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無憂的眼睛微微眯起:“你是說,顧世崇也希望葛元徽被陛下當眾羞辱?”


    薛執宜點頭:“顧世崇希望得到葛家的助力,但又不想在自己登基之後,讓這樣一個掌握兵權的大族繼續成為外戚,如今葛元徽被陛下當眾斥責,以她如今的名聲,再想要成為王妃,便有些難以服眾了。”


    她輕嗤一聲:“葛家想讓他娶葛元徽,顧世崇不好直接推拒,但如今隻要陛下活著一天,顧世崇就能以陛下為由,拒絕這門親事,畢竟連陛下都不滿意葛元徽,難不成顧世崇還能違拗陛下的意思嗎?歪打正著,陛下替顧世崇做了這個惡人。”


    聽罷,霍無憂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瞬即,他又認真發問:“可你為什麽要與顧世崇那般親近?”


    隻聽薛執宜問他:“顧世崇最大的助力是誰?”


    霍無憂毫不猶豫答道:“葛家。”


    看著他,薛執宜笑而不語。


    霍無憂明朗而好看的眉目微微一跳,長長哦了聲:“如果這時候,有個人能離間顧世崇與葛家?”


    “正是這個意思。”薛執宜道:“葛元徽盯著恭王妃的位置,又提防著我,而顧世崇又有拉攏我的意思,如果我順勢而上,遂了顧世崇的意——便有機會離間他們,待到他們雙方互不信任,乃至分道揚鑣,那就好對付多了。”


    “所以你在利用他?”


    說話間,霍無憂逼近了一步,讓薛執宜不禁後退:“不然呢……”


    可他雖是笑著,但眼中,卻是慍怒夾雜著委屈,步步緊逼。


    “你也是這麽利用我的,對嗎?”


    短暫的慌神過後,薛執宜露出一個氣定神閑的笑:“放心,臨安侯,我要對付的人是顧世崇,而你疑心製造月嶺關慘案的幕後主使是恭王黨,要對付的也是顧世崇,咱們利益一致,我不會背叛你。”


    可聽罷解釋的霍無憂卻是自嘲一笑,似乎更受傷了,他歎了口氣,故作輕鬆般:“全都是利益使然,說到底,我和顧世崇在你心裏其實沒有區別,甚至你對付我們的手法都如出一轍。”


    薛執宜難免心虛,她仗著霍無憂心裏有她,便打定了主意利用,早該料到會有這一天的,是她活該的。


    可說到底,她不曾與霍無憂有過什麽山盟海誓,如今她就算要繼續對其他男人再如何,也沒有對不起他,麵對這般質問,她也難免惱火。


    “臨安侯你要查清舊案,要將月嶺關慘案的真凶正法,就需要擴張你在華京的勢力,我已經助你拿下了禮部,接下來大理寺也近在咫尺,算下來你也不曾吃虧,你說我利用你,哪有人被利用還能得這麽多好處的?”


    薛執宜的語調仍舊輕柔,倒讓霍無憂有股子火發不出,更何況他如今既無名分也無立場,隻能被這般噎得說不出話來。


    不過薛執宜也不是來與他吵架的。


    她隻緩緩一笑,道:“隻要咱們的利益仍舊一致,合作就可以繼續,侯爺放心,我會是一個很好的同謀,隻不過,卻並非什麽良人,如侯爺所見,在兒女私情上,我是個奸險小人。”


    霍無憂的語氣軟了下來,那聲音委屈又執拗,卻毫不猶豫道:“可我就喜歡奸險的。”


    “……”


    不知是薛執宜多活了一次還是怎的,她覺得霍無憂這人在這種事上幼稚得很,也固執得很。


    此言一出,霍無憂自己也愣了須臾,他嘴角動了動,盯著薛執宜看了片刻,才道:“我的意思是,你對我,你不用似利用顧世崇那般,我不需要你的逢場作戲、虛與委蛇,你想要我做什麽,與我說就好了。”


    他輕輕笑了聲:“其實你演得一點都不好,我都看出來了,是我自己……”


    他想了想,笑道:“鬼迷心竅。”


    他強顏歡笑時,那張平日明朗似驕陽的臉,柔和得如冬日午後的陽光。


    薛執宜看著,竟有一瞬間連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失神。


    可忽地,霍無憂把手攤開伸到她麵前。


    薛執宜回過神:“怎麽了?”


    卻見霍無憂理所當然般,道:“我的荷包呢?”


    見薛執宜發愣,他毫不猶豫點了點她的腦袋:“這可是你答應我的,忘了?”


    沒來由的,薛執宜有些惱了,她撇開霍無憂的手,臉上帶著並不和善的笑:“沒忘。”


    “那你什麽時候做好給我?”


    分明方才還悵然生悲的人,突然就沒皮沒臉了起來,什麽玩意兒!


    薛執宜剛被勾起的些許愧疚,此刻也煙消雲散。


    她在身上摸索一陣,從袖底摸出個荷包,隻往他手裏一塞。


    打發了得了。


    霍無憂卻如獲至寶,煞有介事道:“容我看看是並蒂蓮花,還是柳葉抱心?”


    可定睛一看,卻愣住:“福壽團?”


    薛執宜點頭:“我覺得煞是吉利,願以此物,祝臨安侯福壽綿長,萬壽無疆。”


    “真是毫無情致。”


    霍無憂雖這般說,但嘴角早就已經壓不住了,翻來覆去端詳著,見荷包綿軟,便又打開了瞧,卻見裏頭似有什麽。


    他抽出來,隻見是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帕子。


    “這不是我上回給你的那條嗎?”


    上回在馬車上,霍無憂把素帕給薛執宜擦手了,卻沒想到薛執宜還留著,不僅如此,還洗了幹淨,整整齊齊裝在她繡的荷包裏,猶帶著淡淡的馨香。


    “是那條,本就是打算還你的。”薛執宜道。


    方才還一肚子火的人,此刻已然心情大好。


    見他總算不強了,薛執宜鬆了口氣,催他道:“侯爺可是有什麽事交代於我?”


    霍無憂終於打算說正事了,他萬分珍重般,將荷包在懷間收好,道:“的確有件事。”


    他瞥了眼假山外,確定沒有人路過此處,才道:“傅容心不見了。”


    薛執宜蹙眉:“你是說……”


    “傅容心本該行絞刑處死的,可就在行刑前夕,天牢裏的人被換了,被換進來的那女子被割了舌頭,神誌不清,不知是從哪找來的,已經隻剩一口氣了,第二天,那女子便被絞殺,替傅容心了卻了這樁案子。”


    薛執宜的心不安地跳著,本以為孤立無援的傅容心這次必死無疑,沒想到,她還能再一次找到代替她的替死鬼。


    說來也是,既然是多活了一次的人,必然是知道些什麽將來會發生的事情,或許她就是以此為條件,讓什麽人救她出去的。


    能有這個手筆的人……


    薛執宜嗤笑一聲:“恭王?珹王?或是別的什麽,有本事從刑部的死牢裏撈人的人。”


    霍無憂道:“是珹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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