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執宜他們到望春苑的時候,一眾閨秀已然到了。


    玉蘭花也叫望春花,本該開在早春,隻是長青園四季如春,因此此處的玉蘭花也早早開放了。


    適逢初雪之景,在此賞雪賦詩,也是風雅之事一樁。


    望春苑的高台中,早已安置好了桌椅,又因為此處四處透風,即便地脈之中有溫泉水,也難免寒涼。


    於是此處還置了炭火,將此處熏得暖烘烘的。


    葛元徽作為組織詩會的人,自然高坐上首,霍無憂和霍知愉身份尊貴,便也被安排了尊位。


    這邊,沈清棠朝薛執宜招招手,讓她坐到了她身邊。


    人都到齊後,葛元徽也宣布了規則:此次詩會,每人各抽一簽,以此玉蘭雪景為題,依抽簽的順序聯詩。


    所謂聯詩,便是定下一題,依序一人各寫一闋,最終組成一首完整的詩作。


    並且時間有限,每人需在桌上的滴漏漏完之前停筆。


    葛元徽的女使拿了簽筒上來,薛執宜隨手抽了一支。


    沈清棠湊過來:“執宜,你是第幾個?”


    “第五。”薛執宜給她瞧了瞧。


    沈清棠不禁抱怨:“這麽靠前啊,真好,越往後越難,你瞧我,在第十二呢。”


    聯詩開始,葛元徽隻稍一思忖,便自信落筆,寫下了第一闋。


    待第二和第三位匆匆寫完,輪到了第四位霍無憂。


    桌案置於筵席正中,上置紙筆墨硯,旁邊還放著炭盆,炭火在裏頭燒得嗶啵作響。


    隻見霍無憂背著手,並未作太多思考,便提筆揮毫,滴漏尚未漏完,他便已然擱下了筆。


    薛執宜身旁,沈清棠眼睛明亮,滿是愛慕,臉頰也不經意漫起些許緋紅。


    見薛執宜在瞧她,她忙不迭埋下了頭,不語。


    薛執宜瞧著,心裏發愁:若前世真是霍無憂構陷沈弛言將軍,那這傻丫頭這輩子豈不又要癡心錯付了?


    正想著,隻聽霍無憂的聲音響起:“薛小姐?”


    薛執宜回過神來,隻見霍無憂正遙遙看著她:“到你了。”


    她恍然,忙起身朝桌案走去。


    與霍無憂錯身而過的時候,卻見他的眉頭忽而蹙起。


    他瞧了眼那地上的炭盆,不語。


    薛執宜提筆,掃了眼前幾闋,隻見霍無憂的字跡蒼勁有力,卻又帶著幾分輕盈,都說字如其人,他的字,卻不似他表麵上那般散漫。


    作詩對薛執宜而言,雖算不上一竅不通,卻也不算精進,她思索著,正專心致誌間,卻沒注意到炭盆裏有些異樣的嗶啵聲。


    而此刻的霍無憂麵色愈發凝重。


    忽然——


    啪!


    隻聽一聲巨響,那炭盆裏竟是有什麽東西炸裂開。


    薛執宜循聲抬頭,隻見有什麽刺眼的東西,洋洋灑灑朝她臉上襲來!


    尚未來得及反應,便有一個人撲向她。


    瞬息之間,她被那人圈入懷中。


    薛執宜幾乎整張臉都埋在了他的胸前,這樣的距離,隱約可以聽見他的心跳聲。


    她被撲得跌坐在地,而霍無憂竟用身體硬生生抗下了向她襲來的東西。


    那雙好看的瑞鳳眼吃痛得眯起,喉中悶哼一聲。


    “霍無憂?”她下意識喊著:“……霍無憂你沒事吧?”


    霍無憂緩緩坐起身,無言地挪開了慌亂之中和薛執宜交握的手。


    薛執宜看了眼自己的手,虎口正滲著血,刺痛得很。


    定睛一看,自己身邊竟散落著無數淺藍色的碎渣,像是什麽東西崩裂開來。


    而現場早已亂作一團。


    “執宜!”


    沈清棠不顧儀態地跑了過來,她看著薛執宜,眼圈通紅,又看了眼霍無憂,欲言又止,但還是先將薛執宜扶了起來。


    霍知愉也嚇哭了:“二哥哥!二哥哥你如何了?”


    幾個小廝架著霍無憂起身,他悶哼著,衝嚇得六神無主的霍知愉一笑:“別哭了,這點小傷哭什麽?”


    葛元徽怔住了……待回過神後,才忙不迭吩咐:“愣著做什麽?快傳太醫!”


    彼時唯他們兩個在炭盆邊上的人受了傷,霍知愉便吩咐人將他們先扶去廂房療傷。


    轉身的時候,薛執宜看見霍無憂的後背,絲絲縷縷的血跡竟滲出了赤色冬衣。


    他們被各自安排了一間廂房,分別有匆匆趕來的太醫診治。


    因為霍無憂的出手相助,薛執宜並未受什麽重傷,隻是左手虎口處被那碎渣劃了一道,太醫簡單處理後就離開了。


    秋雲和素月伺候著,她們二人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素月道:“方才真是好險,隻怕臨安侯那邊傷得不輕。”


    看著包紮好的手,薛執宜冷笑一聲,那張討喜的小臉,登時變得冷森:“若非有他在,我這張臉隻怕已經毀了。”


    說到這個,素月愈發忿忿:“好好的一個炭盆,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


    此刻房中並無旁人,秋雲這才把手裏的東西交給薛執宜:“小姐,奴婢方才趁人不注意,悄悄撿了一塊碎渣。”


    薛執宜讚許地看了她一眼,而後接過。


    隻見那碎渣清透澄明,泛著幽幽的藍,甚是耀眼。


    她迅速了然:“把琉璃預埋在炭火中,燒到一定程度,琉璃就會炸裂……隻不過這種獨特的法藍色琉璃,卻並非中原所產,而是來自西域。”


    見素月聽得發愣,薛執宜柔聲道:“舅舅常年四處經商,也常從西域帶回不少奇珍異寶。”


    說著,她又歎了口氣:“傅容心如今想害我,倒是一點不避著人了。”


    “表小姐!?這麽說,這件事是衝著小姐你來的?”素月大驚:“可表小姐怎麽能保證一定是小姐受傷?”


    說到這裏,薛執宜不禁一笑:“抽簽最容易做手腳了,又有滴漏控製時間,隻要保證琉璃能在我聯詩時炸開就好了,不過,單靠傅容心可能做不到。”


    素月猶疑:“那……動手的其實另有其人?”


    當然另有其人,嫌疑最大的,就是籌辦這場詩會的葛元徽。


    因為她不僅有機會,更有理由,畢竟薛執宜占了她的王妃之位,隻要她麵容有損、身有殘疾,或是罹患惡疾,就算有賜婚又如何?遵循祖製,她也是不能嫁入皇室的。


    正此時,忽聽窗戶響了聲。


    薛執宜起身,警惕望向那處,就見霍無憂竟就這般翻窗進來,此刻正倚在窗沿看著她,似有什麽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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