井裏。父親不是故意的,他沒想過要殺母親,一切都隻是意外!”


    燕辭晚繼續逼問:“如果真的隻是意外,朝遠之為何不立刻把方氏救上來?人掉進井水裏不會立刻被淹死,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救人,可他並沒有這麽做,為什麽?”


    朝樾捂住腦袋,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滑落。


    此時他感覺自己的腦子快要炸開了,疼得厲害。


    “我不知道,你不要再問了!”


    燕辭晚將帶來的包袱打開,從中拿出個卷軸。


    她拉開細繩,卷軸隨之展開,是那副掛在瓊華樓書房裏的仕女圖。


    圖中畫著的女子正是方氏。


    燕辭晚將畫像放到朝樾的麵前,讓他能夠清楚地看到畫像中的女子,她道:“你看著方氏的畫像再說一遍,方氏真的偷人了嗎?她真的是死有餘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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