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吃什麽飯?”柳父聽到王天賜的喝問,翻了翻白眼。


    端著飯碗的手往地上一方。


    嚴肅的形象第一被他拿出看向自己的‘賢婿’。


    王天賜對上柳父那一雙冰冷的眸子,隻感覺十分陌生。


    心頭狂跳:為什麽!


    為什麽嶽父會突然這麽對待自己?


    隻是因為自己沒有從阿母那裏買來炭火和冬裝嗎?


    想著,他一雙眼眸之中也帶起了一抹怒意。


    馬車中,柳氏聽到聲音也探出了頭來。


    在看到自己一家正在外麵吃飯而沒有叫自己兩人後,也是露出了不解:


    “阿爺,晚飯莫不是忘了我和四郎?”


    “還是見我們之前在睡覺,阿爺沒有人心打擾。”


    她說話就很有分寸,想要通過話術將這一股嶽父與賢婿之間的矛盾化解掉。


    畢竟這種環境下,自己夫君和阿爺發生矛盾,對兩家都不友好。


    可她沒想到,自己一向精明的阿爺此刻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態度十分強硬,根本沒有接自己遞出去的話頭:


    “想吃飯就自己做。”


    “一天天的好吃懶做,等著誰養你呢?”


    “我們家欠你的?每天好吃好喝做著伺候你,你當這一切都是應該的?”


    “還有,你一個小輩,怎麽敢對長輩大吼大叫的?”


    “沒規矩、沒教養的東西。”


    柳氏打死都想不到,這些話竟然是從自己的父親口中說出的。


    她因為緊緊挨著王天賜,自然感受到了王天賜因為憤怒而顫抖的身軀。


    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安撫他的情緒。


    可誰成想,王天賜直接甩開了她的手,跳下了馬車。


    腳在食物上用力踢著、踩踏。


    大聲怒吼:


    “我沒教養?”


    “那就都別吃了!”


    “這些東西都是我花真金白銀買來的,你們憑什麽心安理得地吃?”


    “什麽東西,給我臉色?”


    “我憑什麽看你們臉色?我就算是和阿母分家,我也是王氏族人,你們家如此欺我,莫不是認為我在王氏族中,也被孤立嗎?”


    他嘶吼的聲音用盡了全部的力氣。


    攥緊的拳頭更是掐到入肉,痛覺讓他銘記此刻的景象。


    遠處的王家村族人之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此刻聽到王天賜提起他們,頓時也都從地上站了起來。


    一個個,怒目圓睜,瞪向柳氏一家。


    這讓原本想要站起暴怒發威的柳父心生憋屈。


    這逆子,對待他阿母沒有本事,對待自己等人卻一套一套的。


    簡直可恨。


    尤其是他竟然用宗族的力量向自己壓迫,讓自己低頭。


    饒是他有著天大的膽子,這一刻也不能真的和王氏族人鬧掰。


    畢竟今後還得在這窩棚裏蝸居,得罪了王氏族人,他可沒地方去,暴露在風雪之下,和找死無異。


    一旁的柳母見自己男人沒有低頭的意思,連忙站起來打著圓場:


    “我們一家人,和姑爺產生了一些矛盾,讓諸位見笑了。”


    “我柳氏一向為人寬厚,怎麽會苛責女婿。”


    聽到柳母的解釋,王氏族人聯想到柳氏種種行為,原本緊張的氣氛這才緩和了不少。


    但還有不少人死死盯著他們。


    如果真的欺辱他們王氏族人,絕對要給這外來戶好看。


    林老太坐在一旁,樂得如此。


    看熱鬧!


    心中冷笑:沈茜啊沈茜!你也有今天,兒女不孝,這就是你這輩子最大的失敗。


    饒是你現在有了錢權,也避免不了你在養育孩子上的失敗。


    還是我家三子有出息,等到了南境我家三子參加科考,一鳴驚人,到時候定然能光耀門楣。


    她心中正爽,遠處王天賜的聲音再次傳來:


    “無論是何原因,今日嶽父一家辱罵我沒教養,我王天賜斷然不會輕易原諒。”


    “在此做切割,還望村中族老做個見證,他柳家用我的糧食等等,我會全部收回來。”


    話音落下,王天賜就去柳家的車上拿糧食。


    拿水。


    一時間柳家一家人全都陰沉著個臉,用吃人的目光盯著王天賜。


    柳浩在看到王天賜真的打算將精米白麵全部拿走,連忙站起來,將王天賜手中最後一袋米麵搶下,大聲喊道:


    “姐夫!”


    “你這是要餓死我們一家嗎?”


    “你把這些糧食拿走了,我們一家人沒有糧食豈不是要餓死在這冬日?”


    “父親和你發生矛盾,你難道就一點都不考慮我姐,要讓她娘家從今以後再無活人嗎?”


    麵對柳浩的質問。


    王天賜心頭一震。


    他唯一的軟肋就是柳氏,在抬頭看向馬車上的時候。


    赫然對上了柳氏那一雙淚眼婆娑的樣子,一滴滴豆大的眼淚從她的臉龐滑落。


    王天賜見狀,心疼地鬆開了手。


    任由柳浩將這一帶糧食拿回去。


    沒有去哄,借著月色王天賜走入雪中。


    朝著沈茜營的方向走去。


    柳氏見狀,直接鑽回了馬車裏,默默擦拭起了眼淚。


    柳父見狀,對著柳母說道:


    “再去做一些食物,咱們一家人不能大晚上不吃東西,不然可不好扛過寒冷的夜晚。”


    “嗯。”柳母應了一聲,而後拿著米麵走向篝火。


    卻發現所有的篝火都被王家村的村民以各種理由占據了。


    根本不給他們用。


    一時間,柳家被王家村直接排擠在了外麵。


    北風驟起,大雪還未飄落,但堆積的那些雪花卻被北風刮起。


    打在人的身上,黏連衣服上,會帶走人體內大量的溫度。


    王天賜站在大雪中,站在沈茜所在營地外,默默向著裏麵看去。


    隱約間,能夠看到那營地之中燃燒的篝火。


    北風吹拂,篝火的火苗不停升騰。


    過往的記憶在腦海中不停地浮現。


    昔日...他家境並不怎麽好,但溫飽從來沒缺過,而且自己在田間多是玩耍,阿爺也從未責怪過。


    阿母一向嚴格,但卻隻是讓他與兄長王武看齊。


    隨著年齡長大,他越發的不想在田間幹活,去到鎮上的時候,偶遇了柳氏。


    在阿爺的應允下,哪怕阿爺去世,阿母也幫自己將柳氏娶過了門。


    雖然清貧,但兩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偶爾在家中那些東西去往嶽父家裏,都會被當做座上賓對待。


    後來逃荒自己再次遇到嶽父一家,嶽父一家看向自己的眼神恭敬都寫滿了。


    可時至今日,自己沒變,自己對嶽父的態度,絲毫沒有改變。


    但嶽父...卻變了,他們一家人都變了,或許應該說。


    他們一家人,從始至終都是這般,隻是一直在演戲,自己沒有看破罷了。


    想到這裏,王天賜的眼角滑落一滴滴淚珠,淚珠在臉頰上就被北風吹起,化作一滴滴冰珠,朝著四周散落。


    最後,他都沒有升起勇氣,再去見一見自己愧疚、誤會的阿母。


    夜幕時分。


    大雪驟然襲來。


    王天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任由風雪將他腳腕覆蓋,也未移動分毫,眼前一抹淡淡的冰層覆蓋,可視線對準的方向,卻是阿母所在的木屋。


    馬車裏。


    柳氏傷感之餘,感覺心口傳來陣陣疼痛。


    睜開眼,發現天賜還沒回來。


    一股不好的預感縈繞心頭。


    從馬車之中走出,一步、一步在木棚之中尋找起來。


    可好半天,都未曾尋找到王天賜的身影。


    外麵,大雪呼嘯,連帶著馬車附近都被積雪覆蓋了五公分左右,自己阿爺一家則是往木棚裏麵挪了挪。


    根本沒有叫自己的意思。


    她回過頭,還和阿爺的目光對視上了。


    可阿爺很快就將眼睛挪開。


    不再看自己。


    這讓柳氏心頭更加難受,沉悶的氣氛下,她走入風雪中。


    因為幾個營地相連,她不過走出去三十多米,就見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矗立於風雪中。


    柳氏顫抖著手,腳步輕輕挪動,靠近那道人影。


    當看清後,她痛苦的撲在人身之上,癱坐在地。


    手死死抱著他的腿部,大聲哭嚎!


    可北風呼嘯的聲音,將她的哭嚎聲完全掩蓋。


    還灌的她完全張不開口。


    不知不覺間,大雪已經將她的大腿也一並覆蓋了起來,雙臂更是早已麻木,可即便如此,她的雙臂還是死死抱在王天賜的小腿處,未曾收回。


    棚戶中...


    林老太因為寒冷輕輕拽動了一下蓋在身上的被子。


    完全沒注意到,在被子另外一側的王苗苗,身體大半裸露在空氣之中。


    高燒不退的她再次承受起了寒風的侵襲,而這一切,無人在意...


    哪怕是誠心悔過的林家三郎林澤,他此刻也是將自己的身體瑟縮成一團,抗拒著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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