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之上。


    麵對皇帝和一眾王公貴戚居高臨下的目光,薛盼柔縮得如鵪鶉一般。


    霍無憂冷聲問她:“薛盼柔,即便一切真如你所言,你又如何能斷定薛執宜今日就是謀害了郡主?若是你所言為虛,你可知自己已然犯了欺君之罪?你與郡主無親無故,你為何會冒著犯下死罪的風險,去檢舉這麽一件並無把握的事?可是另有圖謀?”


    聞言,薛盼柔大呼冤枉:“臨安侯,奴婢明知薛執宜真麵目,若是瞞而不報,心中如何能安!?”


    霍無憂眼中輕蔑:“心中不安,還不也是瞞而不報這麽久了?也不知是突然良心發現,還是臨時起意編撰了什麽。”


    薛盼柔笨嘴拙舌的,哪裏應對得了這般詰問?


    還是葛貴妃接過話:“臨安侯,不管怎麽說,這個宮女都是為了安樂的安危,這才冒險進言的,你又何必苛責呢?”


    見狀,薛盼柔當即道:“奴婢以性命發誓,若所言為虛,願以死謝罪!”


    霍無憂卻道:“別怪本侯未曾提醒你,即便你沒有發誓,欺君,也至少是死罪。”


    薛盼柔一愣,背脊忽地一顫,下意識般看向了同樣有些無措的麗妃,而後飛快低下頭。


    接受到她目光的麗妃也有些心虛,總覺得有什麽不大對勁。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薛盼柔身上,無人注意到,宴席外,有一人正盯著此處,眼底一片赤紅。


    今日進宮參宴之人,帶來的隨侍都一並在宴席外等候。


    因為宴會並未設在宮殿內,而是在禦花園中,置身於天地之間,最外圍僅用屏風和帷幔隔開,因此這些等候的隨侍,也能隱約看見裏頭的情形。


    薛庭柳怔怔看著薛盼柔的方向……太蠢了,蠢得無可救藥!


    他今日扮作小廝,跟隨珹王進宮,本就是想見一麵薛盼柔,好提醒她沉住氣,先保住性命以待來日。


    可沒想到,已經有人先他一步了。


    ……


    另一處,薛執宜尚不知宴會上的熱鬧,她隻加快步伐,獨自往建章宮的方向趕。


    今日這場宴會,人人各懷心事,動手的人絕不止一波。


    有人想促成和親,有人想破壞和親,還有人希望和親之人是霍知愉。


    譬如幾日前,就已經有人大費周章,四處傳揚赫連佑和霍知愉的謠言。


    而要讓霍知愉成為這個無可更改的和親人選,今日宴會,背後的人想必還會有些更加下作不堪的動作。


    至於另一波人,就是葛家,按照方才葛元徽的說法,估摸著葛家是打算通過殺害霍知愉,來達到破壞和親的目的,再嫁禍給她,可謂一石二鳥。


    想到這裏,薛執宜的腳步又加快了些。


    若是這些包藏禍心的人,他們的動作被攪在一塊,真不知該會多有意思。


    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她的掌心就因為興奮而泛起麻栗。


    至於葛元徽麽……薛執宜暗自一嘲:這會子,想必已被雁歸帶去了她該去的地方去。


    ……


    這廂,離席後的赫連佑給引路的太監遞了個眼色,那太監便壓低了聲音,了然道:“殿下您跟著奴才來,麗妃娘娘把一切都安排妥了。”


    赫連佑隻淡淡嗯了聲,便隨之去了。


    他此來的目的與其說是議和,倒不如說,和親才是他真正想要辦成的事情,且這個和親對象隻能是霍家的人。


    這是霍家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他們更想不到,大雍有的是人希望霍知愉成婚,甚至為此不遺餘力地幫助他。


    太監帶著他到了太液池畔,一處名叫榴花榭的水榭,他道:“殿下,郡主已經在裏頭了,還請殿下莫要耽擱。”


    看著那禁閉的房門,赫連佑不由得冷嗤:霍延啊霍延,你死在本王手裏,你的女兒,也注定難逃本王的掌心!


    ……


    宴席上。


    無人發現,麗妃的麵色有些發白。


    和親人選非此即彼,想要保住她的女兒,她就隻能想辦法把霍知愉送出去。


    僅僅是傳謠,那還不夠,她需要一個完全沒有回寰之機的手段……隻要霍知愉與那赫連佑生米做成熟飯,那樣所有人都會覺得,這二人是兩心相許,霍知愉是自願和親的。


    那麽,她的如萱就可以平安無事了。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突然冒出個薛盼柔,來告發薛執宜謀害郡主?


    在她原本的計劃裏,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麽一個小小禦侍。


    眼下皇帝派人滿皇宮尋人,希望不會因此阻礙赫連佑的行動。


    她在心裏默默祈求此事可以順利辦成,這樣強烈的祈求,逐漸蓋過了她心中殘存的愧疚。


    正此時,有侍衛來報:“啟稟陛下,赫連殿下已然尋到,他不勝酒力,此刻正酣醉於榴花榭。”


    聞言,吳麗妃心中一沉,下意識般發問:“赫連殿下可安然無恙?”


    僅僅是發現赫連佑醉倒嗎?身邊難道就沒有別的什麽人嗎?


    葛貴妃隻看她一眼,道:“麗妃,這是在宮裏,能有什麽事呢?”


    吳麗妃一時失神,沉默不語。


    她有些沒明白,宴會之前,貴妃分明是幫著她出主意的,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隻聽葛貴妃道:“陛下,赫連殿下遠道而來,若是將他一人晾在榴花榭,隻怕不妥,倒顯得咱們大雍失禮。正好,往常宴會到了此刻,陛下都會四處走走 ,以消散酒氣,依臣妾之見,倒不如就沿著太液池,一路逛到榴花榭,也好去瞧瞧赫連殿下?”


    隻要到了榴花榭,就會發現水榭之下,太液池中,草荇隱匿之間,正飄著霍知愉的屍體。


    而她隻要稍稍擬造一些證據,身負嫌疑,又行蹤不明的薛執宜,就會是這個私通北狄、殺害郡主、妄圖破壞和親的人。


    太後和霍無憂對霍知愉看得比命重,尤其是霍無憂那脾氣,定然因此遷怒赫連佑,再這麽鬧一鬧,這議和還能成嗎?


    她看著身側的皇帝,眼神殷切,可心裏想的卻是:這該死的老東西,借著葛家的威勢登基,如今卻想過河拆橋,她倒要看看,沒了這和親,邊境不寧,他還敢不敢自斷葛家這一臂!


    說著,又瞥了眼跪在地上的薛盼柔,道:“至於這宮女不如先收監,慢慢審問,如何?”


    薛盼柔此刻正緊張得揉衣角。


    隻要這一次能置薛執宜於死地,就會有人接她出掖庭,讓她過上和薛執宜一般的舒坦日子。


    她嫉妒了薛執宜十多年,從小就不願輸分毫,怎會允許如今薛執宜春風得意?一個薛家的假嫡女,憑什麽比她風光?!


    這廂,皇帝還惦記著,趁宴會後和赫連佑詳談議和之事,不想赫連佑換個衣服的功夫,就醉倒在了榴花榭。


    不過總之,隻要人還好好的,那就不礙事。


    他捋著胡子,剛想答應,就聽霍無憂道:“舅舅,阿愉尚未有下落,方才貴妃還十分擔心,這會兒怎麽倒似忘了這事?”


    斜瞪他一眼,葛貴妃還想解釋,就在此時,聽得一聲通報:“安樂郡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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