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執宜低眉斂目著,身後的關門聲響起,讓她的後背有些寒津津的。


    可太後卻是不合時宜地一笑:“怕什麽?”


    薛執宜答:“回太後,奴婢不怕。”


    “在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出手害人,這都不怕嗎?”


    思忖須臾,薛執宜隻聲音平穩,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奴婢以德報德,以怨報怨,不覺虧欠,亦問心無愧。”


    太後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好一個問心無愧。”


    薛執宜咽了咽,難道太後要為今日之事懲戒她?


    她想了想,壯著膽子答道:“若非葛小姐和嵐纓出手陷害,今日便是奴婢想害她們,也是做不到的。但今日,亦可以說是無巧不成書。”


    “哦?”太後似對她的話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薛執宜道:“臨安侯既有心將大理寺握在手裏,今日變故,便可以在來日為臨安侯的計劃添磚加瓦。”


    太後不言,薛執宜還想繼續解釋,可太後卻話鋒一轉:“都說了你別怕,哀家又不是要問你的罪。”


    見她還這般低垂著視線,太後道:“這麽緊張作甚?看著哀家。”


    深吸口氣,薛執宜抬起視線,對上太後的眼,那眼中似乎真的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


    隻聽太後認真而篤定道:“既然是和除去塗育顯這件事有關,哀家就不需要知道全部細節,你隻放心去做。”


    她輕笑:“哀家已經見識過你在後宮生存的本事,讓哀家看看,你在其他事情上的能力。”


    薛執宜的心終於稍稍定了定,她跪下一拜:“謝太後信任。”


    太後卻隻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哀家既然留你在身邊,便沒有信不過你的理由,隻不過,有些事情,哀家得交給有本事的人,才能放心。”


    薛執宜亦微微一笑:“太後放心,原本或許隻有八成把握,但經此一事,奴婢定能給太後一個滿意的結果。”


    太後點頭,她打了個嗬欠,道:“好了,哀家這會兒是真困了,你退下吧。”


    薛執宜起身:“是。”


    而後緩步退了出去。


    一出門,就正撞上前來興師問罪的嵐纓:“薛執宜!”


    可薛執宜卻道:“小聲些,太後剛睡下。”


    嵐纓隻嗤笑一聲:“你仗著太後寵愛,便以為自己可以為所欲為,今日之事,你以為查不到你頭上嗎?”


    “今日之事?”薛執宜反問:“什麽事?”


    薛執宜的反應把嵐纓氣笑了:“你還敢裝傻?在宮花上做手腳的人是你吧?就是你想要陷害我和葛元徽!你好大的膽子,你就等著被問責吧!”


    薛執宜卻是一笑:“可宮花是葛小姐修補的,用的是你簪子上的蜜蠟,與我何幹?”


    “分明是你!你還不承認?當時眾目睽睽,哪有你抵賴的機會?”


    薛執宜無奈攤手:“這麽說,是你和葛小姐欺瞞陛下?那可是欺君之罪呀。”


    “你……”


    嵐纓急得麵紅耳赤:“這件事一定會真相大白!”


    薛執宜誇張地捂嘴:“對啊,真相大白之日,就是你們二人欺君之罪坐實之時,你猜的時候,咱們誰先死?”


    說罷,薛執宜不再搭理她的糾纏,轉身就走。


    身後,嵐纓氣急敗壞,卻又不敢高聲,隻能怒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我爹可是大理寺卿!”


    薛執宜沒有回頭,隻笑答:“幸好你爹是大理寺卿!”


    ……


    薛執宜沒工夫和這個跳梁小醜耽誤時間,她還要去見霍無憂一趟。


    瓊林宴進行到後半場,皇帝便準許眾賓在禦花園中各自閑逛,此時,禦花園中正是熱鬧。


    她的視線搜尋著霍無憂的身影,卻聽一人喚她:“薛執宜。”


    她回過身,卻看到了一個不大想見到的人。


    隻見略顯僻靜的角落裏,顧世崇正輕搖著扇子,麵帶微笑看著她。


    薛執宜的嘴角厭煩地一沉,卻還是恭恭敬敬上前行禮,道:“見過恭王殿下,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顧世崇沒有回答,薛執宜低垂的視線,隻看見他緩緩靠近的步伐。


    “你……還好嗎?”顧世崇的聲音很輕,似帶著濃烈的不忍與關切。


    可饒是不看他麵上的神色,她都知道顧世崇此刻的表情定是帶著高高在上的垂憐和施舍。


    她聲音平靜得如無瀾的水麵:“回殿下,太後恩德惠下,建章宮中每個人得太後庇護,都過得極好。”


    可卻聽顧世崇發出極為無奈的笑聲:“你在怪本王?”


    薛執宜心想:顧世崇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此時此刻他到底是想作甚?


    又聽他道:“你原本該是本王的王妃,其實本王早就想過,若你進門,本王至少會做到與你相敬如賓,以王妃之禮予以尊重。”


    不然呢?為何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從他嘴裏說出來,就像她薛執宜占了什麽天大的便宜一般?


    顧世崇一歎:“如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你怎麽可能過得好?”


    抱歉,她過得還真比在薛家時暢快。


    可顧世崇仍在自顧自道:“你是在怪本王,怪本王在出事時沒有出手相助,對吧?可是本王已經盡力了。”


    薛執宜:“……”


    “你這般傾慕本王,本王卻連庇護你都做不到,實在是心中有愧。”


    薛執宜:“……”


    頓了頓,她沒忍住問:“殿下究竟有何吩咐?”


    “你還說不是在生本王的氣?”顧世崇的聲音裏帶著難言的悲傷:“你放心,本王一定會帶你離開皇宮,不會置之不理的。”


    在薛執宜過往的經驗來看,顧世崇絕對不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更不會耽於兒女私情,否則上輩子和傅容心情深義重到了無媒苟合的地步,這輩子又怎會對傅容心的遭遇全然作壁上觀?


    同樣,對於葛元徽,他今日也是淡漠至極,甚至沒有一分一毫為之求情的意思。


    他倒是很享受女子對他的愛慕,享受幾個女子為他相互坑害,這一點看來,倒是個天生適合當皇帝的。


    不過顧世崇今日發瘋,更主要的,怕不是覺得她身上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吧?


    譬如,想讓她成為他在太後身邊的細作?


    嗯,目前為止,她大約也隻有這個用途了。


    想到這裏,薛執宜的心裏冒出個有意思的念頭。


    卻沒注意到,不遠處的樹後,有個人手裏正揪著根草,恨恨看著這裏。


    霍無憂剛想來尋薛執宜,就瞧見她與顧世崇不知在說些什麽,他的手指揉搓著根不知從哪揪來的草,恨得像是要掐死顧世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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